求見了吳邵剛之後,佟衛華的心情一直都是舒展的,他認爲泸州府衙清理吏員和公人的事宜,與他沒有什麽關系了,将如此重大的消息禀報上去,已經表明了忠心,肯定是會得到知府大人青睐的,說不定還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拔。
可是清理的結果出來的那一刻,佟衛華渾身冰涼,他的名字赫然在清理之列。
佟衛華已經是泸州府衙的老人員了,一直以來都是在府衙做事情,這是他的飯碗,依靠這件事情他能夠養活家人,也能夠讓家人在地方上有些面子,盡管說吏員的俸祿不是太高,但其他的一些隐形的收入,也讓他和家人能夠過上體面的生活。
名單公布的刹那,佟衛華以爲自己看錯了,禁不住走到了前面。
身邊的同僚對他報以的是同情,衆人都預料佟衛華應該是遭遇到清理的,畢竟佟衛華的身上有着太多的污點,前任知府劉整的親信,且在劉整投靠蒙古鞑子的時候,跟随在身邊,僅僅憑着這一點,佟衛華就是無法留在府衙繼續做事情的。
此番的清理,絕大部分的吏員和公人是服氣的,被清理出去的吏員和公人,都是身上存在污點的,要麽就是平日裏借助權勢魚肉百姓,要麽就是如同佟衛華一般,有着死心塌地投靠蒙古鞑子的趨勢,讓諸多的吏員和公人膽戰心驚的是,府衙在沒有得到任何禀報的情況之下,居然能夠将以往的情況掌握的清清楚楚。
這給了衆人一個提醒,今後做事情一定要小心,不要以爲上面不知道。
清理完畢文書,拿起桌上的信封,佟衛華站起身,踉踉跄跄的朝着外面走去。
他沒有關注任何人的目光,此時此刻也不會有人和他打招呼,從這一刻開始,佟衛華已經不屬于府衙,他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職位,今後的前途究竟如何,壓根不知道。
佟衛華有些想不通,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污點太多,也太過于的明顯,所以在清理吏員和公人的事宜開始之前,就采取了自救的措施,不過這樣的努力,好像沒有多少的效果。
委屈和傷心隻能夠憋在心裏,佟衛華可不敢說出來那最爲隐秘的事情,那樣做是找死的行爲,恐怕不僅僅是飯碗保不住的問題,弄得不好性命都要失去。
初夏的季節,乍暖還寒,佟衛華卻沒有任何的感受。
走在大街上,他的神色茫然,此刻回家肯定是不合适的,可也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走到一家酒肆的前面,佟衛華邁着機械的步伐進去了,此刻恐怕喝酒是最好的解脫。
酒肆的掌櫃認識佟衛華,就在夥計招呼的同時,走出了櫃台,親自迎上去了。
“官爺想吃些什麽,小店裏面有好酒,這是小的專門給官爺準備的。。。”
掌櫃的話語,讓佟衛華的身體禁不住顫抖了一下,現如今他已經不是官爺,已經不是泸州府衙的吏員,他不過是尋常的百姓,而且他這種被府衙清理出去的吏員,論身份還比不上尋常的百姓,怕是要遭受到太多的譏諷。
佟衛華對着掌櫃的苦笑了一番,摸了摸胸口的信封,這是府衙給的遣散費,也是知府大人專門做出的安排,雖然數量不是很多,但也足夠維持兩三個月的生活了。
佟衛華沒有開口回答,徑直朝着最裏面的桌子走過去。
坐下之後,佟衛華閉上了眼睛,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掌櫃的現佟衛華的神情不對,也不再開口說話,而是對着夥計點點頭。
很快,一盤牛肉、一盤煮花生、一片面餅上來,另外還有兩個小菜,加上一壺酒。
時候尚早,一樓的大堂裏面,客人就是佟衛華。
掌櫃的回到了櫃台,小厮站到了外面去迎候客人。
佟衛華睜開眼睛,拿起了酒壺,将壺口對準嘴,就是一通狂飲,他沒有看桌上的菜肴,這個時候酒壺和酒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佟衛華很想喝醉,喝醉之後就什麽都不用想了,痛苦也不存在了,至于說醒酒之後如何,那是另外的事情了。
可是一壺酒喝完之後,佟衛華的頭腦異常的清醒,壓根沒有醉的迹象。
往日的很多事情都一一浮現,茫然無助的感受變得更加的迫切。
佟衛華擡頭看了看大堂,除開櫃台裏面的掌櫃,沒有其他的任何人。
“掌櫃的,來陪我喝酒。。。”
“官爺,小的還要招呼客人。。。”
“啰嗦什麽,叫你陪着喝酒就喝酒,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
掌櫃的無奈,他可得罪不起府衙裏面的人。
夥計再次端上來了兩壺酒。
佟衛華看着掌櫃的,臉上帶着茫然的笑容。
“掌櫃的,你這酒是不是有問題啊,我已經喝下去一壺,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官爺萬萬不要這樣說,這都是官爺海量,小的記得官爺前次來喝酒的時候,一口氣喝下去了三壺酒,依舊還能夠回到衙門去做事情。。。”
佟衛華搖搖頭,他倒是忘記自己很能喝酒了,曾經被衙門的同僚貫以酒神的稱呼。
第二壺酒喝下去的時候,佟衛華内心泛起了苦澀的感覺,連帶着酒也變成了苦的,難以下咽了。
佟衛華看着掌櫃賠笑的神情,本能的想着脾氣,不過理智讓他忍住了,要知道這一刻他佟衛華也就是尋常的百姓了,沒有了那一層的公服,也就沒有了那些權力了。
兩壺酒喝下去,佟衛華感覺到略微的眩暈,這在以往是不存在的。
“官爺,您不能再喝了。。。”
掌櫃的現佟衛華的臉色白,忍不住開口了。
佟衛華看着掌櫃的,勉強的笑了笑。
“不能夠喝了,也是不能夠喝了,今後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機會喝酒,掌櫃的,結賬。。。”
“官爺,不用了,這頓酒錢,就算是小的請官爺的。。。”
從進入酒肆到如今,佟衛華也就是喝下去兩壺酒,桌上的菜肴壓根都沒有動。
佟衛華的手已經伸向了胸口,準備拿出來信封結賬,不過掌櫃的這句話,讓他的手又放回來了,這恐怕是最後一次吃白食了,今後也不可能有機會了。
“那就謝謝掌櫃了,我走了。。。”
佟衛華努力維持身形,走出了酒肆,慢慢消失在大街上。
掌櫃的看着佟衛華的身影消失之後,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小厮就站在掌櫃的旁邊,臉上的神情也不是太好,看見掌櫃的表現,小厮打算開口,卻被掌櫃的用眼神制止了,隔牆有耳,這個時候可不能夠牢騷,要是被其他的官爺聽見了,接下來肯定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佟衛華是看不見這一切的,也不可能關心這一切。
他的家在府城的北邊,父母早就去世了,家中也就是妻子兒女三人,兒子在宗祠的學堂裏面讀書,來年就要參加縣試。
不自覺的朝着家中走去的時候,佟衛華的眼裏流出來了,失去了府衙吏員的職位,受到牽連的不僅僅是他自身,更加關鍵的是在學堂讀書的兒子,要知道宗祠的學堂束蓨是很高的,沒有了固定的收入,佟衛華怎麽能夠拿得出來束蓨,怕是到時候生活都成爲問題了。
眼下的辦法,就是離開府城,回到鄉下的老家去種地,那樣恐怕還能夠維持生計。
距離家不遠的時候,佟衛華改變了主意,他不打算馬上回家。
老家就城郊,距離府城大約有十裏地,父母的墳茔也在那裏。
佟衛華轉身朝着府城城門走去。
快步走了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佟衛華終于來到了父母的墳茔前面。
墳茔上面已經長出了青草。
佟衛華撲通的跪在了墳茔的前面,開始了失聲痛哭。
這裏很是安靜,幾乎沒有什麽人,偶爾有路過的農夫,也不會關注一個在墳茔面前哭泣之人。
也不知道哭泣了多長的時間,佟衛華感覺到累了。
趴在墳茔的前面,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清理吏員與公人的事宜,一直都是府衙衆人最爲關心的事宜。
清理的名單公布之後,留下來的吏員和公人,感覺到慶幸,那些被清理出去的吏員和公人,則是如喪妣考,他們都清楚自身爲什麽會被清理,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脾氣,都是按照要求默默的清理文書,接着默默的離開府衙。
被清理的公人居多,絕大部分都是府城的混混之類的,依照他們的身份,一旦不是府衙的公人了,怕是要格外的小心,因爲他們平日裏做的那些事情,得罪的人太多了,遭受到報複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也有個别的公人,改不了蠻橫的脾氣,嘴裏嘀嘀咕咕的,帶着憤怒的情緒離開府衙。
泸州府城内也開始盛傳了,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大刀闊斧的清理了吏員與公人,不少的百姓都開始打聽。
午時之後,消息傳到了酒肆,酒肆的掌櫃從客人的口中得知了府衙清理吏員與公人的事宜,細細打聽之下,才知道佟衛華已經被府衙清理出去。
掌櫃的一臉晦氣,禁不住開口咒罵了,原來上午來喝酒的佟衛華,已經不是府衙的官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