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寒聽了默默不語,陰郁的眼睛裏詫異的神色一閃,他早已預料到,一入天一城各方的試探追殺都會如影随行而至,但最先出現的不是巨鲨幫,不是鬼王府,甚至都不是被他狠狠羞辱後惱羞成怒的蕭玉,反而是從未接觸過的錢幫。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錢幫卻派出酒色财氣四使之一前來試探,實在是有些大題小做,沈醉突兀的在此出現,處處透着詭異。
沈醉是受白玉關之命,要取他身上的一件東西,而他身上又有什麽東西,能夠引起這位武功蓋世,窮奢極欲的地榜第十位絕世高手的注意,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閻寒心底挑了挑眉頭,若真是因爲那件東西,那事情便麻煩了,雖不知消息是怎麽走漏出去的,但若自己不未雨綢缪,隻怕到時候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瞬間的功夫,又有誰能知道,閻寒心底已經閃過了這麽多心思,擡頭微笑着看沈醉一眼,口中道“如此便多謝酒使大恩了,既是酒逢知己,且讓我再喝一杯。”
“哈哈!好好,閻小弟果然是此道中人。”沈醉暢快大笑,大步走到閻寒桌前,伸手又取過一隻就被,拔開右腰間精緻的黃色葫蘆,小心翼翼的淺淺倒了半杯,琥珀色的酒,卻透淡淡的翠色光澤。
甘醇的酒香撲鼻,沁人心脾,白秋水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縷羨慕的神色,心裏暗暗贊歎閻寒好福氣,他雖也想平嘗一二,但卻自認沒有閻寒辨酒的本事,卻還沒有資格喝這杯酒,隻能将桌前的八年竹葉青自斟自飲,可甘香入鼻,這本也算不錯的良酒,此刻喝在嘴中隻如飲水,全無味道。
閻寒一飲而盡,閉目沉思,口中細細品味,眉目很是焦灼,足足過了半晌,才在沈醉迫不及待的目光中,長生感歎道“妙!妙!真是好酒。”
“妙在何處?”沈醉眼中一亮,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此酒飲下香醇,入口卻如火焰,可是以女兒紅爲主,輔以茅台和竹葉青,另還有幾滴荷葉清酒!正是這幾滴荷葉清酒最妙,多一低,少一滴,都會徹底毀了此酒味道!豈不妙哉!”閻寒長聲感歎,搖搖頭苦笑道“沈酒使真是害苦我了,嘗了如此佳釀,天下酒水,皆成馬尿,叫我如何下咽。”
閻寒好酒,上一世便曾品天下各地佳釀,但都無法和眼前這半杯琥珀色的混酒相比拟。
“雖無緣一嘗美酒,但今日觀兩位言,白某真是大開眼界!”
白秋水坐在一邊,大爲感歎,之前他也自認是愛酒之人,但最多隻是喝出種類,品出好壞,哪裏見過閻寒兩人這般精深,今日才知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門道。
“不錯!不錯!你這花呆子,雖愛胡言亂語,但也還算是個人物,有資格平常我親手調制的美酒!”沈醉大笑,說着從赤紅色的大酒葫蘆中,淺淺的給白秋水斟了半杯。
沈醉言語無忌,方才白秋水對快活王不敬,他自然就要反嘴相譏,但此刻見其神态從容,即便被他如此冷落,也神情淡然,不見氣憤,心底對其頓時改觀。
“美酒!美酒!果然美酒!!隻可惜晚生不才,不能如閻兄弟般一語中的,實在是讓這美酒蒙塵!”白秋水淺着一口,神情驟亮,口中不由得長聲,頓了片刻,驟然起身詠道“新豐美酒鬥十千,江湖豪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爲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沈醉一聽,頓時放浪形骸的拍掌大笑“能喝出這酒種類,天下又能有幾人!就憑這首詩,你這書生這杯酒也沒有白喝!哈哈!!此行不虛!!若非幫主有言,無論如何我也要邀你入幫!可惜!可惜!”
上下打量閻寒一圈,搖頭晃腦唉聲歎氣,隻覺得萬分的可惜。
閻寒自然知道對方意思,若錢幫真的知曉那東西在他身上,就算酒使沈醉爲他求情,白玉關也絕不會留他性命,況且同時得罪了蕭家、巨鲨幫、鬼王府,這每一家都是跺一腳,整個江湖都要晃三晃的巨孽,收留閻寒便等于得罪了小半江湖,即便錢幫财力通天,也難以同時與這三家抗衡,在沈醉看來,閻寒即便再機變百出,缜密狡詐,也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獻醜!獻醜!!”白秋水一吐胸中詩性,頓時隻覺得暢快淋漓,隻是瞬間身上氣息便更見潇灑幾分,顯然又有突破。
“白兄文采,我等自愧不如!”閻寒爽朗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品如此美酒,平生已無憾事,死又何妨!”
三人相視大笑,豪邁大笑,各自惺惺相惜,隻覺得相見恨晚。
“罷罷罷!”沈醉搖頭晃腦,遲疑片刻便将腰間精緻的黃色酒葫蘆結下遞給閻寒,朗盛笑道“此壺中酒水足你飲十五日,憑這個酒葫蘆,我沈醉以性命擔保,無論你身在何地,錢幫在十五日内,絕不會動你分毫!”
閻寒一愣,卻是沒想到這放浪形骸的沈醉,竟然無端端給了他一份這麽大的好處,十五日時間看似雖短,但以那東西的分量,即便快活四使,在錢幫中地位獨特,沈醉也要承受極大的壓力。
況且沈醉自然知道閻寒行事缜密,這十五日便是留給他自救的時間。
“如此,小弟便卻之不恭了!”閻寒毫不客氣的信手接過這價值不菲的酒葫蘆,舉止從容,口中長聲笑道“他日江湖再見,我再與沈酒使,一醉方休!”
閻寒語氣緩慢平淡,但卻透着強大的自信,竟是渾然沒有将巨鲨幫、鬼王府、蕭家、錢幫的追殺看在眼裏,大氣也好,狂妄也好,這份從容讓沈醉于白秋水兩人都心底暗贊,此子若能過此劫,将來絕非等閑池中之物。
“好!若有機會,我定會取出珍藏佳釀!于兩位把酒言歡!哈哈!!”沈醉朗盛笑道,心底也算接受了閻寒的挑戰,他雖欣賞閻寒心性,但他也對錢幫的實力有多麽強大更加清楚。
桃花過處寸草不生,金錢落地人頭不保,這兩句江湖解語,并非空穴來風,錢幫少有出手,但每一次出手必定是勢如雷霆,萬無一失,哪怕閻寒有李鐵腳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丐幫高人保護。
“還有更妙的佳釀?”閻寒陰郁的眼珠子驟然一亮,不問生死,反倒是更關心這杯中美酒。
“哈哈!沈某調制的酒,好的東西總是留在最後面。”見閻寒如此神情,沈醉更加惺惺相惜,滿臉可惜的歎道。
“好!一言爲定!!爲了這等美酒,閻寒也不能輕易的就死了!哈哈!”閻寒扒開酒葫蘆,替白秋水斟上一杯,舉杯示意,于沈醉遙遙碰杯,對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如烈火入喉,滾燙的熱流湧便全身,很是暢快淋漓。
“好!一言爲定!”沈醉扒開腰間的紅色大葫蘆,仰頭狠狠灌了一口,他性子灑脫,也不在多說一句,轉身便向外走出去。
白秋水同樣一飲而盡,心中憑生萬丈豪情,心中暗道難怪師尊讓自己出門曆練,江湖中果然多能人異士,猛夫豪俠,江湖流傳酒使沈醉豪邁好酒,生性灑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醉走到樓梯口,正欲下樓時,高瘦的身形卻猛然頓住,皺了皺眉頭。
随之一陣整齊劃一的沉穩腳步聲,足有二十一人正在同時登樓,不多時樓梯的拐角處便漏出身形,神情肅穆,一身黑色勁裝,腰紮血色腰帶的漢子,兩人一排走上樓來,動作整齊劃一,幾乎分毫不差,簡直就像是同一人一般。
他們身後都背着武器,卻不是江湖中人時長會用的陌刀、彎刀、短刀,而是一柄柄筆直厚重,向來隻有軍中才用的斬馬刀,一個個漢子身上都充斥着血凝的肅殺氣息,神情剛毅平靜,與其說是江湖中的豪傑,不如說是軍中的猛士,強橫肅殺的氣息,每一個都足有先天巅峰的程度。
蕭家的人!
閻寒暗暗打量這些來者不善的蕭家人,這些人絕對都曾做過軍中士卒,如此精銳實力,隻觀其冰山一角,蕭家便不虧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嶺南道的絕對霸主。
伴随着沉穩的腳步聲,足足二十個肅殺的黑衣漢子走上雅閣,分作兩隊,整齊劃一的向内轉身,似二十個鐵甬雕塑,一動不動的守衛在樓梯口兩側。
“沈酒使大駕光臨萬壽樓,若就此匆匆離去,豈不是顯得我蕭家怠慢,不懂禮數!”人還未至,略帶笑意的清朗聲音便已經從樓梯下傳來。
言語從容自信,英氣勃發,隻聽聲音便知,來人定是身材俊逸,非凡脫俗,頓時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樓梯口,每人心底都暗暗期待,想見真顔。
随着聲音,一個白色身影潇灑從容的自樓梯口走上雅閣,這人聲音精彩,本身更勝聲音良多,在場衆人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贊歎:好一個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