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篝火隻剩袅袅灰燼,蘇千琴蜷縮在豹皮中瑟瑟發抖,額頭香汗淋漓,口中神志不清的不住發出弱弱喃呢。
閻寒陰郁的目光越見陰沉,蘇千琴的狀況,比他預料的更差,體内經脈亂成一團,鬼七灼熱詭異的真氣,在她體内肆無忌憚的蠻橫沖撞。
閻寒一言不發的運功導氣,蘇千琴迷迷糊糊中隻覺得一絲溫暖的熱氣湧入體内,雖隻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但蘇千琴還是悠悠醒來。
“謝謝…”蘇千琴淡淡笑道,虛弱而又從容。
“要上路了,我們要盡快。”閻寒冷淡淡的說道,一言不出的将蘇千琴背在身後,想了想後,又用豹皮把她綁在身上,以防止滑落。
輕飄飄的躍出洞口,陽光絢爛,閻寒足下一點猶如飛鷹般滑了出去。
風聲凜冽,鳥鳴獸吼交錯,蘇千琴神志不清,也不知閻寒究竟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隻感覺越來越冷,身體瑟瑟發抖着便又暈厥過去。
如此也不知暈厥了多久,一股熱流湧入體内,精純溫暖的氣息下,蘇千琴這才悠悠轉醒,眼波顧盼心下駭然。
天高地遠,惡寒入骨,蘇千琴真氣渙散,即便穿着豹皮也依舊不住瑟瑟發抖。
天空蔚藍,巍峨雪山近在眼前直插天際,放眼望去周圍寸草不生,冰雪覆蓋,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死寂的銀白,秦嶺無垠的林海早已被遠遠的抛在身後。
白色的太陽高懸卻沒有絲毫暖意,幾隻白頸的蒼鷹,正展着翅膀在山巅高高盤旋,忽地一陣風來,卷起滿天冰霜雪屑,閻寒漫頭黑發上,頓時落滿雪花,黑白相間的分外耀眼。
“這是秦嶺雪山?”蘇千琴心下茫然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秦嶺巍峨雪山,便是天上的蒼鷹都飛越不過。
“不錯!”閻寒起身淡淡道“翻越雪山,是去天一城最快的路。”
“天一城。”蘇千琴心中一動,蓦地便明白過來,自己體内的傷勢,自然難不到天刀,想到閻寒爲自己如此冒險,心下不由得微微甜膩。
但一想到自己與蕭家的婚約,沒來由的對去蕭家生出抵觸,腦中一疼頓時又險些暈了過去。
閻寒見她在寒風中凍得面色青白,眉頭微皺,環視周遭陡然躍起,卷起一陣風雪飛掠而去。
蘇千琴牙齒格格作響,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冷風刮來周身劇痛撕裂。
閻寒突然離去,留她獨自面對這蒼茫天地,冰霜風雨,隻覺得自己渺小如塵,蓦地隻覺得心中悲苦了無生趣,倒不如就此埋骨雪山,就此冷月冰雪相伴。
她雖性子出塵清雅,但此刻嚴寒刺骨,行如廢人,可謂身心最脆弱的時候,此刻最後的依靠也驟然離去,不由得悲從中來。
猛的,破風聲由遠及進,閻寒拖着一隻肥碩的白鹿回來,丢在地上,口中淡淡道“你運氣不錯。”
淡漠的聲音在此刻聽來無異仙音,蘇千琴頓時清淚湧出,俏臉微紅,心中暗道:原來他并沒有舍我而去。
閻寒自不知道離去瞬間,蘇千琴心底已經流轉了這麽多心思,熟練的沿着白鹿脖子上的切口,将鹿皮剝下來,尋了一被風處升起篝火,不多時鹿肉的濃香便在山間彌漫,引來飛鳥在!兩人頭上盤旋不已。
兩人圍着篝火吃罷,閻寒仔細的又将省外的鹿肉分解與豹肉一同包好儲存,越上雪山越是荒涼食物自然格外珍貴。
鹿肉大熱,蘇千琴又裹一層白鹿皮,頓時覺得身體大爲暖和,如雪的俏臉在潔白鹿皮映襯下分外嬌俏。
“這鹿皮…你穿着吧!”見閻寒仍舊一身破舊單衣立在風中,蘇千琴心下不忍臉紅道。
“不用。”閻寒也不看她淡淡說道。
歇息片刻,閻寒重新将蘇千琴綁在背上騰空而去,才一離開,早已迫不及待的飛鳥疾馳而下,撲翅怪叫争搶鹿肉殘骸。
霜風撲面,冰雪蒼茫,越是向上,越是陡峭險要,越是苦寒難耐。
…
日落時分,狂風驟起卷起滿天冰雪,蔚藍透亮的天空瞬間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飛鳥哀嚎,野獸悲鳴,蒼涼入骨。
天地皆白,蘇千琴全身滾燙,體内卻是說不出的寒冷。
天地皆白,隻餘一個掙紮的沙塵小點,在這天地之威的面前,連閻寒的身體都在刺骨的風中微微顫抖。
眉發皆白,睫毛上凝着一層白霜,閻寒雖面無表情,但每踏出一步,似乎都用盡了全身之力。
“你放開我吧!你背也我又能走多遠,在這麽走下去,我們都會死的!”蘇千琴輕聲微笑着從容道,這天地之威,已非人力能夠抵擋,若命中注定,能夠埋骨于此,能夠……她已心滿意足。
閻寒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深深的吐了口濁氣,還未出口便已化作白霜,緊了緊捆綁兩人的繩子,尋了方向頂風一步步前行。
蘇千琴一愣,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化作晶瑩的冰滴,默默的将頭靠在堅實的脊背上,身體雖冰寒刺骨,但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在她心中融化。
“這條路,如果沒有盡頭,該有多好……”那低低的細語,在冷冷的風中消散。
冰風呼嘯,雪屑紛飛,閻寒終于尋到一塊冰壁,鑿出一個可供兩人盤坐的洞穴躲避風雪。
當夜,閻寒将鹿肉撕碎了喂給蘇千琴,兩人緊緊相依坐在洞中聽着洞外寒風呼嚎,生靈悲鳴,都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在這風雪肆意,荒無人煙的雪山,天底下似乎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尤其在狹小洞中,肌膚相貼,呼吸相聞,就連心跳都清晰可聞,似相濡以沫,兩人都成了對方最後的依靠。
睡到半夜,蘇千琴全身滾燙,口中迷迷糊糊的胡言亂語,朦胧中隻感覺一股股溫暖的氣息源源不斷的從身後湧入體内,心地不由得平靜,依稀的仿佛什麽事情都不再害怕,微笑着沉沉睡去。
第二醒來,風和日麗,天空蔚藍的仿佛透明,想起昨夜竟然和男子貼身而眠,蘇千琴頓時羞的俏臉通紅。
閻寒依舊神情陰郁,将肉撕爛了讓蘇千琴吃下,之後繼續趕路。
如此過了兩日,越行越高,天空都仿佛回到混沌中一樣是灰蒙蒙的一片,四處冰天雪地,生靈絕迹,寸草不生,好在閻寒要有準備,儲存了不少肉食,供兩人食用。
白天稍作休息,吃完肉後便匆匆趕路,夜裏則在峭壁上鑿挖洞穴,抵禦風雪,在這風雪咄咄的山中,兩人倒也是喜樂安平,隻是蘇千琴傷勢越見加重,每天大半時間都是在渾渾噩噩中渡過。
寒風狂猛,閻寒背着一個人逆風而上,更日日向蘇千琴體内灌輸真氣,幾日下來也是疲憊不堪。
如此日行夜伏,蘇千琴雖大多昏迷,但閻寒也早已喜歡孤獨,在這蒼茫天地之間,體悟天地之蕭偉岸神妙,心境反而越加平和。
這日風和日麗,閻寒總算越過山脊,俯瞰而去,頓時豪氣萬千,隻覺得天地盡在腳下,若非擔心引起雪崩,閻寒非的用獅吼功喊上嗓子,抒發心中豪邁。
這蒼茫雪山,上山艱辛,下山卻極爲簡單,閻寒動作利索的做出一個簡單雪橇,将蘇千琴定在身後,順勢滑下,越行越快。
風霜撲面,自巍峨雪山之巅,垂直滑下,兩側雪山急速向身後掠去。
蘇千琴正精神恍惚,猛然聽見閻寒興奮的嚎叫,也頓時清醒過來,她生在蘇城足不出戶,何曾經曆過這等急速雪滑的暢快淋漓,更沒見過冷漠陰郁的閻寒如此暢快大笑,頓時驚呼連連,體内雖痛,口中的不由自主的将銀鈴輕笑就在山間。
如此又過了兩日,蘇千琴正靠在閻寒背上輕眠,突然便聽到閻寒淡淡道“我們快到了。”
潮濕溫潤的空氣中隐隐的能聽見陣陣樹濤,蘇千琴無力的擡眼看去。
隻見藍天紅日,暖意融融,低頭看腳下大地冰雪斑駁,綠意漸生,矮矮的灌木生長,綿延到前方融入層層疊疊的綠波林海。
閻寒終是長長的松了口氣,淡淡道“過了這片林子,就是天一城了!”
蘇千琴此時已經明白,閻寒竟然真的帶着她翻越了雪山,悠悠歎一口氣,怅然若失道“要到了嗎?”
到了天一城,她便不再是蘇千琴,而是嶺南道蘇家的大小姐,有些心思,便也隻能随着記憶就在荒涼的雪山中了。
心中傷感,蘇千琴體内真氣頓時渙散,鬼七灼熱霸道的掌力鼓漲激蕩,蘇千琴頓時隻覺得口中一甜,一口灼熱的鮮血吐在閻寒肩頭,頓時暈了過去。
見她傷勢徹底失控,閻寒急忙導氣梳理,但反被詭霸的真氣震蕩的臉色蒼白。
隻得急忙的将蘇千琴背捆在身上,飛也似的向林海波濤中沖去。
蘇千琴的傷勢惡化到極緻,若再耽擱下去,隻怕一縷香魂就要消散,而閻寒的自然也随之一命嗚呼。
如此疾馳狂奔,兩側樹影飛掠倒退,不過半日,便已穿過小半山嶺。
蘇千琴身體瑟瑟發抖,汗珠不住的滑落在他脊背。
“馬上就到了!”閻寒陰郁的看着蔥郁的林海,沉聲道。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顯驟然笑到“想不到你們兩個小東西,竟然真的能翻越雪山走到這裏。”
笑聲陰冷又帶着抑制不住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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