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至,天氣漸寒。
蘇城西城,五隻桌面大小的鐵鍋裏翻湧出股股白氣,甘甜的粥香在整個西城區飄蕩。
随着鈴铛聲響,西城區幾千衣衫褴褛的流民,手裏有的拿着破碗,有的拿着破罐,排列成五道長長的隊伍。
與别處眼神空洞,如行屍走肉的流民不同,這裏的流民雖然同樣饑寒交迫,但眼中卻充滿感激于期盼,他們的目光都向隊伍的盡頭仰望,那裏白衣勝雪的蘇千琴,爲饑寒的流民盛粥,贈衣,眼波流轉,嫣然的微笑不因對方是誰而有絲毫偏差。
陽光照在她玉瓷般的臉顔上,煥發出清麗奪目的光彩,讓人目眩神迷,幾乎不能呼吸。
流民的隊伍正在井然有序的前行,猛然的騷亂起,隊列後方猛然的沖出一隊人馬。
譚青一馬當先,九節鞭已經攥在手裏,竹竿般細長的身體上挂着寬大青色袍子,顯得有些滑稽,但瘦長臉上滿是陰森,周身寒氣缭繞,讓人不禁直打冷顫。
“巨鲨幫的人怎麽來了?”
“是譚青!”
“巨鲨幫真的要對千琴小姐不利!!”
人群沸騰,圍觀的蘇城百姓,頓時簇擁圍了上去。
蘇家護衛頓時神情肅穆,列隊迎頭擋住,刀劍雖未出竅,但相互之間已是怒目而視,箭弩拔張。
一身錦衣華服,彭堅一步上前,魁梧的身體内湧出威猛虎煞,擋住譚青刺骨寒氣,眉頭皺起,低聲呵道“譚青河主,如此興師動衆的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近日,蘇城中流言四起,多是說巨鲨幫欲對蘇小姐不利,蘇夢青雖認爲譚青不會如此不智,但無風不起浪,還是給蘇千琴加強護衛,更是将彭堅都給派了出來。
蘇家反應也正如閻寒預料,蘇家與巨鲨幫面合心離,心底早有芥蒂,互有不滿。
人心就是這樣,一旦有一點不滿,就很容易成長爲醜惡的猜忌、殺意,而閻寒隻是略施手段,加快這個進程。
說起這彭堅也是來頭不小,五虎彭門也是江湖中響當當的用刀世家,五虎斷魂刀向不外傳,六十四路刀法刀刀緻命,以厲辣著稱,彭堅在二十五歲時便已刀法小成,闖出斷魂刀名号,年四十五歲,卻突然被蘇家招攬爲護衛統領,可稱得上是蘇家的第一高手。
被胡一毛戲耍了一路,譚青早已是怒火中燒,胸膛欲裂,此刻區區一群蘇家的護衛,竟然敢擋自己的路,心底對蘇家的不滿頓時噴發出來。
“巨鲨幫緝拿要犯!閃開!”譚青皺起了眉頭,冷聲呵斥道,彭堅畢竟是饒有名氣的高手,雖爲上玄榜但狠辣的斷魂刀也不簡單。
人從中猛然響起一細聲細氣的人說道:“哪有什麽要犯?誰看見了?我看你們是想對千琴小姐不利吧!”
人群簇擁密集,那人說一兩句話住口,也看不出出自誰口,譚青三角眼惡狠狠的看去,卻也沒看到是誰的嘴巴在動,反倒是人群轟然喧鬧,被這一聲提醒,頓時想起城中這幾日的留言,頓時義憤填膺,群情激憤,紛紛高聲呐喊:
“姓譚的!别以爲你們巨鲨幫厲害!想要對蘇小姐不利,就的先過我這一關!”
“哼!有我們蘇城百姓在,我看誰敢動蘇小姐一根指頭!”
“彭統領,莫要怕他,我們幫你!”
彭堅神情肅穆,心底對譚青的言語也不甚相信,什麽樣的人需要譚青出動如此大的陣仗追捕?
強弩隊,虎鲨隊!
方才除了譚青一夥,又哪見了什麽逃犯?若是能躲過那些百姓也就罷了,什麽人能無聲無息到讓他毫無所覺?
“譚青河主,今日大小姐舍粥,彭某護衛職責再身,還望恕罪!請回!明日我等必将登門緻歉!”
彭堅拱拱手道,這番話已經說得互留顔面了。
譚青臉色鐵青,冷若寒冰,今日他親自帶隊出擊,一來爲誅殺胡一毛,二來也爲殺雞儆猴,立威于人,若今日在這裏被蘇家區區一個護衛統領給擋回去,丢了他的顔面倒是小事,若墜了巨鲨幫的威風,那他真的就是萬死莫辭了。
“我要是說不呢!”似挂在竹竿上的寬大袍子鼓動,一股股森冷的寒氣從譚青的身體力湧出來,周圍簇擁的百姓隻感覺陡然冰冷刺骨,一個個不自禁的向後倒退。
蹭蹭……
聲音連響,刀劍出鞘,強弩上弦,兩隊人馬本就針鋒相對,此刻譚青放出氣勢,頓時讓雙方所有人如緊繃的弦,箭弩拔張,隻需稍有風吹草動,便瞬間會轉化成一場械鬥。
“給我們滾回去,今天有我們在,你休想碰蘇小姐一根頭發!”人群中那細聲細氣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伴随着一枚臭雞蛋,直奔譚青的長臉砸過去。
“給我滾出來!”一團刺骨的寒氣爆炸,譚青身上冒出肉眼可見的幽藍氣息,周身十幾米内寒風呼嘯,手裏九節鞭如玄冰毒蛇,冷芒一閃,直奔人群中抽去。
彭堅橫裏一步擋在前面,他身材魁梧,身上淡黃色的光澤閃耀,一身虎煞兇威,比起譚青也不遑多讓,手中厚背虎頭刀出竅,似虎嘯生風,擋住譚青一擊,厲聲呵道:
“譚青,你不要太過分了!”
聲如虎嘯,震的人耳中轟鳴,心跳加劇,彭堅也是動力怒氣,直呼譚青姓名,他已是退讓了一步,譚青卻還敢在他面前行兇,這幾乎不亞于一個狠狠的耳光打在臉上,讓他顔面何在?
譚青面目兇戾,兇惡三角眼向人群望了望,接連的有人挑撥離間,他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
人群中閻寒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了,不過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陣仗已成,巨鲨幫現在是騎虎難下之勢,今日除非譚青舍的巨鲨幫的臉面,否則就算知道眼前是顆苦果,也得忍着吞下去。
人在江湖,要的就是一張臉面,而閻寒抓住的,就是兩人各自的這一張臉面。
怒目而視,箭弩拔張,譚青彭堅兩人氣勢碰撞,平地卷起一陣陣刺骨寒風,氣氛壓抑,死寂的都能聽到各自心裏緊張的“碰碰……”心跳聲。
閻寒要的是大範圍的混亂,可不是兩人如此對峙,以他的狠辣自然不會給兩方冷靜下來的機會,混雜在人群中,猛地一個踉跄,嘴裏陡然的發出一聲驚叫,同時屈指一彈,一粒石子悄無聲息的飛射出去。
雙方本就嚴陣以待,各自都繃緊了心神,石子上無甚力道,就像小孩打架丢的東西,但那巨鲨幫衆心神緊繃,被石子擊中,一個不查,手指一松,一枚弩箭就激射而出,對面不過十步開外,一蘇家的護衛應聲倒地。
“巨鲨幫殺人啦!!巨鲨幫殺人啦!!”
那護衛雖隻是被射中大腿,但閻寒哪會放過這機會,在人群中喊了嗓子,頓時激憤的人群百姓簇擁而上,将巨鲨幫衆圍堵在中央。
雙發人馬刀劍出鞘,頓時混戰于一處,彭堅于譚青各自帶出幾道殘影,刀鎖相交,氣勁碰撞,隻聽得轟鳴氣爆聲響,陡然卷起的氣浪,吹得周圍衆多護衛百姓都狼狽的翻滾在地。
刀劍碰撞,喧鬧轟鳴,痛苦憤怒的辱罵尖叫聲連成一片。
卻說粥鋪處,于混亂處還相距甚遠,蘇千琴等人雖差距混亂,卻不知爲何,秀眉微蹙,蘇千琴一雙淡若秋水的眸子凝視混亂喧鬧處,俏臉上生出一絲惱怒神色。
白秋水心跳加劇,頓時覺得那喧鬧之人,讓如此妙人兒惱怒,實在是世間最可恨的人。
械鬥既起,閻寒趁亂退出,遠遠的看到寸步不留蘇千琴的白秋水,想了想後,随即也不覺地上黑漆漆的污泥腥臭,在裏面打了個滾,放重腳步,氣喘籲籲的向蘇千琴跑去。
蘇千琴身邊的蘇家家丁、侍女也都是警覺之人,頓時高聲叫道“什麽人?”
閻寒狼狽無比,一身臭泥,連滾帶爬的向前跑了數步,叫醒愛一滑栽倒在地,腦袋狠狠的撞在地上,隻磕的頭破血流。
“大小姐,快走……巨鲨幫的人要對您不利!”
閻寒踉跄着爬起來,呻吟着嘴裏含糊道,此時這樣緊張的氣氛下,誰能看出這小乞丐會有問題。
“千琴小姐您放心,有小生在,絕不會讓您傷到分毫!”
危機在前,白秋水怎麽放過這等表現的機會,一展鐵骨折扇,風度翩翩,腳下迷蹤錯步,似暢遊花叢,潇灑自如,身影一閃便向喧鬧争鬥出沖去。
“小姐!小姐!巨鲨幫來者不善,我很還是先走吧!”一嬌俏的小丫鬟,滿臉焦急氣惱,急匆匆的擔憂道。
“莫要胡說!可是摔疼了……?”蘇千琴輕聲說道,取出一塊蠶絲手帕,默默上前也不覺閻寒一身污泥肮髒,濁臭難聞,素手如雪,輕柔的幫他包紮上額頭傷口,那一身清冷幽寒的遠香,如此幽遠,有如此迩近,饒是閻寒心如鐵石,也不由得微微晃神,隻覺得在如此絕世風姿面前,不由得自慚形穢。
“譚河主行事向來謹慎細膩,今日事情,恐怕非其本心,其内另有原因!”素手輕柔熟練,蘇千琴雙眸清澈出塵,卻又聰慧無雙的洞若觀火,一語道破。
閻寒也知事不能再拖,當下豎掌成刀,隐晦的向蘇千琴後腦勺打去,這等仙子般純淨的妙人兒,常人憐惜尚且不及,也就隻有閻寒這等的鐵石心腸,才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嗡……”
眼看着閻寒手掌就要砍中蘇千琴,卻陡然之間琴音大振,饒是閻寒心思缜密,腦中早已将計劃推演了無數次,此刻情況也完全在他預料之外。
翻身後躍,陰郁的眼睛裏驚詫一閃而過,閻寒臉色嚴肅,看着眼前妙人兒,可從未有人說過,這位蘇小姐身懷不凡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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