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鲨幫沉重的大門關閉,湄水集上無數少年郎仍舊翹首以盼,伸着脖子張望,隻盼能再多看一抹白色芳華,嗡嗡嗡的低聲喧嘩,所有會說話的,不會說話的,此刻都在讨論那一抹谪仙倩影。
胡一毛本就面色漆黑,此時更顯陰沉,一步步的遠遠跟在閻寒身後,瞪着兩隻大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閻寒手裏把玩着的五兩碎銀子。
閻寒在湄水集都人潮裏走了一圈,嘴角一勾,轉身走向一個烤河鮮的攤子,攤子不大,面向集市人流往來穿梭的主道,後面坐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五大三粗,正的側着耳朵偷聽旁邊兩個賣魚的談話。
“大娘,給我來兩串!”
閻寒微笑着上前,指着攤子上的是鳝魚幹招呼道。
“好!來了!來了!”
胖女人這才回神,急忙熱情招呼,手腳麻利的做了起來。
閻寒瞥了一眼旁邊的兩個漁夫,兩人談話聲音雖小,但閻寒聽得真切,無非是蘇千琴小姐美若天仙,是他們蘇城的驕傲,蕭家霸道仗勢定親等閑言碎語。
閻寒唇角微微上揚,這三教九流,姑婆大娘混雜的地方,才是信息流通最快的地方。
烤鳝魚幹的是兩塊連着鏈子的鐵闆,夾住了用面粉和蛋清包裹的幹鳝魚,放在火上烘烤,一股鮮甜的濃香激起了食欲。
充分加熱後,老闆娘熟練的塗上醬汁,用竹簽串起來,說了聲“好了!”,把鳝魚幹遞給閻寒。
閻寒瞅了眼小攤前的木牌,烤鳝魚幹,五文錢一隻,随手遞過去一兩碎銀子,淡淡道“不用找了!”
胡一毛臉色陡然一獰,瞪着閻寒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擠出來,即便早有言在先,此刻看閻寒如此敗家,也是心疼的百爪撓心。
“呦!謝謝客官!謝小少爺賞!小少爺您慢走!再來啊!!”
老闆娘的笑容頓時更加親切,隻覺得閻寒普通的五官也頓時俊朗起來,在胡一毛幽怨的目光中,美滋滋的把碎銀子揣進懷裏。
“大娘!我……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啊!”閻寒走出兩步,又踟蹰着調轉回頭,将二兩碎銀子放在桌上,面帶羞澀的輕聲說道。
“喲!這位小少爺,您這說的哪裏話!您想掃聽什麽,直接問便是!這蘇城裏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我九娘就是不知十分,也知道個七八分!”九娘看着桌上的碎銀子,頓時兩眼放光熱情道。
“剛才哪位小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閻寒面色微紅,雙眼躲閃,羞澀中又滿眼崇敬。
他這番模樣莫要說是九娘,就是胡一毛都在心底暗暗嘀咕,盯了他看了又看。
九娘每日都見形形色色的人,哪裏不明白閻寒意思,頓時滿臉明白的微笑,就如閻寒想讓她以爲的,她心裏已經把閻寒當做初次見了蘇仙子便被迷倒的癡情少年郎。
九娘立刻笑着連連點頭說道“小少爺您是第一回來蘇城吧!這您可就問對人啦!!剛才那位啊!是蘇家的大小姐…是我們蘇城……不不…是整個大夏最漂亮,最善良的人兒~”
“哦!何出此言?”閻寒兩眼放光,迫不及待的脫口追問道。
“小少爺啊!您是不知道!這幾年咱們蘇城雖然繁華,但各地流竄來的流民、叫花子也有不少,官府不管,死了好多人呢!”
“是蘇大小姐每十日開設一次粥鋪,赈濟流民,又給安置房子,安排活技,讓很多人活下來!”
“千琴小姐雖不會武功,但比那些各地流傳的俠女們強多了,聽說一個赫赫有名的白啥少俠,還千裏迢迢的跑來看咱們千琴小計呢!咱這蘇城,不知道有多少家,都把蘇打小姐當菩薩供着呢!”
九娘臉上滿是驕傲,該是很久沒有遇到閻寒這樣認真的聽衆,嘴裏嘚吧嘚的快速說道。
“要我說啊,千琴小姐,一定是天上的仙子降臨,說不定是菩薩轉世呢……”
鄰攤買柑橘的婦人,湊到旁邊,嘴裏神秘兮兮的插話道。
她這一插話,兩人頓時就蘇小姐在天上的身份,激烈的讨論起來。
“果然是菩薩心腸……”閻寒一臉仰慕的喃喃自語,斜眼瞥了身旁咧嘴連連點頭贊歎的胡一毛一眼,心底暗恨,蘇千琴在蘇城有如此人望,若兩人敢動手,隻怕瞬間就會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那!!蘇小姐可有婚媒?”閻寒滿臉期盼的追問道。
激烈讨論的兩人驟然安靜,相顧無言,足足凝視了半晌,九娘搖搖頭,這才重重的歎了口氣沉沉道“哎!這月恐怕是千琴小姐最後一次開設粥鋪喽!那蕭家的小子有什麽了不起,還敢來提親,不就仗着蕭家勢力大嗎?憑什麽能娶咱們千琴姑娘……”
“已經定親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閻寒如中雷擊,驟然愣神,嘴裏恍恍惚惚的喃喃自語,如丢了魂般踉跄着向前走去。
“哎~”
九娘看着閻寒背影深深歎了口氣,也不知是歎閻寒還是蘇小姐,同情心泛濫下,根本沒注意到一魁梧惡漢走過攤前,虛影一閃,桌上的二兩碎銀子便消失不見。
……
“有什麽發現?”閻寒吃完鳝魚幹,随手将竹簽丢進路邊框裏,停步微笑問道。
“哼!都是些沒用的消息!你要是有這些閑錢,不如都給我!”胡一毛撇撇嘴不爽道,心裏猶在心疼閻寒随手送出去的一兩碎銀子,哼哼着譏諷道“那老娘們說的都是些廢話,你那一兩銀子,真是白費了!”
閻寒嘴角微微勾起,黑漆漆的眼珠子瞥了胡一毛一眼,輕聲笑道“可我覺得,這一兩銀子可是花的非常值呢!”
閻寒時刻都在注意周圍的環境,胡一毛的動作雖然隐晦,但卻沒逃過他的眼睛。
手指輕點大腿外側,蘇千琴在蘇城的人望,超乎他的想象,沒好氣的問道“那個白少俠是什麽人?”
“白秋水!師承不詳,但應該是花間宗的人,花間宗的書呆子都自诩護花之人,誓覽紅塵百美,江湖人稱百花公子,凡是有美人出沒的地方都有他,先天七竅的實力,黃榜第十二位,實力不輸普通的元罡高手,未來鐵定能入玄榜,擅長身法和散手,是個很麻煩的人!”
對江湖事,江湖人,胡一毛都極爲熟悉,白秋水的信息随口便來!
黃榜第十二位!
又是一個大麻煩!
閻寒在腦袋裏将所有的線索梳理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轉頭向胡一毛問道“你說,蘇家的大小姐嫁給蕭家的公子,巨鲨幫會有什麽反應?”
“哼!蘇夢青那老匹夫嫁女兒,關他巨鲨幫什麽事……”
胡一毛黑臉滿是不爽的脫口而出,可随即便愣在原地,他雖粗犷,但絕不是傻子,反而是粗中有細,閻寒如此明白的提示,他怎麽還會不明白。
“嘿嘿!巨鲨幫這幾年爪子伸的很長,尤其蘇城這幾年,恐怕再過不久這蘇城就要改姓了!”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胡一毛譏嘲笑道“但搭上蕭家當靠山,蘇家在嶺南道的勢力頓成鐵桶!反手間,巨鲨幫這幾年的就都在給蘇家忙乎了!”
閻寒看了他一眼,然後淡淡的點點頭,暗道:還不算太笨。
“你是想借巨鲨幫的力幫我們?”
胡一毛陡然睜大眼睛,壓低了聲音五官嚴肅的凝重道。
閻寒撇撇嘴,心裏默默收回剛才的話,淡淡道“除非巨鲨幫瘋了,否則絕不會碰蘇家小姐!”
話音之下,閻寒在心底暗暗嘀咕道:但是用來背黑鍋,巨鲨幫卻是最好的選擇!
“嘿嘿!蘇夢青這個老匹夫,倒是打的的一手好算盤!他倒還真舍得,這麽如花似玉的閨女,說送就送了!蕭家的公子……嘿嘿!”
對閻寒的冷嘲弄,胡一毛滿不在乎的咧嘴大笑,笑呵呵的幸災樂禍道。
“這蕭家公子怎麽了?”閻寒眯着眼睛望向胡一毛一眼,從對方古怪的笑容裏,這蕭家公子恐怕有問題。
“蕭山号稱天刀,乃是地榜排名第三的一代刀法宗師!那刀法沒得說,但偏偏虎父犬子,生了個黃榜排名第三百六十位的繡花枕頭!别人的排名都是打出來的,唯獨這位公子哥,是人讓出來的!嘿嘿!隻是可惜蘇家的丫頭喽……”
胡一毛譏嘲的連連冷笑,語氣中又是敬仰又是嘲弄,提到蕭家言語中混雜了許許多多别樣情愫。
閻寒陰郁的眼珠子深處疑惑一閃,他現在更确認,胡一毛不但沒見過蘇千琴,恐怕在到蘇城之前,都是隻知道一個名字,又爲什麽要冒如此風險,來綁架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幹的女人?
巨鲨幫、蕭家、蘇家還有蘇城對蘇千琴無比敬仰的百姓,腦中将所有的線索串聯,閻寒心底對此事已經有了幾分把握。
但算計隻是接近事實,卻不能完全預測未來,事情發生時總會充滿無數變數,閻寒仔細的思考着自己的計劃還有什麽漏洞,反複推敲之後,才轉而看着胡一毛道:
“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看着閻寒陰郁的笑容,胡一毛頭皮一麻,瞬間勾起不好的回憶,伸手捂住腰間錢袋子,死死的盯着閻寒道“幹嘛!我沒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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