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水集陡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同時轉頭,将目光鎖定在水面的一葉輕舟上,一個年輕的漁夫滿眼傾慕,拇指被手中鮮蝦狠狠夾了一下都毫無所覺。
清脆的鈴聲伴着船槳卷起的“嘩嘩”水聲,一排精緻的小艇由遠而近極快速的掠來,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已行駛到巨鲨幫分壇所在的河道。
第一艘船上,船首站着三人,當先一人一身醬色絲緞袍子,矮矮胖胖,面帶笑容,猶如土财主模樣,和藹可親。
身後左側站着一青年書生,輕袍緩帶,右手搖着折扇,五官俊朗,神态甚是潇灑自如。
隻是此人雖謙遜文雅,身份不凡,但雙眼卻不時看向身側,雖彬彬有禮,眼中卻滿是噴湧澎湃的仰慕神色。
讓天地都爲之失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側的少女身上,一身白衣,腰間系着一條淡淡的翠色玉帶,素手如雪,握着一柄翠綠的翡翠玉蕭,陽光照在她清麗絕俗面龐上,籠着一重淡淡的七彩光暈。
皮膚很白,白的猶如凝脂。
淡漠的眼神,那是平靜而出世的目光,清澈的要命,就像是兩彎未經凡塵污染的清泉。
鍾天地之靈秀,這種美若谪仙般讓人無法直視無法亵玩的氣質,這種氣質是與生俱來,不是任何的功法能夠修煉出來的。
看着她,男人根本生不出任何邪念,隻有仰慕和膜拜。
後一排船上堆積着滿滿的貨物,僅是顯露出來的些許,就有上等的絲綢、香料、茶葉,無一不是上等的值錢貨色,但跟在那女子身後,卻暗淡淡的,猶如丢棄在街邊的殘羹剩飯,吸引不到絲毫目光。
巨鲨幫分壇前船港,四個身穿短打,頭綁紅巾的幫衆急忙上前,本就熟練的動作越發的利落,在那白衣女子面前,隻感覺渾身有用不完的力量,上下挪移,彬彬有禮。
故作爽朗的笑聲從巨鲨幫分壇的大門内傳出,換了一身質樸的黑袍子,譚青身後帶着六個肅穆的黑衣幫衆,快步的從大門内走出來,目光掃了一圈,在看到那白衣女子時,也冷不丁的走神瞬間。
“蘇老哥!您實在是太客氣了!這些小事交給小的們去辦就行了,怎麽能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啊!”譚青快步迎上欣然笑道,目光轉到那白衣女子身上,贊歎道“這位就是蘇侄女吧!果然是秀麗無雙,難怪能讓人蕭家公子魂牽夢蘇,蘇老哥好福氣啊!哈哈!”
“譚老弟過獎了!!哈哈!老弟,大駕光臨!老哥哥我豈能錯過和老弟把酒言歡!哈哈!”蘇夢青渾圓的臉笑的更加歡暢,大笑着迎了上去。
“千琴,見過譚叔叔!”蘇千琴上前盈盈一禮淡然道,低首垂眉,聲音也如她的模樣一般,仿佛曠野煙樹,空谷幽蘭。
她身側的青年書生,兩眼直勾勾的看着蘇千琴如玉面龐,一時竟是癡了,更不知這湄水集有多少少年郎,膝下發軟,險些一交坐倒。
“蘇老哥好福氣啊!哈哈!我這叔叔也不能小氣!”譚青眯了眯眼睛,眼中五味混雜,再次悠悠贊道。
伸手一招,自有身後幫衆捧上一雕花細膩,清香空幽的五尺木盒,遞給蘇千琴道“聽聞侄女酷愛音律,這焦尾琴是我無意得到,留在我這也是糟蹋了,便贈與侄女當見面禮!下月出閣,也能添當個陪嫁之物!”
譚青說的随意,但在場衆人豈能不知這千年古琴焦尾琴的價值,這等無價之寶,恐怕這湄水集上所有的貨物加起來,都不值其百一。
蘇千琴淡漠依舊,隻是默默的看向父親,清澈的眼中蘊含探尋。
“哈哈!譚叔叔贈你!你收着便是!”蘇夢青大笑幾聲,得意的點點頭。
蘇千琴口中稱謝,盈盈一禮,如玉素手便将古琴木匣接過,隻是微微一笑,宛若冰雪消融,春暖花開,身側年輕書生看的如此如醉,早已神魂颠倒。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譚青目光一轉,落在那青年書生身上問道,在他印象中蘇家絕無此人。
隻是他雖詢問,但那書生卻隻是失魂落魄的盯着蘇千琴,充耳不聞,全似沒有聽見。
譚青皺了皺眉頭,低聲呵道“這位公子?”
他這一聲低呵,暗含内息,已然是心下動怒,準備對着書生略懲小戒。
“啊!”書生猛然回神,雖是失魂落魄,但譚青在他耳邊如驚雷般的低呵,卻對之毫無影響,眼睛時刻也不舍得離開蘇千琴,随意的向譚青拱拱手道“小生白秋水……”
譚青驚訝的看着白秋水,這名字他自然聽說過,甚至是如雷貫耳,但卻實在無法和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癡呆傻楞的年輕人聯系起來。
但想到此人事迹,心裏也頓時釋然,看着一臉得意笑容的蘇夢青,心裏也不由得感歎,這老東西實在好命,生了個國色天香的好女兒。
“原來是百花公子大駕光臨,真是譚青之幸!快請!快請!”
眨巴了下眼睛,一瞬間譚青腦中便已閃過很多東西,一個蘇千琴所帶來的力量,足以翻轉巨鲨幫和蘇家在蘇城逐漸傾斜的天平,而現在又攙和進來一個黃榜俊傑白秋水,事情則變得更加麻煩。
天機樓四榜,黃榜雖在最後,但在榜的都是當世年輕一輩的英傑,尤其是黃榜前三十,實力之強,幾乎不在普通元罡之下,未來幾乎定是玄榜中人。
譚青與蘇夢青親昵的并肩而行,笑着走進巨鲨幫大門,而白秋水哪裏聽到譚青聲音,隻是失魂落魄的跟在蘇千琴身後,呆呆的走了進去。
待到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巨鲨幫的大門裏,湄水集上無數少年郎仍舊翹首以盼,伸着脖子張望,隻盼能再多看一抹白色芳華。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湄水集上才再有聲響,隻是聲音遠不如之前喧鬧,所有人都無意的壓下嗓門,生恐驚擾了仙子佳人。
“小子!看呆了!嘿嘿!看上了的話,老子可以幫你把她綁回去給你做媳婦!嘿嘿!”胡一毛粗大的手掌在閻寒的後腦勺上拍了一擊,咧着嘴巴嘿嘿怪笑道。
“她是誰?”
閻寒抿嘴微微一笑,陰郁的眼珠子依舊淡漠如初,他功力不如胡一毛,這寬宥幾十丈的河面,雖能聽到聲音,但隻是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蘇千琴,蘇家的大小姐!蕭家未來的兒媳婦!你幫我綁了她,你我之間就一筆勾銷了!”胡一毛咧着嘴巴笑呵呵的随口說道。
饒是閻寒心性堅韌,腦中早已不知推算了多少種可能,但也被胡一毛這句話給下了一跳,眼睛微眯,默默的看了胡一毛兩個呼吸,确定他沒有在開玩笑,這才緩緩點頭。
修長的手指輕輕的點擊桌面,閻寒面上雖然冷靜,但腦袋裏已經想到了很多東西。
蘇家,幾乎掌控者整個蘇城命脈的新興豪門,以蘇家在蘇城的力量,如果莽撞行事,隻怕兩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蕭家,四大世家之一,大夏王朝嶺南道的絕對掌控者,雖然還沒接觸到蕭家的勢力,但從同樣爲江湖豪門的巨鲨幫、五毒教的恐怖勢力爲參照,就可見一斑,而蕭家在江湖中的地位,還在這兩家之上。
蕭家未來的兒媳婦,隻憑這一個身份,哪怕蘇千琴手無縛雞之力,整個江湖除了胡一毛這個瘋子,也再沒人敢動她分毫。
此外還有巨鲨幫在蘇城的勢力,這這個美如谪仙般的女人,身上的關系可是千絲萬縷,其中任由哪個都能讓兩人身首異處,一個不小心,便是必死之局。
一念及此,閻寒輕點桌面的手指頭猛然停頓,深吸一口氣,心裏到有一股面對挑戰的快感,睜開眼睛看着胡一毛問道“你準備怎麽幹?”
“你小子奸詐如狐,我聽你的!”胡一毛咧嘴怪笑,把這麻煩的事情,一把推的幹淨。
抹了抹下巴,光溜一片,這才想起一臉胡須已經讓閻寒給剃的幹淨,渾不在意的瞪着眼珠子看閻寒,對這小子的奸詐,他有無比的信心。
閻寒撇撇嘴,眼睛橫裏瞥了特一眼,雖然這件事情非常麻煩,但正如闫青青死前所說,他是一個自負的人,雖絕不是什麽好人,但對自己答應的事情,絕對是說到做到。
閻寒心裏默做決定的同時,腦中陡然一響,武冢石碑上血色的文字扭曲蠕動:
任務:幫助胡一毛,将蘇千琴掠至蘇城五十裏以外。
時間:十天;
獎勵:玄級抽獎一次;
失敗:徹底抹去一門武學。
閻寒挑了挑眉頭,獎勵竟然是玄級,那意思就是在武冢看來,綁架蘇千琴的難度,還遠在逃脫五毒教的追殺之上,和斬殺青城劍派李八百在一個等級,但想到此女身上千絲萬縷的關系,閻寒心中也就釋然,綁架蘇千琴并不難,難的是如何隐藏身份,擺脫之後帶來的麻煩。
胡一毛武功雖高,但行事說得好聽點是随心所欲,說的難聽點就是不過腦子,從湄公河上遇到巨鲨幫時的經曆來看,若仍由他行事,隻怕前腳動手,追擊就後腳而至。
揉了揉太陽穴,閻寒腦中快速盤算,此事看似簡單,但若不未雨綢缪,隻怕兩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想要成功!就要全聽我的!”閻寒睜開眼睛,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胡一毛自信道。
“行!隻要能綁了那小娘……恩!蘇千琴!老子這一回就全聽你的!”胡一毛連連點頭,心下依然是對閻寒有無比的信心。
閻寒微微一笑,伸手攤在他的面前。
“啥?”被閻寒陰郁的眼珠子盯着,胡一毛隻覺的心地發麻,弱聲弱氣的問道。
“銀子!”
閻寒一臉玩味的笑容,看着胡一毛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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