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了一輪,價格都普遍上漲了不少,雖說有稍微便宜的,大體上也都差不多。本來家裏面錢就不多,在雇車上再花一大筆,就太不合算了。
好不容易,春兒托關系找着個熟人,熟人看在她家的東西少,可以給别人送貨的時候,順路給她捎帶的份上,就答應幫忙送一趟。春兒一連叫了十幾個“叔”,好說歹說,總算把車錢又降下來十個子兒。
城内外平價賣糧的地方,有好幾處。在城外南郊的那一處,去鳳梁最近,車子過來拉也方便,因此春兒便去了南郊。
在路上走時,就看見三五成群的人,有些是趕着去搶糧的,也有些是買着回來的。看見了他們,春兒不由加快了腳步。
等到終于趕到了賣糧的地方,果然是密密匝匝的人,已擠得水洩不通了。趕車的邊走邊邊抱怨道:“這麽多人,幾時才能輪到咱?我還有好多活沒幹完!”
春兒也跟着發愁道:“阿叔,要不這樣:你先去忙你的活,等下午再過來接我吧。”趕車的道:“那我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小心點,看好了錢袋!”
人群裏有許多年輕的後生,認得春兒。看見她來了,老遠就大聲叫喊道:“阿春妹妹也過來了?還雇了輛車兒?用不着麻煩,你家的糧,讓哥哥幫你送去吧,不用給錢,請我吃頓酒就行了!”
還有人道:“春娘,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這種粗活也親自幹,你爹也舍得?!讓你爹同意了咱倆的婚事,我明天就把糧送你家去!”
春兒任由他們說,連看也不朝他們那看。那些人覺得沒意思,也就不說了。這時候又來了一個人,春兒剛剛才舒展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新來的這個叫咩布媚乙,春兒認得,他與春兒同村的,很是愛拈花惹草的一個人,女人見了他都要躲,沒一個願意招惹的。
咩布媚乙看見了春兒,大老遠朝她喊了半天,至始至終,春兒都沒有回頭去看他,急得他要往這邊擠。怎奈人實在太多了,擠不過去,這厮也就閉上嘴,重新找别人招惹去了。這個時候,到處全都擠滿了人,都是等着買糧的。衆人一面等一面在說話。
其中有一個說話道:“以前還沒看出來,鹽城這邊還挺好。遭了災,上面就有人替咱們急,讓咱能買到平價糧。像他們那些沒人管的,今年肯定得餓死人!”
對此有人回複道:“放以前也一樣也沒人管!
你沒聽說麽,咱鹽城來了個李副使,他剛來了兩個月,好事就做了那麽多。要不是他,今年咱們就難了!”
因這個話兒,裏頭有知道李承治底細的,也跟着低聲告訴道:“我聽說這個李副使,是繼遷族長的侄孫,與國相那幫人不一樣!咱鹽州上面的那些人,屬于國相的人馬,你看着吧,他們将來有的争!”
說起來這個,因爲近幾年沒藏訛龐做的一些事,讓鹽州人對他的評價很不好,許多人心裏面就覺得說,其實李繼遷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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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當家做主的時候,衆人的日子,過得比現在是強多了,因此他侄孫子李承治,自然也是不錯的。
正說着呢,好幾個咩布族長家的人來了,也要買糧。一看見他們,才剛還在說笑的,立刻閉了嘴,然後就一聲不吭了。
這一幫咩布族長家的人來,沒有一個排隊的,把周圍的百姓給打散了,直接擠到前面去,要先買糧。等着的誰敢招惹他們?沒能到他們的鞭子來,自動讓了條路出來。
說要買糧,這厮們卻沒有帶現錢,要記個賬,由咩布族長派人來結。這厮們在當地就是一霸,他們要強買,賣的人誰敢說什麽?!有幾個不知道内情的還想阻止,立刻被旁邊人勸住了,由着他們買完了糧,趕着車兒往外面去了。
縱然這些厮們已買了糧,嘴裏面仍舊不說好話兒,隻管朝人群裏大罵道:“閃開,閃開!都是一群瞎子麽?!”、“你們這些一錢漢,都應該餓死,買糧幹什麽?全都給老爺們滾出去!”
排隊的人裏面,大多數都是唐朝的遺民,也算是漢人,無故挨他們一通罵,衆人全都低了頭兒,沒有一個敢吱聲。
等到那些人終于走了,買糧的又開始說話了。咩布媚乙那個厮,此刻立刻神氣起來,不停朝衆人炫耀道:“你知道麽?才剛進來的那幾個人,我都認得!有一個是我認的幹爹!”
聽的人忍不住嘀咕道:“媚乙的幹爹多了去了,當初撲咩族長家勢大時候,那時候媚乙不姓咩布,是姓撲咩的。如今撲咩家落了勢,眼看咩布家權勢大,這厮立刻就改了姓,重新該姓咩布了。萬一将來咩布族長倒了台,再出來一個更厲害的,這東西肯定又得改姓,有的他忙了!”
不容易等到買了糧,春兒在原地又等了半天,等趕車的下午過來了,幫着把糧食搬到車上,做上記号是他家的,這一天就算忙完了。
春兒和趕車的算好了賬,把車錢付清了,等明天他去鳳梁的時候,這糧給李老漢就送過去了。大事總算是辦成了,春兒終于松一口氣。等到把運糧車送走後,太陽也已經落山了。這時候回去,鹽州的城門已關了,也進不去了。
幸而附近春兒挺熟悉:因爲有一個撲咩族,就住在南郊這一帶。他家在鹽州城第二大,族人也多,讓南郊很有些繁華相,做買賣的不少。就在不遠處的煙花巷裏面,有春兒好幾個賣唱的姐妹,找一個住處沒問題。
可是還是有風險:她們今晚上若出去唱,就不會回家,直接在主家就住下了,那樣找住處就困難了。因此春兒不敢耽擱,立刻小跑着找人去了。
今晚大好的月亮,路上還有晚歸的牧人,趕着一群羊正要回家。春兒剛走到煙花巷,就看見巷口站着個婦人,像是在等人。春兒走過去詢問道:“姐姐是這裏常住的麽?這邊有一個張秋娘,姐姐你知道她住在哪麽?”
看見人來,那女人一臉警惕道:“什麽秋娘?不知道!你是哪家的使女,跑到這邊想盯誰?”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路對面有人叫:“那個不是春兒麽?這麽晚你怎麽過來了?!找我什麽事兒?”
看見了姐妹,春兒辭了那婦人,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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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道:“可找着你了。這幾天外面忙着買糧,我爹知道了,讓我幫家裏買了點。可人太多,我買完太陽都落山了,進不去城,所以找姐姐尋個過夜的地方。”
聽見這話,秋娘便就說話道:“你今天運氣,撲咩族長家辦宴席,她們全被叫過去唱去了。床鋪什麽的有的是,你願意睡哪就睡哪。”
當下秋娘領着春兒,繞過了幾個街角後,便問她道:“看你這樣子,晚飯肯定也沒吃。等我去對面買點草料,喂一喂你這隻小羊羔!”說罷兩個人去買了幾樣熟食,用手抓着,邊走邊吃。
秋娘吃着還說話道:“行啊,春兒,看不出來,你現在是越來越能幹了,還能幫家裏買糧了!哎,像你這樣風頭大的人,你發個話,那些簇擁你的人,不得争着去幫你買?哪裏還用得着自己去?
别的不說,你們村那個咩布媚乙,不一直是你的擁趸麽?這種表現的機會,怎麽他不來幫忙了?”春兒罵道:“你别提那個潑皮了!我今天買糧一去了,他那張嘴巴就沒停下,真是讓人讨厭死了,我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
秋娘也跟着發愁道:“那東西就跟蒼蠅似的,也不知怎麽就纏上你了。看他那樣子,就算你将來嫁了人,他也得跑到門上鬧,沒完沒了,除非嫁一個鎮得住他的。”
對此春兒苦笑道:“震得住他的,方圓幾十裏有幾個?除非是咩布族長吧!”秋娘立刻同意道:“也行啊,你若真做了族長的娘子,咩布媚乙能算個屁?!你讓他跪下他不敢站着!”
春兒立刻阻止道:“‘行’個屁啊!咩布族長都五十多了,家裏的女人十幾個。他家大娘子又厲害,動辄就打罵不給飯,我是死也不去的。”秋娘又想了個主意道:“要不就走得遠遠的,不回來也行。以前跟咱們一塊的東兒,不就認識了一個宋朝的商賈,跟着他去了東京麽?有認識的,你也可以試一試!”
春兒又道:“在這裏不好,起碼我還有爹和哥哥,還有你們這些姐妹。真的大老遠出去了,你以爲一切就好了麽?我看未必!那時候再遇上難事了,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對這話秋娘也點頭,也就不提了。
一會的工夫,熟食兩個人就吃完了,也到了住的地方了。秋娘幫春兒找好了床鋪,洗了手就上去躺着了。
黑暗裏面,一個突然說話道:“我又想起來一個人,媚乙肯定得罪不起:從夏州過來的李副使,他得罪的起麽?人家還是正經的皇親!”另一個笑了回複道:“人家李副使那樣的人,身邊什麽出色的沒有?怎麽可能看得上我?!”
回複的道:“李副使看不上,那李副使身邊的那些呢?我聽說他身邊有一個李先生,是宋朝過來的。有錢不說,還一表人才,還好幾次叫你去彈過琵琶。你巴上他,用得着怕什麽媚乙麽?!”
對此春兒笑了道:“你是說那個李詩月?可别癡心妄想了!人家李先生眼光高,哪能看得上我一個歌女!”
春娘便道:“不試一試,怎麽就知道你不行?也就是人家沒叫我去,我沒有機會。倘若他肯叫我的話,頭破血流我也得試一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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