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衆臣裏眼神好的幾個說,早在宴會散之前,官家前面的珠簾,突然就被放下來,官家的臉色也有些不對。據文彥博家中的仆從說,文彥博當夜沒回家,在宮裏待了一晚上,這就怪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外面的流言俞來俞多,說什麽的都有。衆臣裏面,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又開始商議立嗣了。然而宰輔們一心隻惦記官家的病,已經顧不上其他了。
因爲一衆禦醫的診治,趙官家的病情明顯有好轉。誰知道好好的又出了狀況:宮苑使、内都知張茂則侍奉官家的時候,與他靠得有點近,官家突然大聲叫道:“張茂則謀反,意欲害朕!”
因這句話兒,吓得張茂則一連後退了好幾步,不敢在官家跟前待。茂則越想心裏面越委屈,想不開于是找了根繩兒,哭天抹淚地要上吊尋死,幸而被别人發現了,給及時攔下。
出了張茂則這事後,官家仍舊不見好,哪個敢靠近官家就打誰,一時之間,宮裏面沒人敢靠近他。曹皇後爲了刹止流言,更是心疼趙官家,不得已隻好親自來侍奉。
見曹皇後來,趙官家突然又警覺起來,口裏面大聲哭喊道:“來人呐,皇後要謀反,快來人救駕!張茂則和皇後都要殺朕!”一句話吓得曹皇後躲了,根本不敢再靠近前來。
就這麽個東西,哪個過來哪個謀反,宮裏面這些宮娥、内侍們,吓得都躲到珠簾的背後,眼睛緊盯着趙官家,沒有一個敢上前的。就怕趙官家突然又開了口,指出來下一個謀反的是誰。
知道了張茂則尋死的事兒,宰相文彥博訓斥他道:“張都知,官家病了,隻是嘴裏面胡言亂語,你又何必如此呢?!隻三言兩語便想要自盡,将來官家病好之後,你們豈不是要讓他自責?你這麽做,讓宮裏人不敢伏侍不說,讓皇後又該如何自處?”
因這個話兒,張茂則害怕連累了曹皇後,幹脆連尋死都不敢了。又害怕宮裏人都不敢伏侍,張茂則也不好繼續躲着了,隻好勉強站出來張羅。
茂則心裏已琢磨了:雖說官家現在是一個病人,他說的不能太認真。可茂則在宮裏伏侍了這些年,自認爲還是忠心的,官家這話兒,真的是有些涼人心。想了幾天,張茂則心裏面已經有了打算:這時候走的話不地道,一旦官家的病情有好轉,這個都知,茂則也就不做了,是時候乞告退休了。
這個病一直拖到了二月份,終于到了三月的中旬,趙祯病情才好轉了,已經可以上朝了。在這期間,把文彥博、韓琦、龐籍這一幹人馬,都吓得不輕。除此之外,官家這病,連遼、夏那邊的人馬,以及邊上的重臣,都驚動了,中外沒一個不憂慮的。
既然趙官家已開始視朝,那麽立嗣這件事,立刻就被人提出來。第一個上書的便是範鎮。按照範鎮的說法,當初官家都已經答應了,立嗣之事,等到三年之後再說。到如今已兩個三年都過去了,立嗣之事卻不見消息,是不是可以定下了?
有範鎮開頭,衆臣好似趕着的一般,争先恐後又開始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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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昪、趙抃、歐陽修、司馬光,各自上書了足足有三次。太子太師杜衍這厮,在臨終之前,還專門上書請求道:“陛下,爲以後計,該早建儲副,以安衆心呐。”
歐陽修幹脆直說了道:“如今公主們已接連出嫁,陛下在宮中無人陪伴,孤凄難忍。不如挑選宗室之子,陪伴左右,共享天倫。若将來陛下能得皇子,再黜之不妨。”
到這一次上,幹脆連包龍圖都出動了,也跟着一塊上書道:“陛下,東宮虛位之日已久,天下皆憂。而太子實乃天下之本,根本不立,禍孰大焉!立嗣之事不可太遲。”
别人催着叫立太子,趙官家已經習慣了。如今連包拯都已經開始勸,趙祯終于忍不住了,發火兒質問包拯道:“他們逼我也就算了,希仁你一向不過問這些,怎麽你也來說了?!你叫我立嗣,想要立誰?是爲了讨好新君麽?”
對這個話,包拯立刻回複道:“臣上書請求陛下建儲,是爲祖宗江山、宋朝宗廟之事着想。如今我早已經将近七旬,未必還能見着新君!再說我就一個兒子,早年就死了,無後可繼,又能爲哪個邀後福?!”
趙官家好不容易硬氣了一回,因爲包龍圖這番話,又閉上了嘴巴不則聲了。對于衆人上書的事兒,也沒有什麽正經的回複。
暫且不說東京那邊,轉眼之間,白玉堂來到天聖砦的日子,已經快要有兩年了。周昕因爲公務的原因,需要去一次鎮戎軍。借這個機會,周昕專門來了趟天聖砦,就爲了見一見白玉堂。
作爲玉堂多年的好友,其實周昕看得出來:自從平蠻回來以後,玉堂人就死了一半兒。展昭沒了,對他的打擊也不小。
上一次周昕告訴說,歐陽去南方赴任的時候,坐的那條船遇上了大風,不幸沉了,人也沒有撈上來,玉堂沉默了很久。還記得歐陽臨行之前,衆人一塊兒,都在會仙樓爲他踐行。碰巧那晚玉堂爲談買賣,也在會仙樓宴請呢。爲是不是下樓去說一句話,玉堂徘徊了很久。想不到再次聽見消息,竟然已天人永隔了。
來天聖砦之前,玉堂難得問了問歐陽修情況,在他的心裏面,《論狄青劄子》那件事,可能已經翻篇了吧。
玉堂臨走時說過的話,周昕仍記得:“餘生隻剩下一件事:把兄弟們拼死守住的地方,給守好了。”
本來按照周昕的猜測,玉堂在天聖砦這邊的日子,應該是這樣:住在個四處漏風的房子裏,身上披着件老羊的皮襖,不梳頭頭上頂着個雞窩,臉也不洗,被風吹得還有些皴,眼睛也跟着睜不開,手裏面抱着一壇子酒,在黃土地随便一坐,嘴裏面絮絮叨叨的。
看見個外人,就得拉着人家說話,把之前平蠻時候的事兒,告訴人家。他的那些兄弟們,當初是怎麽殉國的。要麽就是彈琵琶,弄出個凄凄切切的調兒,自己彈給自己聽。
誰知真正來了這邊,眼前的情景完全不同,玉堂根本就沒在砦裏。根據砦裏面那些人說,這厮帶着一撥人,出外去玩耍狩獵了。
軍士把周昕迎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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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他道:“周相公,砦主不在,您先在廳裏面坐一坐,我們馬上去報信!”與周昕想象的完全不同:天聖砦不僅沒有漏風的房屋,玉堂的花廳修得還不錯,有字畫不說,瓶裏還插着時鮮的花卉,甚至還擺上古董了。
門前有幾隻狗食盆,還有幾隻狗籠子,見此周昕便詢問道:“嗬,你們砦裏還養狗了?”軍士回道:“砦裏養着好幾條,跟砦主一塊兒攆兔子了。聽說還些名犬,打獵俺們見識過,個個都是些好手!”
周昕忍不住感慨道:“這個玉堂,還挺會玩,小日子過得不錯麽!”
不說話又說回來,玉堂雖然玩歸玩,天聖砦這邊防務的事上,整治得不錯,處處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看出來玉堂沒光玩,對砦事也是用了心。
周昕在砦裏面,足足坐了有一個時辰,玉堂那邊才得到消息,終于舍得回來了。才一見面兒,玉堂便吩咐左右道:“小的們,都給我上,捉住眼前這個生人,問問他是不是夏軍的奸細!”
一聽見這話兒,衆人立刻齊撲上來,扯胳膊扯腿兒,把周昕按在桌子上,壓得他一點都不能彈。吓得周昕忙告饒道:“砦主饒命!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可經不住你們這麽折騰!”因這個話兒,衆人方才笑着退了。
這邊周昕掙紮着出來,口裏面直罵:“過兩年馬上三十歲的人,怎麽都沒有一點的長進!”玉堂立刻回敬道:“你還說我,你今年都已經三十八了,我也沒見你長什麽智略。”
說話間玉堂将身邊的軍士驅散,朝着其中的幾個道:“把咱們的獵物拾掇拾掇,今天咱們請周先生吃飯!”因這個話,軍士們立刻答應了一聲去了。
看見軍士們遠去的身影,周昕忍不住感慨道:“左牽黃,右擎蒼,你日子過得不錯麽!”
玉堂沒理這個話,隻管開口對周昕道:“聽他們說,你要到鎮戎做通判?算升了麽?恭喜恭喜。用不用我叫來一隊鼓樂,爲你奏樂?”周昕遂道:“這件事情還沒有定下呢,别到處說。”
因爲砦裏面來了客人,玉堂的細犬也湊上前來,對着周昕一個勁嗅,很是把周昕吓得不輕。幸而玉堂發了話,把這隻細犬也攆走了,這下是徹底沒有搗亂的了。
看着細犬遠去的背影,玉堂遂問周昕道:“你看這些狗怎麽樣?等我告老還鄉以後,就買個院子在山上住着,雇一個老頭兒過來做飯,家裏也養上這麽幾隻。到那個時候,你可以過來找我釣魚。”
周昕遂就接話道:“我可不敢。還沒走到呢,你的喽啰就跳出來,把身上的錢财給翻走了,我老胳膊老腿又攆不上,還沒人作證,你說我到時候找誰去?!”因這個話兒,兩個接着又說笑了一番。
說到時事,周昕便道:“我聽說有人在彈劾文相,說他在宰相位上不作爲,任由衆人胡作非爲,以緻于逼死了狄樞密。他若罷相,啊下一個任相的人選,可能是魏國公。若魏公任相,可能軍事上又有變動,或許給你們漲俸祿呢。”
玉堂聽到這句話,立刻嘲諷周昕道:“韓琦就韓琦,說什麽‘魏公’,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說曹操呢!韓琦這人,誰強打誰,誰弱扶誰,哪邊都不徹底得罪,這兩年我算是看透他了。如今西軍也沒了能人,又想着給幾個甜棗吃,漲一漲錢了?我偏就不念他的好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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