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爲了讓宮裏面熱鬧熱鬧,準備在正月十五日這一天,在皇宮禁苑内大設彩燈,大家快活聚一聚。
對于官家的提議,曹皇後不太贊同道:“官家,平蠻剛剛才結束,大軍還沒有回來呢。依妾來看,打仗已耗費了太多的錢糧。宮中的用度,已經奢侈太過了,開支也應該縮減了!把看燈這筆錢節省下來,拿去犒勞将士、撫恤遺屬,豈不是更好?!”
因爲曹後的這番話兒,官家便就同意說,十五日當日,宮中隻設一次宴,晚上燈會的事情,就取消了。
年沒有好好過也就罷了,好不容易,等傅公主的事情終于了了,官家有心情熱鬧了,正想借燈會樂樂呢,曹後又來了這麽一出,直接把燈會取消了!
衆人心裏面忍不住嘀咕:那燈會看不看也無所謂,聽她那意思,還想要節省衆人的開支?!真是會拿着别人的錢,往她自己那臉上抹粉!
看着曹皇後這麽裝,裁減了衆人的開支不說,還讓官家誇一句“賢良”。别說苗賢妃心裏面抱怨,連宮裏面其他的娘子們,也忍不住嘀嘀咕咕起來。
眼見曹皇後完全占了上風,苗娘子被徹底壓制住了,後宮裏原先秦楚拉鋸的局面,一下子變成了一霸獨尊。衆人心裏都琢磨說,後宮裏沒有了制衡曹後的人,單她一個人說了算的話,衆人以後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宴席上面,雜戲和歌舞都不好,看的讓人打瞌睡,完全提不起興緻來。趙官家爲了讓娘子們高興,特意把俞充儀叫上去,讓她給大夥兒撫琴一曲。誰知道俞充儀今天沒精神,心思也不在宴樂上,幾支曲子都不中聽,就沒有幾個喝彩的。
宴會上娘子們雖然來得齊,玩樂的興緻卻不高:俞充儀懶懶的不愛動,别人問一句她答一句。苗賢妃始終挺着一張臉,回别人一句,也是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曹皇後一直沒動筷,和幾個老成的妃嫔一塊兒,議論些觀稼殿農桑的樂趣。
張娘子本來是最會講笑話逗官家開心的,今天她的話也不多,隻跟官家說笑了幾句,然後便邀請官家道:“官家,翔鸾閣今晚上有炙羊,知道你愛吃,早上的時候,我就讓他們備好了料。官家可否賞個臉兒,今夜到我這裏來?”被張娘子一邀,趙官家立刻就同意了。
吃着,吃着,趙官家突然想起件政事來,急需要處理,立刻他就站起來走了。官家一走,繼續留在這沒意思,娘子們立刻就散幹淨了。
辦完了正事兒,眼看天色還早着呢,官家轉頭就去了柔儀殿,要坐一坐。如今官家似乎養成個習慣:每每感到愁悶的時候,或者心裏面有大事,不願意跟群臣們商議的時候,官家就想起曹後來,到柔儀殿這邊來坐一坐。
曹後人聰明,知道的也多。隻要官家把事情一說,曹後會很快弄清楚來龍去脈,然後給趙官家出幾個主意。
兩個人什麽話題都說:譬如哪地、哪地出現了災情,應該派哪個官員去處理。哪處、哪處的官員,在位置上坐的太久了,沒什麽功勞,應該調一調。哪個、哪個是人才,做一個知縣太委屈,應該适當提拔些。
還有遼、夏等國現今的局勢,以及下一步他們可能的動作。除此之外,邊界上軍隊人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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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的情況,辎重運送的難易,糧道保護的情況,以及宋朝與其他國之間的往來,國家在大的層面上,有幾處不得不提防的隐患。
每一次兩個人商量起來,曹後常有獨到的見解不說,有時候她點一兩句,之前還舉棋不定的官家,突然就想出來一個主意,眼前豁然開朗了。每每在讨論這些的時候,曹後不像是一個皇後,更像是官家的一個能臣。
而心閑了想要解悶的時候,官家從不去柔儀殿。要麽去瑤津苑俞充儀那裏,聽一聽曲子賞賞舞,要麽去翔鸾閣張美人那裏,聽她說幾句玩笑話,開心樂一樂。
張美人她們,從來不關心國家大事,對那些也根本沒興趣。她們心裏面,隻一個趙官家就塞滿了,根本容不下其他的。隻要把趙官家伏侍得好,一切都妥了,管他外面是下雨還是打雷呢!
對于朝堂的那些事兒,張美人她們什麽都不懂,也不會爲官家排憂解難,可是她們的柔情蜜意,很令人解憂。一看見她們,趙官家什麽煩惱事都能忘了。
官家到柔儀殿坐下後,和曹皇後順便說了幾句話。曹後先問了侬智高如今的情形,又問了侬智高的家眷,官家把這些都一一說了,說着還忍不住感慨道:“侬智高信任侬宗旦,跟他交往了數十年,把家眷老小托付與他。誰知道愈是信任的人,反而愈危險,一轉臉侬宗旦就把侬智高給賣了。”
曹後聽後便笑了道:“官家真的是性情中人,容易觸景生情。亡國*之君,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全,何況是老小?!再說帶着老小逃命的話,也跑不快。若不趕緊把包袱丢出去,大家有可能一塊兒死。史書上面,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比這個更無情的有的是!”
這說法趙官家不肯接受,便反駁道:“他們的做法我不同意:難道爲了他自己活着,把骨肉親情都不顧了?就算最後能活下來,一個人又有什麽意思?!就比如這個侬智高,他托付家眷的時候,大理國已經近在咫尺,他又何必這樣做?!”
曹後便道:“侬智高少年時,曾經經曆過父兄被殺,也親自逃脫過交趾人追殺,在關鍵的時候嗅覺靈敏,他也往往能當機立斷。
咱們可以看一看地形:大理與交趾國彼此接壤,因爲對邊界劃分的事上不滿,這兩家也是常年交戰。從國力上看,是交趾國高,而大理國低。自從交趾人幾次來宋朝貢,我朝對待兩國的态度,是親交趾而疏大理,大理國對此頗有些不平。
後來通過特磨國牽線,大理國與侬智高君臣搭上了關系。侬智高與李太宗有殺父殺兄的仇恨,發誓與交趾國勢不兩立。因爲有個共同的仇敵,讓侬智高和大理兩家聯合起來,大理國國主段思廉,想通過扶持侬智高,與交趾那邊形成對峙,分散交趾國對付大理的精力。
侬智高兵敗,大理國之所以肯收留,并不是段思廉跟侬智高的交情深,是段思廉想把侬智高控制在手裏,将來一旦遇到了事兒,可以跟咱們談條件。在這一點上,侬智高本人應該也清楚,所以他不會把家眷帶到大理,讓段思廉扣押起來做人質,那樣還不如交給侬宗旦。兩權相衡,侬智高就選擇了侬宗旦,萬一他賭對了呢。”
趙祯便道:“當初韓琦提議說,讓狄青在邕州和廣州留下人馬,也是爲了預防南蠻起兵的事兒。以前上面人還不知道,這一次平蠻,讓南方的弊病都顯現出來了:軍士久不操練不說,居然能如此不堪一擊!
這件事想起來就讓人後怕:倘若遼、夏舉兵來犯,北方軍士正迎敵的時候,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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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趁此時起來作亂,他們根本就守不住!幸而天佑大宋,侬智高起兵時,北方暫時已穩定住,沒什麽戰事。”
曹後又道:“臣妾有提議:北方的軍士抛家舍業的,大老遠去了南方安家,是爲了守護大宋的疆土。陛下應該多撥錢,撫恤他們的老小。”官家便道:“這個不用你來提,我都知道。馬上韓琦就回來了,等他一到,我就跟他商議此事。”
說着,說着,曹後歎了口氣道:“這次平蠻,狄青立下了不世之功,朝中嫉妒他的人,怕不能少了。”對此官家不在意道:“當初用得着他們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替朕分憂。如今看狄青建功了,他們眼饞也沒有用!狄青有我保着呢,他們哪個敢嫉妒?!”
冬日天短,趙官家與曹皇後閑話了幾句,這天色看着就不早了。趙官家今晚上與張美人有約,不能在柔儀殿耽擱得太久,不然翔鸾閣那邊會抱怨。等吃完了手上這盞茶,趙官家就得告辭走了。
宴席上張美人約官家去翔鸾閣吃炙羊的事兒,曹皇後已經聽見了。看出來官家快走了,曹後命人準備好大衣服,讓官家一會兒走的時候好穿。
這個時候,外面突然有喧鬧之聲,不單曹皇後,連許多宮女、内侍們,也聽見了,都紛紛道:“怎麽回事?怎麽好好的外面有人在哭?”仔細聽時,這哭聲似乎越來越大,好像已經近在眼前。
曹皇後急忙吩咐内侍道:“去個人看看,外面到底是怎麽回事?跟他們說,一會官家要走了,别驚了駕!”
過沒有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内侍,一道煙跑回來告訴道:“娘娘,沒什麽大事兒!我已經去看了:剛才的的哭聲,好像是宮女犯了錯兒,乳母在打呢!她年紀小,可能不知道宮裏的規矩!”
曹後又特意聽了聽,立刻反對這話道:“乳母責打宮女的聲音,能是這個?!這種歇斯底裏喊救命的聲音,分明是外面在厮殺!有亂兵正在外面殺人!”
正說着時,好像房頂上已經上去了人,他們的靴履,踩着琉璃的屋脊上,發出“咯吱”“咯吱”響,在下面聽着真真切切的,正在朝柔儀殿的方向來了。外面厮殺、嚎哭的聲音,好像更大了。
曹後立刻吩咐道:“不好,真是的亂兵!護駕要緊,趕緊把殿門給我關上,派人去叫王守忠,叫都知王守忠盡快趕過來平亂!”
柔儀殿衆人,一向居住在深宮之中,何曾見過這個場面?!一時之間,這邊的宮女、内侍,有被吓得哭了的,有渾身打顫不知所措的,也有鑽在桌子下不出來的,也有想打開門往外跑的。此時曹後已下了嚴令,除了出去報信的外,任何人都不許順便出入。
這個時候,外面嘈雜的聲音,已經驚動了趙官家,趙官家臉色都白了,滿臉驚恐的詢問道:“怎麽回事兒?!是外面突然着火了麽?”旁邊有幾個回複的道:“官家,不好了,外面有亂兵!好像已經上房頂了!”
官家不信這話兒道:“亂兵?皇宮裏面,哪兒來的亂兵?!我得親自去看一看!”衆人急忙攔着道:“官家,千萬不可以冒險啊!娘娘說了,亂兵正在外面殺人,安全起見,任何人不可以離開大殿,現在出去太危險了!”
趙官家不信這個邪,非要走時,被曹皇後一把把官家拽倒,呵斥那群内侍道:“事情緊急,不可以讓官家走出殿門。一旦出事兒,你們有幾個腦袋能擔的起?!”因這個話兒,衆人緊緊的跟着趙祯,他走一步,衆人也立刻跟一步,堅決不讓他出殿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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