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時候,因爲兖國公主花錢多,趙官家又是給她辦冊封禮,又是撥大錢爲她建府邸,又是出降之後月給千貫,又是這個、那個的,祖宗的規矩,在她跟前被改了個徹底,朝臣早已經對她不滿,隻是礙着官家的面子,不太好說。如今夜叩宮門這件事出來,一時間彈劾公主的劄子,都快摞成座小山了。
因官家維護了公主幾句,不少人直接點出來說,因爲内侍們懼怕公主,說話自然是向着她。趙官家因爲寵女兒,也隻信公主的一面之詞,自然認爲楊氏是惡婦。這件事情若追責起來,楊氏的過錯占三分,公主起碼占七分。
外面還有人議論說,本來公主就看不上李玮,隻因爲官家答應給冊封,也同意按照皇太子的慣例,月給料錢一千貫,公主才勉強答應了婚事。如今太子的例錢已經到手,沒有那麽稀罕了,驸馬的條件她不滿意,後悔當初,借着婆母“偷窺”這事兒,就開始鬧了。
除了這些,衆臣上奏的那些劄子,以“夜扣宮門”爲說辭,說如今平蠻還沒有徹底結束,仍舊算戰時。各門的門禁,沒有得到上面人允許,就這麽貿然放人進了宮,倘若進來的有敵軍的細作,悔之晚矣!必須要嚴格追究門禁的責任!
右正言王陶引用《周禮》,一闆一眼向官家谏道:“當年光武帝出獵夜歸,被東門候郅恽拒門不納,從人說道:‘想必東門候不知道是陛下親臨,借火把讓他看清楚吧。’說罷讓侍從點起火把,照見光武的模樣,隔着門縫與郅恽交涉,郅恽聽見後仍拒絕道:‘火光太遠,外面是誰看不清,此門恕我不能開。’光武帝無法,隻好改從别門入宮。
到第二日,郅恽又上書指責光武,這麽說道:‘陛下出獵,至夜方回,長久豈不荒廢政事?臣不開門,是想讓陛下以此爲戒,千萬不可以再犯了!’光武不以郅恽之言爲惡,反而厚賞,堪稱明君。如今公主爲了件荒唐的小事,夜扣宮門,諸門的門禁,居然納而不拒,把國家律法置于何處?又把陛下的安危置于何處?”
還有人道:“昔日曹植闖司馬門,魏太祖大怒,公車令坐死,國家的律例,豈能是兒戲?!”有人以西夏國舉例子,大聲谏道:“陛下,擅開門禁絕不是小事,這個先例不能開!豈不見元昊、甯令哥之事麽?!”
一時之間,請求趙官家斬殺相關的門禁,嚴懲公主的劄子,少說也有幾十道。這件事鬧得愈來愈大,趙官家仍遲遲不給答複,知谏院唐介、殿中侍禦史呂誨、知谏院司馬光等人,又開始了新一輪上奏。
單朝臣們上谏也罷了,後宮這邊,趙官家如今也不得安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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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公主出降之前,曹皇後對這個傅公主,就有意見:宋朝自從開國以來,就沒有爲公主舉行冊禮的先例。曆來公主隻頒冊文,不行冊禮。就算是魏國大長公主那樣的賢婦,當年也隻是被冊封,不行冊禮。憑什麽因爲傅公主得寵愛,她就得特殊?
按照祖制,一旦公主出降後,料錢一項便立刻取消,更不要說什麽按太子規制。偏偏趙官家和苗娘子兩個提議,想讓傅公主出降之日起,月給料錢一千貫,按皇太子規制。真的這麽施行了,豈不是視祖宗規制如同無物,這怎麽行?
知道了苗娘子母女的企圖後,曹後勸谏官家道:“公主年紀小,生在皇家,長在深宮,做父母的寵愛多一點,是人之常情。可專門爲了她開先例、違祖制,恩寵太過,不是件好事。俗話說‘德不配位,必有禍殃’。還有句話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小小年輕受享太過,不是件好事兒!
更何況官家并不隻有傅公主一女,這個先例一旦開了,後面的争相效仿起來,哪裏有那麽錢耗費?!國家的資銀,已經日漸緊張了!
當年姚坦見州縣催科,平民父子無錢上繳,被縣吏捉到縣衙裏,鞭笞至遍體鱗傷,血流滿地。國家的租稅,哪裏是容易得來的,陛下宜體恤下面的疾苦!”
曹皇後類似的谏言說多了,有些隻言片語的話兒,被傳到苗娘子等人的耳朵裏,苗娘子忍不住大罵道:“朝廷的銀子,難道不是官家的?官家放着自己的骨肉不給,難道将來去便宜外人?!那賤人自己生不出來,看見别人的孩兒有好處了,她撈不着,能不嫉妒麽?!她心裏憋着一肚子火兒,外面還得裝賢良,假模假樣的讓人惡心!”
因爲對曹後不滿意,苗娘子話裏話外的,拿言語專門刺曹後。後宮的那些娘子們,見苗賢妃和曹皇後對立起來,紛紛結黨站起隊來。
宮中位高的娘子不少,像張美人、俞充儀這些人,膝下也都有女兒。一旦官家給傅公主開先例,宮裏、宮外的那些人,肯定有不同意反對的。明槍暗箭的,讓苗娘子母女倆在前面挨,等到她們蹚出路,後面的怎麽不跟着沾光?因此不少人都跟随苗娘子,共同反對曹皇後。
在後宮亂鬥的時候,有人故意提出件舊事道:“當年趙官家憶起舊人,想把郭皇後接回宮。誰知道前日剛提了這件事兒,第二日郭後就病逝了。想在想起來,這事兒實在是蹊跷得很,天下的事兒,難道真有那麽多巧合的麽?!”
一聽見這個,有人心領神會的接話道:“我聽說當年郭後臨終之前,闫文應曾經出過宮。出宮之前,闫都知曾經跟曹後密談過。”
還有人道:“當年趙官家沒兒子,曹後把宗實接進宮,養在自己的膝下。曹後自己的外甥女兒,又配給了宗實,她跟宗實是一條藤兒。曹後号召衆人省儉,你們知道爲什麽?這麽做名聲她得了不說,錢财又都留給了宗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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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都是她的了,對于咱們有什麽好處?!”
不管别人怎麽說,對于曹後的建議,趙官家本人也不同意:趙官家自己又沒兒子,省吃儉用了半輩子,将來家底兒都留給了别人,自己的女兒反撈不着,這事兒想起來就覺得太虧。趙官家自己儉省點沒什麽,他對銀錢之類的,也并不癡迷。但是有錢不讓女兒花,看着寶貝女兒委屈,這件事兒他可辦不到!
不管曹皇後有理沒有理,這一次官家偏向了苗妃,評價傅公主“機敏聰慧、極盡孝道”,值得冊封。趙官家不但堅持給傅公主辦了冊封了,而且她出降之後,每月供給千貫料錢這事兒,也不準減免,不管誰上谏都沒有用。
在曹後看來,趙官家在後宮的事情上不理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譬如有一年官家病重,那時候傅公主年紀還小,也不知她從哪兒學來的,晚上對着月亮在念念叨叨。底下人好奇去聽時,原來公主在祈禱呢!隻聽見公主禱念道:“月亮,月亮,我求求你,讓爹爹的病情快好吧!隻要爹爹能好了,傅兒願意代替他病!”
又譬如有一年大旱無雨,多地的百姓面臨饑荒。趙官家爲此愁悶了多日,一連兩天吃不下飯去。這次又出來個張美人,甘心爲官家割臂求雨。
這種毫無一用又做作的東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說,這是故意演出來的,用來嘩衆取寵的招數罷了,對實際沒有半點兒用。偏偏趙官家就吃這一套,認爲她們是真心的,對傅公主和張美人愈發寵愛。
到底怎麽樣旁觀者清:當初剛開始平蠻的時候,趙官家又一次患了重病,宮裏宮外人人皆知。這一次傅公主人在哪?不僅她自己沒親自回宮看一看,連内侍們,她都沒派過來問一問。
大軍南征,正是資糧緊張的時候,當初“割臂求雨”的張美人,吃穿用度一如既往,仍豪奢無度,全沒有替官家分擔的心思。就算是事實擺在眼前,官家也絲毫不肯認錯,仍堅信她們的深情厚誼。
因爲這兩個人能演,在官家那得了不少的好處,這些後宮裏面的人,都争相跟着她們學,一個比一個更能演!畢竟這種不付出多少還見效快的事情,模仿起來容易得很,哪個不樂意邀寵呢?!
這種事情還不能勸,多說了幾句,立刻被衆人斥責爲“嫉妒”,讓官家聽見了也厭惡。誰讓與曹皇後利益相關,也是身涉其中的呢。
當初官家頂住了巨大的壓力,沒聽曹後的谏言,對公主百依百順的。誰知道事情過去了數年後,公主不上進也就罷了,還鬧出來夜闖宮門的事兒,不少人對此評價說,前有殷均,現有李玮,本朝又出了一個“永興公主”,這一次倘若再不管,誰知道以後能闖出什麽禍來!
别說衆臣不滿意,連趙官家見了曹皇後,也都覺得臉上沒有光,爲免尴尬,官家幹脆就不見曹後。沒事兒的話,對曹後能躲開就盡量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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