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個話兒,繼倫拉着玉堂就往外走,一邊還這麽告訴道:“知道你來,我今天預備了揚州菜。今天這廚子,是當初八大王想吃揚州菜時,專門請他師父去王府裏做過,味道正宗!今晚過來的,一并還有劉參軍、唐長史、祝行老這三個貴客,九郎應該都聽說過,正好兒今晚上你們也見一見!”
玉堂不愛吃揚州菜,這事兒繼倫以前就知道。今夜來的這劉參軍,是江陵府新任知府馮堯臣的内弟,那兩個裘家也用得着,是他們仨愛吃揚州菜,這哪兒是爲玉堂準備的宴席!
既然繼倫家有客人,玉堂也就不打擾,口裏急忙推辭道:“宴席就算了,等下次吧。船工的事情,若上面肯了,明天我派人送過錢來。若是不肯,那麽這件事也隻好罷了。”
一看玉堂就這麽走了,繼倫似乎又不忍心,立刻上前來拉住道:“急什麽!趙官家比你事情多,還不飲酒狎妓了?!實與你說,今晚就住在我這裏。劉主管才從扶桑回來,特意帶回來扶桑的酒,你嘗嘗味道正宗麽?晚上還有五個名妓,趁這個空兒,咱們就一塊兒樂一樂。”
玉堂立刻笑了道:“哥哥也變了!就這麽公然在家中狎妓,也不怕嫂嫂知道麽?”因玉堂提起來梅娘子,繼倫有些不屑道:“她遠在扶桑,享福去了,可不比咱們這戰亂的地方。更何況她這麽多年也沒生個兒子,我不挑她就不錯了,有什麽臉面管我呢!”
話一說完,似乎繼倫也覺察到不對,跟他素日被别人稱贊兩口子“舉案齊眉”的名聲不符,嘴裏面也就支吾着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世人不都是這樣麽!”
玉堂到底沒買了裘家的船,當晚從裘繼倫那裏出來後,立刻就去了王炳濤家,與王炳濤商議這事兒道:“船的事情,還得讓王大哥幫這個忙兒。隻要能把船湊夠數,不管貴賤就隻管找吧!”
這個時候,恰好張傳頌那個厮,還有其他幾個常年在水上混的人,也都在王炳濤家裏呢。一聽見這話兒,張傳頌好奇詢問道:“怎麽,今天事情沒辦成?!是裘家的船賣了麽?還是裘繼倫那厮索價高?”玉堂笑了笑回複道:“那些船是裘家老二名下的,他說了不算!”
有一個嘴碎的便說道:“這不用說,肯定是裘繼倫想發國難的财,要大賺一筆!那個人一心隻知道錢,從來就沒什麽家國大義!當初張二哥就多餘向白九哥說這個話!”旁邊還有個跟着的道:“我早看那姓裘的不順眼,辦事不地道,專門殺熟,托他還不如托别人!”
還有個絮絮叨叨的道:“裘繼倫的老娘,當年就是個丫鬟出身,借孕做上管家的娘子,心裏面一百八十個算計!老娘的本事,做兒子的學了個十成十!這種人平時不吭聲低眉順目的,其實他不是不計較,是在暗處看着你跳,慢慢的搜集證據呢!到關鍵的時候你不站他,他立刻就出來給你一刀,專找要命的地方紮!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絕不會交往的。”
一看事情辦不成,衆人嘀咕裘繼倫不說,連張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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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也跟着挨了通批,傳頌十分不平道:“這不是着急辦事麽,你不托他,你問問别人有船麽?!”
這時候王炳濤說話道:“都别吵吵,快閉了嘴吧!人家白九郎大老遠過來,幫咱們江陵運辎重,照理說這不是人家該幹的活兒!有了難處,把你們當成自己人問事兒,你們就真不把人家當外人,什麽話兒都能往外說?!别在這閑坐着叽叽歪歪,都趕緊回去張羅張羅,一塊兒幫忙買船吧!”
當下這些人回去後,連夜又東奔西跑的,又托了幾個可靠的人,央求他們幫忙去弄船。都知道玉堂這是爲國家辦事,如今是真遇到難處了,這個忙兒說什麽也得幫。
衆人爲了玉堂的事兒,連續一兩天顧不上睡覺,到處尋親覓友的,把各種辦法都用上了。除了衆人籌集的外,還有幾個知道的人,因聽說了玉堂需要送辎重,着急船使,主動把船隻借過來。兩日下來,總共湊到了一百三十八條船,數目差不多也夠了。
節骨眼上,能湊到這個數不容易。因爲怕這時候船工也不好找,有了船玉堂也沒法送貨,人家連船工都幫忙配齊了,而且價錢還不貴。衆人都說了:國家有難,江陵水上的這些人,大忙什麽的幫不上,幫這點都是應該的,按平時的價格給就行,絕對不能發國難的财!
所有幫忙的這些人,玉堂一一都記下來,這個恩情容日後再報。一路上南來,玉堂經常讓一些賊娘養見錢就撈的氣炸了肺,又經常讓一些自告奮勇、竭盡所能幫忙的人,給感動到。一遇到事情就看出來了:人和人之間的區别太大,人性這東西,就沒有上限和下限。
眼看着船隻已經備好了,辎重馬上就可以運走。玉堂這邊,又是人啊,又是車啊,又是船的,恁大的陣仗,經過閑人的口耳這麽一傳,很快到處都知道了,江陵一帶的百姓,都争先恐後跟過來看。
今番趕過來湊熱鬧的,除了地方上的官吏以外,也有不少是當地的鄉紳,都是爲這事兒出了力的。難得有一件能讓地方上揚名的事情,趕在玉堂動身之前,少不得官吏、鄉紳們要露一面,說上幾句漂亮話兒,讓外面人看看,然後說出去傳頌傳頌。
還有不少遠近的文人,也跟着一塊兒過來了。他們此來的目的,也不是别的,對這事兒大加贊賞一番,然後再寫出幾篇文章來,把事情詳細說一說。一則可以記錄當時的盛況,二則可以趁機結交些貴人。若流傳一廣,讓趙官家知道了樹一個典型,讓天下人都跟着效仿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流傳千古,成了幾十年難遇的佳話呢!
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偏多。還有各種小道的消息,經過幾個閑人的口,立刻就傳揚得到處都是。因時間還早,馮知府一行人尚沒有到,這些來的早的人,一邊站在那裏等,一邊跟其他人說閑話。
人叢裏面,有一個消息靈通的,小聲跟别人嘀咕道:“你聽說了麽?裘家昨天出了事:裘家的老二不成器,在扶桑奸污自己的嫂子,被撞見了。裘老員外知道了這事兒,昨天晚上一氣死了。”聽見的道:“怪不得今天這場面,他家沒有人露面呢,原來是在家辦喪事!”
另一個道:“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昨天下午的時候,他家主管劉茂回來,報的這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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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正倫那個天殺的畜生,哥哥好心送他去躲災,做出這等禽獸的事來,可憐繼倫和孩子了!我聽說繼倫哭了一整夜,眼睛都腫了。兩口子成婚已經快十年了,一向是舉案齊眉的,從來就沒紅過臉,怎麽就攤上這種事!”
正說着呢,突然聽遠處一陣歡呼,原來是知府一行人到了。閑談的立刻就停了話兒,衆人一塊兒,朝知府的方向簇擁過去。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馮知府說了幾句話。大老遠的,也沒聽清馮知府到底說了些什麽。底下的人,不管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的人,突然潮水般鼓掌起來,嘴裏都跟着大聲叫好。衆人一疊聲跟着道:“好!好!相公真乃是金玉良言!”
輪到其他人說話的時候,那厮一則誇獎官家賢明,準許下面人募兵平賊,真真正正爲百姓着想,正是個賢君。
二則誇官吏認真爲民,值得人敬。一聽說前方大軍的辎重緊張,立刻就着急了辦這件事兒,連百姓都跟着大體,也跟着募糧。有這樣人人爲國的心腸,個個效力。有這樣好的父母官,還有這樣的百姓,大宋朝何愁社稷不興!
三則誇軍士肯爲國家效力,如今大軍正危急的時候,衆人不避水火,逆行南下,奮勇當先、捐軀國難,實在是當世之楷模!
有幾個擠不到知府相公跟前的人,他說話馮知府聽不見,便轉頭與其他人議論起來,一開口也都是頌德的話兒。
除了那些人被誇的,玉堂也一并被誇獎道:“早聽說白殿使與橫渠先生有交情,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有先生的栽培,‘爲萬世開太平’這個話兒,殿使真得了精髓了!事成之後,白殿使必定能流芳百世!”
玉堂不喜歡這奉承,口裏忍不住譏諷道:“是哪個瞎了的告訴你,我想‘流芳千古’了?留下名字,讓一幫吃飽了亂噴的傻鳥評論?!哼,别說過去幾百、幾千年,就算隻過去十幾年,那些得了太平的人,也隻會關注那些唱的,沒幾個記得起爲國家戰死的将士!我懶得讓他們知道了名姓,他們怎麽樣關我屁事!”
因這句話,說話的立刻就閉了嘴,把先前的話語又回憶了一遍,肚裏面尋思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哪裏得罪了白玉堂,在那裏小心翼翼得問。
對此玉堂便解釋道:“什麽‘爲萬世開太平’?我也沒有那麽大志向,也就不去攬這個功勞。此去的目的,無非是爲了我的心,将來回憶起這事兒的時候,能問心無愧!
趁大家都在,有幾句話我今天得說說:因爲一些神仙官吏的指揮,如今仗打成這幅德行,沒有一個被追責的。這麽多人圍過來,口裏面這樣、那樣的,竟然是一幅邀功的模樣,什麽意思?這是想喪事喜辦麽?!”
本來趕上了這一件盛事,多少年不遇,也着實不易。衆人想籍此寫幾遍文章,将來一旦流傳開,外面那些人知道了,也能将此事兒傳頌傳頌。誰知道玉堂不配合,一句場面話也不肯說,一開口差點氣死人,這件事情也隻好做罷。
許多人心裏面埋怨玉堂,忍不住替他惋惜:不容易有個能揚名的機會,可惜姓白的抓不住,嘴裏面說的全是什麽?!可知沒學問做事就是不成,境界不夠,關鍵的時候上不了台面,今天就鬧出來笑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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