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主薄又道:“眼下馮知府有一件小事兒,不知道白殿使能不能幫個忙?”因玉堂詢問,曹主薄便道:“南面大軍辎重短缺的事情,我們都已經聽說了。江陵府及麾下的幾個州縣,自發籌集了一點糧,因爲沒找着合适的送,就一直積壓在庫房裏。既然白然殿使也要去,不知道是否方便送一送?”
當下玉堂問明了糧草的數量,也就回複主薄道:“正好我們家在江陵有船,運這些東西沒問題。”白玉堂答應了運送辎重這件事兒,立刻四處都傳開了。
除了官府的糧草外,民間的也都被發動起來,各地捐糧的絡繹不絕。衆人将自己家裏舍不得吃的、舍不得穿的,都拿出來了要資軍,一股腦全都送來了。
百姓裏有出米的、有出麥的,有出菜蔬、幹肉的,有出五谷雜糧的,也有把油、鹽、糖、茶的拿出來,争搶着要送。
這些人有的是荊、湘、粵、閩等地的商賈,有的是各個州縣的官吏,有的是南方各地的财主員外。有市井各行的行老,有各家店鋪裏的東人,有市井裏面的手藝人,也有在田間做活的農夫。
趕車、使船的那些人,有的是力氣,爲了運送這些東西,都不要運資,自願報名兒過來幫忙。衆人借助白家的水路,将東西運過來集中在一處,江陵那幾處沿江的庫房,一下子全都被塞滿了。
突然的狀況,令玉堂一下子傻了眼:白家在江陵的貨船有限,這麽多東西,那些船根本就裝不下。倘若從外地撥船的話,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玉堂私下裏算了算:倘若把辎重都裝上去,除了人手和馱口外,還需要再增加不少的船隻,足足有一百餘艘船隻的缺口。
幸而在江陵這一帶,玉堂有幾個買賣上的朋友,通過他們,認識了王炳濤、張傳頌這兩個當地的大船戶。玉堂立刻把二人請來,問他們話道:“我聽說二位哥哥對水上的事情十分熟,能不能幫我找一百四十條船呢?越快越好,明後天的就要用!”
王炳濤有些爲難道:“九郎遠處來的人,對這兒事有些不知道:如今因南邊打仗的原因,船沒有那麽好湊了!不少當地的财主們,害怕讓蠻子打過來,雇了不少船運家私,市面上那些船明顯就少了。
還有一些有船的人,因爲打仗,也不願做水上的買賣了,把船一賣了就準備逃!這一百多條船,真讓我們找的話,慢慢也能找得來,着急了夠嗆!就算有,價格也肯定會貴得沒邊!”因這個話兒,讓白玉堂一時間犯了難。
張傳頌這厮消息靈通,一聽說玉堂要籌船,立刻他就想起來道:“我聽說裘家手裏有一批船,正在南邊港汊裏歇着。裘家人因爲怕打仗,把老小和家财都帶着,已經去扶桑國避禍了,這邊隻剩下幾個男人,還在那收拾東西呢,家裏面好幾處買賣正在賣!他家若出手,數目倒夠!兄弟倘若合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去問一問!”
一聽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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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玉堂立刻詢問:“張二哥說的這個‘裘家’,可是江陵府南城,祖上出了個探花的裘家?他家的點心在江南有名的那一個?”張傳頌道:“可不就是他家麽!白兄弟跟他們家認識麽?那麽辦這事兒就正好了!”
玉堂也就笑了道:“他家的長子裘繼倫,算起來跟我是舊相識,我們是從小在一塊兒玩耍的!”因爲聽說了繼倫有船,玉堂立刻寫信一封,派了個人送過去。
繼倫打開信一看,原來是玉堂想要船。白玉堂從東京來了的消息,這幾天沸沸揚揚的,繼倫早已經聽說了。本來正想着要見呢,怎奈事情忙不開,就沒能顧上。既然玉堂想要船,繼倫便就回複說,明天晚上有時間,要跟白玉堂見一見。
因爲得到了繼倫的回信,事情又急,第二日下午的時候,玉堂一忙完手上的事兒,立刻就去了。繼倫這時候正好在家,一聽說玉堂來拜訪,立刻把舊朋友接進門,然後把點心端出來,又親自給玉堂奉上茶。
繼倫那邊開口道:“知道你來,下午我就沒出去。這是我家的新點心,你嘗嘗怎樣?比那個‘大救駕’味道如何?”玉堂品了一口道:“我覺得不錯,甜而不膩,跟‘大救駕’比起來還略強!”對此繼倫便得意道:“他們家的東西,經過太祖的禦口一說,隻不過多占了一個名兒,哪比得上我們家肯用料!”
乍一見面兒,繼倫不去提正事兒,先攀了一番交情道:“細算起來,咱們有七八年沒見了,我記得最近一次見面,還是在李家的宴席上呢!好像是李玉屏女兒出嫁的時候。”
玉堂依話兒便算道:“我記得那年秋天,我就去西北從軍了,那麽就該是慶曆七年,可不有七八年了麽!”繼倫拉着玉堂的手兒,送他去客位交椅上坐着,然後在旁邊坐下來道:
“你還别說,這年歲一長,九郎比先前穩多了!”玉堂便道:“我倒沒變,裘大哥這幾年見老了!”
繼倫遂就感慨道:“已經是三十歲開外的人了,那麽一大家子人,老的、小的一大堆,都指望我,可不看着就‘老了’麽!當初我父親身體好,不用管家,有空經常跟你們玩耍。你和蘇興惹出禍來,我還幫着你們遮掩,一年麻煩我多少回!”
因爲繼倫提到他父親,玉堂問起裘老員外的身體,繼倫便道:“還是那樣,這幾年好一陣壞一陣的。他上了年紀,也糊塗了,吃了飯過後就能忘,就算見了人也不認得了。”
說話起來,當年玉堂最好的朋友,除了韓煦,第二個就是繼倫了。當初在一塊兒很是投緣,兩個甚至還結拜過。繼倫娶的娘子姓梅,是蘇興姑娘家的女兒,也是蘇興的表姐,從小跟玉堂就認得。見了面兒,玉堂也跟着蘇興叫姐姐。後來她嫁了繼倫後,就“嫂子”、“姐姐”的胡亂叫。跟蘇興沾光,繼倫家裏的點心,玉堂沒少跟着吃。
裘家老二小時候調皮,他們家養了兩隻貓,裘二哥給兩隻貓起了名兒,一隻叫“玉堂”,另一隻貓就叫“蘇興”。兩隻貓有時候厮打起來,一隻把另一隻逼到了牆角,探出隻前爪攻擊的時候,裘二哥就會大聲叫:“快過來看!‘玉堂’又打‘蘇興’啦!”
這時候二哥會幫“蘇興”鼓勁,督促它反擊。怎奈這“蘇興”貓太慫,完全沒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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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的迹象,反而把身體退回去,把兩隻耳朵往下一折,兩隻眼半睜半閉的,在牆角趴下了縮成一團兒。
繼倫說起來近況道:“你嫂子、侄女不在家,都去了扶桑。要不是老頭子如今病着,沒法挪動,我也就跟着一塊兒去了。現在你看,他們全都避難去了,留下我一個在這裏伏侍。老頭子一貫最疼老二,關鍵的時候,都逃難跑得一個不剩,還不是指望我這個庶子!”
玉堂遂就說話道:“什麽正出的、庶出的,這事兒還是得按功勞,你家二哥不成器,正事兒還得靠你。”說畢玉堂問起來道:“照這麽說,你家二哥也去了扶桑?”繼倫便道:“可不是怎地,他們全都一船走了,已經去了有大半年了。”
聽見這個,玉堂心裏面突然一驚:裘家那老二,是個出名浮浪的人,慣會眠花宿柳的。去了扶桑,身邊就那麽幾個人,人生地不熟的,還言語不通,當地的女人不好勾。一看有嫂嫂在跟前晃悠,哥哥又不在,天知道這厮能做出來什麽!這不是把肥兔子往餓狼口邊送麽?!
想到這時,玉堂遂就點出來道:“如今形勢已好多了,嫂嫂一個人沒人照顧,我勸哥哥,趕緊把家小接回來。你家二哥心術不正,凡事先提防一些好。”對此繼倫不擔心,大笑便道:“你是怕老二勾搭我娘子?這不可能:除非他想被族譜除名。再說她娘子也在身邊,騷擾嫂子這種事,量他也不敢!”
裘家二娘子爲人懦弱,管不住丈夫,這事兒衆人都知道。一旦出事,就算老二被家譜除名,分不到産業,那也是後話,就算後悔也晚了!話兒雖然是這麽說,既然正主都不忌諱,外人不好再多說什麽。
終于兩個說到了正事兒,玉堂便道:“對船運這行兒我不熟,你說個價。”聽完了繼倫報的價,玉堂心裏面尋思道:“運送的費用,官府是撥了一些不假,但是總數并不多,除了船隻的費用,還有船工、馱馬和路上使用。一旦超支,這錢就得白家給填上。”
來時玉堂已打聽了,前兩日裘家跟張傳頌商議賣船,他們商量的價錢,玉堂都已經知道了。如今跟官府打交道,這裘繼倫一開口就多加了三倍的數。
總有一些人認爲說,官府那頭有的是錢,他們急着運辎重,害怕被砍頭,要多少都得拿出來,碰上了不宰白不宰。怎知這一批辎重,大部分是民間籌來的,根本就不走官家的賬,多出的官府并不管,還是得讓白家人拿。交情歸交情,這跟買賣是兩回事!
想到這時,玉堂慢慢回複道:“價錢倒好說。隻是官家有一個條件:每條船跟着十個船工,這事兒你能安排嗎?”裘家連東西都搬空了,人都走了,上哪兒去弄那麽多船工?!對此繼倫便犯了難。
玉堂本以爲這句話說出來,繼倫能主動開口降價,船工由玉堂這邊出,誰知道那厮支吾了一通道:“這些船隻,原是你二哥名下的産業,現在我不過替他代管,價錢上實在沒法做主,還煩九郎再疏通疏通!”
既然裘繼倫不讓步,在降價這事兒上一句不提,玉堂心裏忍不住道:“還是算了。就算真買他家的,讓王炳濤幫忙當中人,或者直接托張傳頌,原來的價錢還能再壓。我又不蠢,何必當這頭肥豬呢!”當下就有了要走的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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