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便就實說道:“你明明知道我爲了什麽,你還來問。讓你去幫我說一說,你一直都在忙别的,到現在我也沒等着回音。實說與四哥說了罷:這幾天我已經打算好了,再沒有消息,我也不用問上面,直接自己出城算了!”
雖然早猜到會是這話兒,慶堂仍裝模作樣道:“官家早就有言在先,你自己怎麽出城去?”玉堂有些不屑道:“李億犯的事兒不比我大?盯他的人不少吧?!他都能偷偷溜出城,更别說我!天底下辦法其實很多,就看他願不願意幹!”
可不是麽,若鐵了心真要出城的話,怎麽不出去了?連慶堂這個老實的,都能想出來好幾套辦法,更别說白玉堂那個厮。就算把趙官家搬出來,不讓他去,白玉堂他自己身上有腿,一走了之,幹脆連影子都摸不着了!這件事慶堂幫他辦,起碼這厮一高興,還能捎個信回來,到哪裏家裏人也能知道。他偷偷跑了,幹脆連消息也斷了!
當下争論了一番後,說不得這一次兄弟兩個的矛盾,到底還是慶堂服軟,口裏答應玉堂說,南去這事兒,三五天之内就會有回複。
首戰慶堂已經告敗,接下來隻能是連續潰敗:白玉堂除了自己去,這厮還要散些家财,招募些人馬,這次也一塊兒帶過去。慶堂自己說出來的話,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不能反悔。
攤上這麽個親兄弟,慶堂能有什麽法子?隻能是送佛送到西了。除了要幫助白玉堂出東京城,還要幫着他聯絡人,商議招募人馬的事情,這個兄長做起來太難。
那一頭被趙官家派去延州的中使,已經帶着诏書見到了狄青。狄青接到了诏書後,不敢耽擱,立刻把延州事情交代好,連夜就啓程,随中使往東京城這邊趕來。等到狄青進了京,在驿館裏面住下後,時間就過去了好幾日。
一聽見狄青已經來京了,馬上就要在朝會上見群臣,太常博士張述那厮,立刻向趙官家提議道:“有一件事情,微臣想了好幾遍,覺得還是要說一說:臣跟狄青見過幾面,知道他
面涅,來日在朝會上往那一站,有礙觀瞻,怕群臣議論。陛下不如讓人帶話,讓狄漢臣把臉上的涅文去掉,免生事端。”
張述這個話說得不錯:本來群臣對趙官家用狄青,就已經非常不滿了。一看他臉上有涅文,對他的印象隻會更糟。爲這事兒上,官家把内侍押班張茂則叫來,吩咐他道:“狄漢臣臉上有涅文,來日上朝會不方便。張押班你替朕走一趟,拿上些能治黥面的藥,叫他把臉上的東西去掉!”
張茂則于是詢問道:“治黥面這事兒,倘若狄知州問起來,臣怎麽回複?就說是陛下的诏令麽?”趙祯便道:“也不算下令,茂則去了,也不用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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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就當做跟他聊天時想起來,提這麽一句。咱們大老遠把狄青請過來,那是要委以重任的。不能讓人家感覺說,上面有看不起士卒的意思。”
也不知張茂則那個厮,去驿館跟狄青都說了什麽。再加上狄青本人也木讷,根本沒理會到茂則的意思,去除涅文這件事兒,壓根就沒做。
到了第二日,狄青一早就起來了,帶上了從人,去待漏院等待上朝了。距離天亮還早着了,這時候朝臣來的還不多。有坐在那閉目養神的,有飲茶的,也有三三兩兩說話的。見了狄青,好幾個都過來閑談幾句,說些慶賀的話語。
距離稍遠的有兩三個人,朝狄青這邊瞅了一眼,然後又繼續小聲道:“不是人緣不人緣,這狄青跟朝臣來往的不多,也沒有那麽多看他不順眼的。關鍵是一樣:自從龐相上任以來,幹了那麽多大事情,得罪的不少。那些人有火兒,不敢朝着龐相怎樣,對于龐相推薦的狄青,可不得使勁挖苦麽!”
回複的道:“你以爲撺掇着讓官家同意提拔狄青的,真的是他們看中了他的才能?好多人也是喝倒彩!”
張述大老遠兒看見了狄青,特意繞個彎過來了。施禮已畢,張述仔細看了狄青的臉,微有些吃驚,然後拿話問他道:“看漢臣風塵仆仆的模樣,是昨天剛剛到的麽?驿館那邊人接待得怎樣?”
狄青回道:“我前天晚上就來了,驿館那邊很周到。”張述又問:“漢臣昨天去見了聖上麽?他有沒有跟你傳過話?”狄青又道:“陛下沒有。昨天上午的時候,隻有張都知過來閑話了幾句,沒說什麽要緊的事。”
正在張述與狄青說話的時候,狄青沒去涅文這事兒,内侍們也都發現了,知道不好,有人立刻跑出去上報。這厮找着了張茂則,告訴他事情好像不妙。
随着時間的推移,待漏院的人已經越聚越多。這麽多朝臣圍在一塊,免不了要說一些閑話,議論當前的時事。裏頭有認得狄青的人,悄悄給其他人指點時,衆人老遠兒往那一看,見那人四旬以上的年紀,淩淩一軀,堂堂一表,在人群裏面十分顯眼。怪道外面有傳言說,狄青此人,是人才武藝兩絕倫呢!
滿朝的文武,饒是用舉國之力挑選來的,出去了皇宮,都是出類拔萃的,狄青站在他們中間,仍舊如鶴立雞群的一般,真的是珠玉在側,令人形穢。
天色漸明,令視線更加清楚了。這時候衆人突然發現:才剛讓人驚歎的狄青,臉上居然有涅文。才剛還自慚形穢的人,立刻發現了狄青可以被嘲笑的短處,然後就抓住不放了。衆臣三五個聚在一起,一面小聲說着話,還不時朝狄青這斜一眼,嘴裏還發出些“呵呵”的笑聲。議論的同時,還有幾十道不懷好意的眼光,朝着狄青的身上掃。
轉眼間朝會的時間就到了。衆臣立刻按官職的次序,依次站好。由宰相領着,進紫宸殿參加朝會了。狄青臉上的涅文,老遠兒趙官家就看見了。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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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是什麽表情,趙官家都看得一清二楚。隻一眼官家就看出來形勢:衆人對這個面涅的将軍,打心眼裏就看不上!
朝堂之上,官家忍不住詢問道:“朕聽見張押班跟我說,他昨天特意給漢臣送去藥,建議漢臣去掉黥面,爲何漢臣還留着?”對這句問,狄青便就解釋道:“臣出身微末,之所以能夠有今天,全賴陛下賞罰分明,憑軍功就能提拔士卒。臣留此涅文,目的就是要鼓勵将士,到了戰場上奮力厮殺,将來肯定有出頭之日。”
官家立刻誇獎道:“狄漢臣真的是朕之張飛,我敢說這一次出征,漢臣肯定會挽回局面,大獲全勝!”對于狄青的回複,底下有誇獎官家慧眼識人的,然後恭維狄青道:“陛下的眼光一向準,将軍此去,必然會建不世之功!”
也有爲數不少的人,擺出張臭臉,模樣分明是在道:“馬屁倒是拍的挺響,還一語雙關,說什麽‘出頭’不‘出頭’的話,哪個摁着他們了?!”
不管底下人怎麽個議論,趙官家隻管開口道:“想必列位已聽說了:朕已經把狄漢臣從延州請來,命他代替陳曙去平蠻。狄漢臣,朕即日便封你爲宣徽南院使、宣撫荊湖南北路,你負責把南面被圍的大軍,從蠻賊手裏面救出來,這件事情你行麽?”一聽見這話,狄青立刻出班回複道:“末将遵命!”
沒等到狄青說完呢,周邊“赤佬黥卒”類嘀咕的聲音,就開始了。有人立刻開口道:“臣認爲此事事關重大,陛下需另擇可靠的人選,不可以貿然行事啊!”另一個道:“陛下突然重用狄青,對于其他用功的将帥來說,有些不公!求陛下收回成命吧!”
還有人不敢與趙官家直接争論,轉而去質問狄青道:“看狄漢臣的模樣,好像是才疏學淺吧!不知道平時治何經典,對于兵法有什麽高論?”、“容下官考一考狄漢臣:《司馬法》爲何說‘古者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孫子當年助吳攻楚,憑什麽可以以少勝多?漢臣既然領兵多年,兵書肯定看過不少,這些事肯定有感悟!快說一說看吧!”
狄青本來嘴巴就不行,關鍵的時候接不上話兒。面對旁人的一連串詢問,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一時之間便冷了場。因回答不出,不少人便小聲議論道:“這狄青看來本事一般,真的是徒有其名吧!”朝堂吵吵嚷嚷的,不少人不同意官家的決定,紛紛叫官家再重新考慮。
這個時候,宰相龐籍那個厮,終于忍不住發話道:“‘公平合理’?在諸公眼裏,隻有決策對你們有利的時候,才算是‘公平合理’吧!官家今日命狄青出征,你們不肯。請問哪一位可以推薦出合适的人來,用全家性命做擔保,倘若他救不出大軍的話,立刻執其家小問罪?”因爲龐籍的一番話,才剛還吵吵的人,立刻閉上嘴不作聲了。
龐籍繼續發話道:“選的人不合你們意,卻不明說。打着‘爲國家着想’的口号,你們真的是效仿魏玄成,剛正不佞?你們不過是爲谏而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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