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色就快亮了,侬軍的人馬,馬上要出來活動了。蘇興和劉賀說完話,回過頭叫一聲向青道:“向都頭,你們那邊忙完了嗎?忙完了咱們就該走了!”
向青那厮,正在跟劉賀的都頭說話,看一看劉賀這邊陷阱的布置,不時嘴裏還評論一番。一聽見蘇興這個話兒,便回複道:“昨晚上我們就忙完了!指揮走麽?向高他們去了後山,去看後山的防禦了,走的話我過去叫一叫!”當下蘇興把人馬叫齊,就開始回了。
眼看着蘇興這一行人馬,距離象山已不遠了。眨眼的工夫兒,前頭蘇興這厮的坐騎,突然受驚,兩腿發軟。若不是蘇興是老騎手,那馬的前蹄,就得跪到地上了。還有不遠就到家了,不能讓坐騎半途生事,蘇興強行拽它起來,口裏面一個勁求它道:“祖宗,趕緊起來,别在這兒給我倒了架子!”
突然之間,不光是蘇興的坐騎不肯前行,連後面跟着人馬的坐騎,也都死活不肯前進了。正在一行人着急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陣野獸的鳴叫,衆人便立刻明白過來:情況不好,前面有戰象過來了!
僅在短短的時間内,蘇興立刻想起來之前看過的那些被象軍屠戮過後的場面。今天這情況,弄不好這幫人也會成了肉餅,今天五十個人的早飯,就省下來了。想到這時,蘇興這厮膝蓋一軟,差一點兒從馬背上栽下來。
幸而蘇興沒真的傻了,轉眼的工夫兒,理智就重新回來了:就這麽點人,帶着群被吓得已經腿軟的馬,潰逃弄出動靜來,會死得更快!倒不如摸清楚象軍的底細,能把它們引入埋伏裏,衆人就可以脫險了!
想到這時,蘇興立即揮手示意道:“全都下馬,先到林子裏藏一藏,千萬别弄出動靜來!向青你留下,帶着人在這裏等着我,遇到事情時你指揮。向高你來,跟着我一塊兒上山去看看!”因這個話兒,當下衆人便下了馬,到旁邊的林子裏隐藏起來,蘇興和向高沒牽馬,步行着去高處看情況去了。
因才剛聽見了象群的叫聲,蘇興這厮,臉色都吓得煞白了,嘴唇上沒有一點血色。雖然害怕,在五十人面前,蘇興仍不肯露怯,一定要拿出指揮的威嚴,讓衆人心安。等蘇興走到了樹林的邊上,底下人看不見蘇興的時候,蘇興兩條腿立刻一軟,差一點兒就栽倒在地上了。
眼看着向高已跟過來,蘇興立刻又爬将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這麽手腳并用、連滾帶爬的往山坡上行去。好不容易上了坡頂,在上面确實能看得遠,果然見前方有一隊象軍,大約能有二十頭戰象,正在往衆人的方向趕來。
這個時候,蘇興臉上都吓到沒有顔色了,這厮仍知道觀察地形,尋找可以突破的路口。隻聽見蘇興說了一通,告訴向高怎麽個走法,能帶着衆人安全回去。
蘇興這厮,雖然頭腦還算清晰,嘴巴卻已經不利索了,變成了結巴,就這麽東一句,西一句,磕磕絆絆的講述,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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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高能明白了意思,立刻就先下山安排去了。
一下山向高就下令道:“指揮說了,叫咱們分成兩隊人:一隊四十個,另一隊十個!不怕死的都給我出來!”正在衆人列隊的時候,向高小聲對向青道:“地圖什麽的在你那麽?”向青摸一摸懷裏道:“在我這呢。”說畢,向青把地圖已打開了。
向高指着地圖道:“那麽正好:你帶着四十個從左側迂回,繞過後面這一條小路,趕回象山。把消息、地圖什麽的,都送回山上,鄧指揮那邊着急要。剩下的十個人,由我和指揮我們倆領着,從右側突圍,掩護你們四十個撤!”
對此向青不同意道:“屁!你們都走吧,讓我和十個人留下來!”正争執時,向高說了一句道:“别啰嗦了,這次你先走,下次到我,指揮就這麽吩咐的!”正吵嚷時,蘇興已經下了山,立刻朝着向青罵:“狗東西怎麽你們還沒走?!嫌時間太寬裕了是不是?趕緊給我滾!”
因蘇興發火兒,向青隻好帶着人,上馬立刻朝左側走了。誰知道過了沒多久,蘇興這邊,還沒有開始突圍呢,向青又單騎回來了,看見了蘇興這麽道:“我讓副都頭帶他們回了,我和向高留在這,這次咱們一塊兒突圍!”大敵當前,看着向青那厮的笑臉兒,蘇興也沒法開口罵人,隻好躲在樹叢裏,朝向青狠狠連剜了兩眼。
眼看着象軍已愈來愈近,按照原來的計策,蘇興還有這十來個人馬,要偷偷從右側繞過象軍,然後再找機會逃走。就算被它們發現了,逃脫也容易。怎奈如今情況發生了變化:象軍那邊,似乎已覺察到前方有人,他們把象群分成了兩路,分兩路朝這裏包抄了。
事态緊急,硬沖是夠嗆能出去了,弄不好恐怕會全軍覆沒。蘇興這厮,急忙把坐騎拉進了樹林,叫十二個人全都拉開距離,就地隐蔽。
蘇興把馬按倒在旁邊,在一叢矮樹後面躲着,把樹枝、雜草蓋滿了一身。做完了這些,蘇興恨不得再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怎奈出來的時候,身邊也沒帶一把鏟子,也就隻好這樣了。等着的時間裏,衆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除了胸口裏撲通亂跳,其餘再沒有一絲兒的雜聲。
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前、後兩撥的象軍,也就先後過來了。在樹林裏躲着的十幾個宋軍,全屏聲靜氣繼續躲着,一絲大氣兒都不敢喘。好在蠻軍裏面役象的象奴,似乎也沒發現什麽異樣,繼續驅趕着象群,往前面走了。
蘇興才松了一口氣,象群後隊中有一頭戰象,不知道怎地,突然轉身來到了樹林的邊上,朝着蘇興這裏就來了。到這個時候了,蘇興這才猛然發現,他的兩隻腳全露在外面,那些戰象的個頭高,必然發現了這個破綻!
眼看着那頭象朝着蘇興來了,而且距離已愈來愈近,緊急的關頭,蘇興差一點跳将起來,撒腿就逃。怎奈因長時間不動彈,左腿已經被壓麻了,沒能起來,就這樣還能逃跑個屁!蘇興也隻好死馬當作活馬醫,繼續屏息埋伏着。
那頭象在距離蘇興四五步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它看準了路旁的一棵樹,用獠牙别住那樹的樹幹,把頭使勁朝樹幹上撞去。那棵樹因爲戰象的撞擊,搖晃了幾下。戰象仍舊不停下,繼續用它的大腦袋,朝着那顆樹一下下撞擊。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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棵樹頂不住這麽大的力道,開始慢慢往一邊傾斜。樹根“咔嚓咔嚓”一個勁響,還把泥土帶出來不少。飛濺的泥土,都落到蘇興的臉上了。連樹枝、樹葉也掉下來不少,在蘇興身上落了一層。偌大一棵樹,一會兒的工夫就倒了。
眼前的情景太吓人,把蘇興唬了個魂飛魄散,全身的血,幾乎都已經不流了。哪怕戰象上來一腳,直接把蘇興踩成肉泥呢,隻要人一死,看不見了,也就不用害怕了。非要讓蘇興眼睜睜看着,又不能動彈,真是要了人命了!
幸虧這個時候,遠處的象奴及時出聲,把周圍的戰象都叫走了,象群又繼續扇着耳朵,跟随象奴往前面去了。等他們終于離開了視線,樹林這邊埋伏的人馬,總算能松了一口氣。
正在他們要遠去的時候,蠻軍的探子突然來報。幾個蠻人湊在一塊兒,一陣叽裏呱啦的,也不知過來都說了些什麽。猜他們意思,似乎那四十騎人馬的行蹤,被他們這夥人發現了,這厮們着急要去攆人。
這個時候,蘇興和其他十二騎的人馬,已拉着馬從樹林裏出來了,正準備上馬逃命呢。因聽見蠻軍說話的聲音,蘇興叫其他那些人先回去,自己在後面又聽了一會兒。等到蠻人說完話,準備去追趕宋軍的時候,蘇興立刻拈弓搭箭,朝象軍的方向射了兩箭,口内還罵道:“嗨嗨,乖孫子,爺爺們都在這裏哩,跟過來吧!”
蘇興說完,立刻把馬頭調過來,還加力往馬股上來了一鞭,撒腿就逃。見這個情形,蠻軍那頭亦分兵兩路:一路十頭的戰象,去追擊左側那四十個人馬;剩下一路十頭的戰象,又重新把頭調過來,過來追蘇興他們了。
蘇興上馬逃了一陣,聽了聽後面的動靜,心裏面突然有一些後悔:才剛太沉不住氣了,叫蠻軍過來的時候早了。若放在平時,以蘇興的馬速,甩掉後面那一班追兵,跟玩兒似的,根本就不是問題。今天的情況卻是不同:坐騎才剛吃了一吓,仍有些腿軟,後面蠻軍戰象的鳴叫,又不時傳來,這聲音人馬聽見了都怕,馬速已大不如從前了。
後面的象軍緊跟着過來,眼看與蘇興間隔的距離,已愈來愈近,愈發惹起他們的信心,覺得蘇興已經是囊中之物,馬上就能被他們擒住。說不得象軍跟在蘇興十幾個人後面,攆兔兒似的趕将過來。
這次的情況實在兇險,單聽一聽背後吓人的動靜,也就算了。因爲象軍大踏步趕來,腳下的地,都在跟着一塊兒震動。好幾回蘇興都隐隐的覺得,追來的象軍已到了背後,前排戰象的長鼻子,幾乎要夠到他的肩膀,從象鼻子裏呼出來的熱氣,都已經噴到他脊梁上。這個情景實在是吓人,哪個敢掉過頭往後面看!
就在蘇興差點被攆上的時候,劉賀給的那一包點心,從蘇興懷的裏面掉出來,散落了一地,好幾頭戰象搶吃去了。然而才松了一口氣,後面好幾頭又跟上來,在那緊跟着不舍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蘇興那厮,已經顧不得臉面不臉面的,一邊眼淚、鼻涕忍不住橫流,嘴裏也一樣不閑着,不斷喊道:“媽媽啊!我死了!我死了!”,“救命啊!”,“我的媽,太吓人了!”雖然蘇興嚎了一路,馬速卻一點兒都沒有減,馬蹄仍舊撥風似的,一個勁死命往前面奔。缰繩也是沒有松,一直都死死的攥在手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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