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平蠻的主帥楊畋,最近一直遭到彈劾,請求罷免楊畋的劄子,已經快摞成小山了。還有不少人勸谏說,南方數十年不經戰事,軍士早已經疏于戰陣。當務之急,應該把北面的精銳調去南方,相助平蠻。
其實不用底下人說,這件事情,上面早已經着手在辦了。調兵去平蠻倒是好說,要緊是先把北面的局勢給穩固住,不能給遼、夏兩家留下空隙。一時之間,西北那些有軍功的,都紛紛應召,先後入京被提拔了。
種谔在清澗城也得到消息,立刻就奉旨進京了。等到這厮到了東京的近郊,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種谔到了的消息,羅奕很快就知道了。羅弈立刻坐了輛車兒,出城去接人。
說起來羅弈和種谔這兩個人,除了是舊相識以外,當初羅弈在延州的時候,曾經在嘉嶺書院進學過,是種谔之父種世衡最後一批的學生。
當下兩個見了面兒,寒暄已畢,羅奕也就笑了道:“消息才過去了幾天?這就來了,腳程倒快!”種谔一面往車上爬,一面說道:“上頭一連三、五封加急的文書,好不容易說要撒糖,不上趕着行麽?!一聽說我就坐不住了,連夜趕路,幾夜都沒睡。”
說話間種谔已經上了羅弈的車兒,把腦袋從車裏又探出來,對從人道:“把點心盒子給我拿來。”等到從人把盒子遞過來,種谔那厮,隻管自己吃點心,口裏面道:“羅子棋我不讓你了啊,我幾頓沒吃了,你在東京又不趕路,肯定不餓。”
因聽見種谔說到“撒糖”,羅弈立刻笑了道:“‘撒糖’?确實是撒糖!蜜蜂、蝴蝶,蒼蠅、蚊子,所有能飛的東西,都招來了。”這句話種谔似乎沒聽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把來遞與羅弈看了。
随着車子的颠簸,羅奕接過信來看了看,皺着眉問道:“這樣行麽,是不是玩的有點大?”種谔便道:“他們拿我當小孩子呢,給一塊糖就打發了。一聽說要給個好聽的官職,心就樂了,屁颠屁颠的上交了兵權,什麽的都得聽他們的,我才不去做木偶呢!”
羅奕又問:“上面是個什麽意思?”種谔歪着頭看他道:“我不管他們是個什麽意思,反正着急的又不是我。我已經預先跟樞密說明了,甯爲雞口不爲牛後。答應不了我的條件,鄜延路馬步軍副都總管這個椅子,坐着燙人,我還想着多活幾年呐!”
羅奕把種谔的條件拿在手裏又看了一遍,也就樂了,口内不知咕哝句什麽,便笑了道:“種子正啊種子正,這些年你真的是修煉成精了,真是個猴精裏面的猴精啊!”
因聽到“猴精”這兩個字,種谔立刻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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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出妖怪的腔調來,問一聲道:“唐長老,你方才念的是什麽經?”羅奕也就回複道:“别管我念的是什麽經,我隻知道一件事兒:他們把你們叫進京,除了升職的事兒之外,肯定還準備了不少的緊箍兒,要給你們一個個帶上呢!”
種谔哼了一聲道:“腐儒治國,一慣是欺軟怕硬的,你看看近年以來的局勢,就知道了。自古在邊上掌兵的人,都什麽下場你也該聽過,多一個心眼總沒有壞處。不然的話,到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給你說,唯唯諾諾是死路一條,倒不如趁着這個時候,好好跟上面争一争呢。”
說到這時,羅弈把眼睛盯着種谔,正等他繼續講下去呢。誰知種谔卻打了個呵欠,抱怨一路上到處都是蟬鳴,吵得他沒有睡覺的機會,如今到了,終于能好好睡一睡。
羅弈歎了一口氣,似乎自言自語道:“前幾日上面跟我說,龍衛要抽出人馬過去平蠻,讓我交一份名單出來。那些人我看了,有不少是你帶出來的,一個個都是些好材料。你想沒想過:若咱們跟上面計較的太多,最受害的不是你、我,反而是底下那些人?”
種谔回道:“你那些話兒,留着給那些老頭子說去!”說完種谔在車廂裏找着個墊子,已經躺下了。羅奕看見了提醒道:“想睡等回去再說吧,這段路不平。”話尚未完,車輪便颠了好幾颠,驚得種谔叫罵道:“就不能多花錢雇一輛好車麽!我這快四十歲的老腰了,差點就被你謀害了!”
朝廷要調兵平蠻的話,最不放心的還是西北。西北必須先安穩了,才能放心把人馬調走。若不是實在人手不夠,他們也不至于把種谔這個不好擺布的提上來了。羅奕幾乎能想到明日相公們見了種谔的條件,臉上會出現什麽表情。隻是這情景羅奕看不到了,他這幾日忙不開身,上面有召,說有要緊事着急見他,實在抽不出時間去陪他。
到了次日,上頭把羅弈叫過去議事。說的那些,無非還是與平蠻有關。羅弈把龍衛的情形與上官說了,到底派哪些人去平蠻,基本上已經有了定數。上官便就透漏道:“羅子琪回去先準備準備,慢則一個月,快了可能就七八天,第一批平蠻的就得走了。”羅弈回道:“相公放心,末将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臨走的時候,上官打了個招呼道:“時間倉促,有句話我要跟你說:咱們的職位,最近會有一些調動,若升你爲侍衛親軍馬軍司龍衛軍都指揮使,領左右廂,子琪能夠勝任麽?”既然上官都這麽說了,這件事情,肯定已經确定了。羅弈于是回複道:“若已經決定好了的話,末将一切聽上官的安排。”
因這個話兒,上官便就點頭道:“這一次到底誰升職,上面那些主事兒的相公,都在一塊兒讨論過。大多數對你的評價都不錯,你當上了軍使好好幹,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他們!”因這個話兒,羅弈連忙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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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又道:“回去好好準備吧,馬上就得去平蠻了。升了職了,也不能自滿,和老劉那邊也搞好關系。他年紀居長,已經在龍衛多年了,軍裏的事情比你熟,許多拿不準主意的,還是要向他多請教。”
說起來這事兒,左廂劉文煥那一邊,已經兼副軍使多年了,倘若沒有戰事的話,本來龍衛軍軍使這個職位,應該是他的。上面突然升了羅弈,确實讓羅弈有一些擔心,怕劉文煥那邊會有不滿。
上官看出來羅弈的心思,又接着道:“這次你做軍使的事情,我前幾天已經先跟他說了,他答應了要全力配合你。以後龍衛軍那裏,你們兩個人配合好了,和和睦睦相互幫襯,比什麽都強。”因這個話兒,羅弈遂就回複了說,叫上官放心,這些囑咐都記住了,回去一定能和睦團結。
等羅弈回到龍衛的時候,果然上面就下來了文書,正式升羅弈爲侍衛親軍馬軍司龍衛軍都指揮使。一聽見這事兒,劉文煥立刻過來恭喜羅弈。沒等到羅弈說話呢,劉文煥就先笑了道:“我老了,親自上陣已不行了,身體、頭腦都遲鈍了。如今上面重年輕人,多提拔一些青年才俊,對龍衛來說是件好事兒!”
羅弈和劉文煥爲了說事,當夜安排了一個宴席,哥兩個坐在一塊兒吃一杯。席上劉文煥多吃了幾杯,拍着羅弈的肩膀道:“羅兄弟,你做軍使這個事兒,就算上面不跟我說,我也沒意見!”
劉文煥歎了一口氣,又接着道:“我家裏那邊,你老嫂子身上不好,前幾天太醫告訴說,已經沒多少日子了。你嫂子伏侍了我一輩子,到了臨了能在身邊,好好陪她最後一程,也是個好事。”羅弈忙道:“劉哥千萬别這麽說。多找幾個名醫看一看,說不定就能治好呢。”
兩個說到濃處的時候,劉文煥一杯酒下了肚,握着羅弈的手道:“老哥活到了這個年齡,沒有别的挂的了。我隻求兄弟一件事:将來你率龍衛軍平蠻的時候,對底下的人多關照些,多帶幾個活的回來,就算對得起你老哥了!”
羅弈知道劉文煥心思,他在龍衛的時間長,已經足有十幾年,到明年就整整二十年了。不容易把龍衛經營到現在,跟孩子似的,多年的心血都放在這裏。去年的時候砍那一刀,倒像是砍在劉文煥身上。此去平蠻,若是虧待了他的這些寶貝,回來了真能跟羅弈拼命!
因此羅弈答應道:“這件事兒你老哥就放心吧,我這一去,肯定會盡心盡力的,争取盡快把仗打完,盡量把人馬多帶些回來。”
眼看着中元節就要到了,瓦子裏又開始有目連救母這出戲,市井裏賣冥器的也漸漸多了。大街上許多用紙糊的東西,都擺了出來。幞頭靴履、五色彩衣,要什麽都有。
行商一個個扯起來嗓子,叫賣轉明菜花、麻谷窠兒、雞冠花,還有賣花油餅、馂餡、沙餡、乳糕、豐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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