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張節級之外,張龍、趙虎、董超、薛霸那四個,也打好了包裹,叫人給渾家帶了話兒,說是要出趟門辦一件急差,叫家裏人晚上不用等着了。而且還這麽帶話道:“通判在花名冊子上,親自點的俺四個,說差事辦好了給俺們升職!”
太陽馬上要下山了,五個人押着十幾個蠻子,急匆匆就往北門去了。誰知道今晚出城的還不止一撥:在衆人前面有一夥官軍,排成個長隊,正陸陸續續往城外走呢。衆人隻好先等着,等他們走完了再出去。
北門新任的城門官,是張節級的一個舊相識,大老遠看見了張節級道:“那個不是張節級?怎麽晚上了還要出去呐?”張節級道:“别提了!前面人打仗,誰知道俺們也閑不住!這不相公們有急令,讓送幾個蠻子給上面!”
因這個話兒,城門官特意朝那幾個俘虜打量了一番,然後悄悄問張節級道:“我早就聽說左右江這幫蠻厮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不吃米飯,平常捕到蛇就生吃了:去掉頭直接放進口裏,咬的‘咯吱’‘咯吱’響,他們還能夠聽懂了獸語!
酋長、峒主們不吃蛇,煮象當飯。遇上災年,直接就吃人!侬智高老娘阿侬那娘們,一天吃一個小孩子補養,到現在年紀像三十歲出頭!你跟他們處的長,這些話都是真的麽?”
張節級道:“吃人不吃人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一件事兒:鞭子抽到他們身上,也一樣流血。中了刀、中了箭,這班蠻厮也一樣疼!”城門官又道:“都說蠻子會邪術,晚上出門兒,小心他們在路上做法,攝了你兄弟幾個的魂兒!”
趙虎、董超那兩個,頭一次聽見這個話兒,被吓怕了,小心翼翼詢問道:“這位哥哥知道的多,你知不知道,有什麽辟邪的法子呢?趕緊指點指點俺們!”
沒等到城門官說話呢,張節級朝那幫俘虜瞥一眼,接着就罵道:“就他們幾個,被我打得哭爹喊娘,用得着‘辟邪’?!有什麽法子朝我來,老爺就是廣州城排行第一的瘟神!”說完又罵那兩個道:“瞧瞧你們那個慫樣!膽兒小就罷了,還‘虎’啊‘超’啊的亂起名字,讓劉通判挑上你們了!快把你們的鳥嘴閉上,我聽着就來氣!”
無故挨了一通罵,趙虎把氣撒在的俘虜的身上,口裏面道:“大晚上的還伏侍你們,就算送過去能有個屁用!你們知道個什麽?依我看直接砍了算了!”
說了會兒話,前面出城的那些軍士,仍沒有走完。張節級又問:“這麽多人今晚出城!
這些人也是去賀州打仗的?”城門官道:“你不見領頭的那兩個,是賀州巡檢趙允明還有監押張全麽?蔣都監人馬在他們前頭,也出了城。看樣子馬上有一場大仗!節級出去,路上可得小心了!”
張節級笑了一聲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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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那是城裏面白面相公的活法!俺們吃的就是這碗飯,單一個小心有個屁用!”當下兩個人閑聊了幾句,眼看着趙允明的人馬走光了,張節級和城門官道個别,回過頭來吆喝一聲,後面跟着的十幾個人,立刻跟上,衆人一塊兒就出了城。
眼看着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張節級仍沒有停下的意思。有人忍不住嘀咕道:“馬上要黑了,咱們不應該找家客店?難道還真的走一宿麽?”另一個便道:“着什麽急呢?還不到時候!這大熱天的,趁着一早一晚的涼快,多趕點兒路!你等到明天太陽出來了,想走都難了!”
也不知衆人又走了多久,天色早已經暗下去,月亮都有了。衆人借着月亮的光,走在東邊的小路上。小路根本比不上大路,走起來十分崎岖難行。草叢裏不知道藏着什麽,不時鬧出個動靜來。在靜夜裏面,這動靜能突然吓人一跳。
走着走着,有人忍不住去叫張龍道:“哎,張哥,張哥,你等一等,我跟你說幾句話!”說話間那人趕上來道:“瞧節級的樣子,真能讓咱們走一宿麽?”張龍便就回話道:“讓你走個夜路能算屁!真的遇上侬軍的話,厮殺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不滿意便罵:“安排咱們的好差事!他們在城裏面吃酒、吃肉,看戲、聽曲兒,讓咱們大晚上出來趕路!咱們讓野狼叼了去,他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眨,頂多說幾句誇獎的話兒。知道出來找一找,撿幾塊骨頭就不錯了!有功勞咱們卻靠邊站,全都是人家上面的!老天恁地不公道!”
另一個道:“哔哔這些有個屁用!有本事你也考上個進士,讓趙官家也封你做個知州!你發個話兒,讓宴席上吃喝的都滾下來伺候,你到宴席上坐着去!”
罵的又道:“不是我說,他們安排的就不合理!早上、中午的時候,大家都閑着,怎麽不說要送人出城?太陽馬上要下山了,就來了人了,說什麽‘哎呀實在是對不住,有個十分要緊的差事,你們盡快安排一下,别誤了事兒!’
上面那些當官兒的,白天心裏面隻顧着宴席,怎麽去吃喝拍馬屁,把送人的小事兒就忘了。到了晚上才想起來,卻帶累咱幾個連夜進山!大晚上的,還非得讓咱們走小路!這荒山野嶺的,說不定就當了野狼的點心了!”
一個把張龍叫過來,央求他道:“張哥,走了大半宿山路了,實在把俺們累狠了!又沒有水,我嗓子都幹得冒煙了。你去跟張節級說一說,讓咱們在山頂上歇一歇!”張龍便道:“你沒長沒嘴?你自己怎麽不過去說,還得找我?”
說話的道:“張哥你不是不知道,張節級平素就看不上俺們。我過去問了,他劈頭蓋臉又一頓臭罵!他平常待你還客氣,你說了肯定沒有事兒。再說你不也想歇歇麽?”
因爲好幾個都央求,讓張龍過去幫忙說,張龍也就應了道:“我隻能試試,成不成的可不保證!”衆人全都笑了道:“哥哥隻要肯試就行!”、“張哥比俺們面子大,你一開口,張節級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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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就能準!”
張龍小跑兒趕到張節級跟前,開口跟他商量道:“節級,咱們走了大半天,兄弟們都累了!您看能不能歇一歇?”張節級瞪着眼睛道:“是他們那幾個不願意走了,讓你過來做說客的麽?哼,我早就勸過通判說,人多了根本沒有用,他還不信。如今怎樣?隻會拖累咱兩個!”
因爲張節級一通抱怨,張龍又道:“其實還有一件事兒:往前再走六七裏,就有蠻瑤的村子了。村裏的瑤老,不少人跟黃捉鬼造過反,對漢人不是太友善。白天經過他們都提防,大晚上從他門口過,小心中了他的埋伏!”
張節級又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我知道他們仇恨漢人,所以才連夜趕路的。至于‘埋伏’,你放心,那幫村裏人知道個什麽?這時候早就睡熟了!”一看張龍沒說成,好幾個頓時拉長了臉兒,把氣撒在俘虜的身上,朝他們身上狠抽幾鞭,聽着哀嚎讨饒的聲音,能解解氣。
這個時候,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叫聲,不知道誰道:“好像是狗叫,前面肯定有人家了!”有人便罵道:“什麽‘狗叫’?明明是狼!”話還沒完呢,突然嚎叫的聲音多起來,跟風似的,此起彼伏的。
大晚上的,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這聲音聽見了讓人膽寒不說,連頭皮都開始發麻了。更可怕對面的那座小山上,大老遠的,能看見一對一對什麽在發亮。見這個情形,衆人都不敢繼續走了,還有個撒腿要往回逃的,被張節級提領子給拽住了。
衆人便道:“節級,這個地方不能待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張節級道:“‘回去’?差事沒辦完,回去了咱們拿什麽交差?!”
回話的道:“這個容易!趁沒有人,結果了這幾個臭蠻子,去客店裏住上六七天,就說人已經送過去了!楊安撫現在正忙着打仗,誰有工夫理他們?也就沒有回文了!”附和的道:“就是!就是!對面有狼,還有專殺漢人的蠻瑤,押着人根本走不快!”
因他說話的聲音大了,一個立刻提醒道:“你小點聲,别讓那些人聽見了!”另一個道:“你放心,那幫蠻厮聽不懂人話!”
張節級仍舊猶豫道:“結果了他們?說的倒輕巧!劉通判再三叮囑這事兒要緊,查出來咱們都得完!”又一個道:“上面人整天大驚小怪!真的要緊,他怎麽不派朱巡檢帶人馬過去,就派咱們這幾個鳥人?”
正猶豫時,狼嚎的聲音更近了,好像已經到跟前了。趙虎、董超那兩個,撒腿就跑,一面兩隻腳在底下飛奔,一面雙手還在半空中亂舞,口裏面大聲喊着“媽媽”,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張龍、薛霸在後面,本來想拿着刀把手裏的幾個俘虜砍了,因爲被趙虎、董超兩個一帶,雖然心裏面還明白,也不知怎的,不由自主也跟着逃,那些俘虜也顧不上管了。
混亂裏面,張節級還想找侬安呢。人沒有找着,轉臉一看,底下人全都沒影了。氣得張節級大聲罵,一個人也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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