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着時,有仆役過來告訴說,有客人到,已經在廳裏面等着了,專門過來見玉堂的。這件事情很令人納悶:平素來往的這幾個厮,都是直接從後門進,也不進廳,一來了一頭就紮進他屋裏,根本不需要别人來通報。因此玉堂疑心是大事,立刻就去了。</p>
鄧禹才等了沒多久,一塊點心還沒有吃完,那一頭玉堂就回來了。那模樣看着還氣呼呼的,也不知是哪個得罪了他。急忙問時,才知道原來來的不是别人,是玉堂的三哥、六哥打發了人來,叫他去家裏過年的。</p>
這兩個厮,家裏面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害怕被連累,連問也不問,立刻找借口就躲出去了。如今看形勢開始好了,馬上就想着牽線緩和,又叫他一塊兒去過年了,去過他個屁!玉堂直接跟來人說,去不了,人已經死了,以後沒有這門親戚,也不用再白跑這一趟腿了。</p>
鄧禹聽見了便勸慰道:“你别不信:這人遇到了大事時,一下子真能沖昏了頭,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我爹那麽精明的人,當年我媽病到最後,所有方子全不管用,他也聽信了别人的言語,傾家蕩産去買符水。我表妹死時,我姑的頭發,一夜之間就花白了,人也傻了。你說句話,她得重複問上三遍,仍記不住,過一會兒又忘了!</p>
人和人不同,遇到了事情,有些人能夠承受住,有些人就不行,沒辦法拿你的标準去要求别人。而且憑着良心說,你三哥和六哥平時的時候對你不錯!”</p>
不管鄧禹怎麽說,玉堂已經把人給攆走了。在他看來,反正也不是同母的,同心也難。既然已經得罪了他們,他們若記恨,幹脆以後就不來往,各人過各人的。</p>
玉堂和鄧禹正說着話,商量下午的事情呢,展英又親自過來了道:“剛來了人,在廳裏等着見殿使呢!”玉堂滿臉不樂道:“不見!不見!肯定是我三哥他們還不死心,又叫我過去過年呢!”展英便道:“殿使猜錯了,來的是蘇家的劉主管,可能有什麽要事吧!”</p>
蘇家的劉主管能來找他,倒令人納悶,玉堂便問:“你确定他沒有喊錯人,不是過來找蘇興的?”展英便就笑了道:“确實是點名兒叫殿使呢,咱們在這猜也沒有用,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p>
等到兩邊見了面兒,劉主管滿臉堆笑道:“小人好些日子不看見官人,今日一看,官人的氣色比前些時候好多了!家裏的事情處理的咋樣?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麽?”玉堂便道:“蒙主管挂着,也還不錯!沒什麽需要幫忙的!”劉主管道:“白、蘇兩家是多年的故交,官人跟我們家的四郎,又是好友。有什麽需要的說一聲,千萬别客氣!”</p>
玉堂便道:“真沒客氣!蘇興三天兩頭往這裏跑,動不動就送這個、送那個的,把我填得都重了三斤!”當下兩個人說了會閑話兒,劉主管便問玉堂道:“聽外面說,白行老的事情有進展了?明年一開春,這件案子就能重審?”玉堂遂道:“進不進展的我不知道,包龍圖倒的确有這個話兒。”</p>
劉主管道:“前些日子,蘇家那幾個主事的人,聚在一塊兒商議的時候,都說白家現在是艱難的時候,正需要用錢。更何況明年一開春,重審有機會翻身了,怎麽不得提前預備?這不,我今天帶來了一筆十萬銀子的便錢。我主人特意吩咐說,這一筆銀子沒利錢,叫官人隻管放心用!”</p>
玉堂立刻推辭道:“不用,不用,東京的事情,嘉禾那邊已知道了。老家已經撥了錢,用不了幾天就過來了!這筆銀子不是個小數兒,主管還是拿回去吧!說一句實話:你們能說出來這個話兒,這時候還能過來看我,白某已經感激不盡了!”</p>
劉主管道:“南邊挪出錢來了?那倒不錯!我就說麽,隻要老太太有一天在,你們白家就倒不了!你們家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眼前這點事兒算個甚麽!</p>
不過這錢你還得收着,他們給的是他們的,我們借的是我們的!我來之前,我家主人有句話:‘咱兩家該争的争,該幫的時候也得幫,你們倒了,讓李億那厮做大了,我們怎麽可能好過?!’”</p>
等到把劉主管送走後,玉堂和鄧禹略忙了一會兒,時間就到了下午了。到下午就開始熱鬧起來,人也多了,蘇興這厮也回來了,采買的東西都已經齊了,幾個廚子都已經到位,都去廚房裏安排去了。衆人也不光帶着嘴來,也幫着一塊釘桃符、換門神,挂鍾馗、貼春牌。</p>
展昭本人回來的時候,見外面布置成那個模樣,差一點兒就沒認出來,還以爲是自己走錯了。才一回來,展昭就看見了盤子裏擺着的酥黃獨,聽說是劉賀帶來的,馬上展昭就拿了兩塊。正要吃時,玉堂看見了桌上的茄袋,拿起來問了一句道:“哪個送的?”</p>
展昭随即得意了道:“治河的人人都有發,你不知道?”對此玉堂不屑道:“井蛙!這樣式早就過時了,就你還拿着當個寶貝!”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展昭索性也懶得理他。</p>
趁人不注意,文成一把把玉堂扔了的茄袋撿起來,大聲笑道:“見者有份,我看看裏面有多少錢?都拿出來,俺們一塊兒吃酒去!”展昭看見了,上去要奪回。</p>
文成高擎着一隻手,故意不給。文成這東西塊頭大,和他鬧起來太吃虧,展昭幹脆爬到他腿上,防止他起身,空出來兩隻手又過去奪。玉堂見了便罵道:“鬧什麽鬧?椅子都讓你們壓塌了!要打出去打!”</p>
對上展昭目光的時候,玉堂突然記起來之前的承諾,立刻他就壓低聲音,重新換了個口氣道:“到院子裏鬧去,這裏是打鬧的地方麽?!”文成不同意這話兒道:“誰說俺們兩個在打了?你又不懂,我們這叫‘增進友誼’!”</p>
正嚷嚷時,外面有人叫過去看題字,三個人便跟着出去了。文成這厮,想在牌額上寫上句“千秋衆壯士,烜赫汴梁城”,被人摁住才沒有寫成。好幾個全都警告道:“自己平日裏吹一吹就罷了,真的寫在牌額上,别人看見了能罵是傻鳥!”</p>
武文成那字也有人罵:“蟲子身上沾點墨水,随便爬出來的也比你強!你寫的那幾個也算是字?!”</p>
因爲嫌文成寫出來的字太醜,文成手裏的那一支筆,立刻就被人奪了去。說起來寫字,都知道玉堂的狂草很不錯,有那個氣勢,然後這筆就歸了玉堂。</p>
亭子上有人也提議寫字,有人說名字可以叫“望月亭”的,有的想叫“梅香亭”,還有的想叫“聚賢亭”、“會英亭”的。因爲這些名兒太俗氣,玉堂全都不肯用。</p>
還有人爲了方便記事,想要起名字叫“治水亭”的,或者叫做“斷惡亭”,又都不妥:誰在家治水斷惡呢。因沒有主意,亭子的題名,隻能暫時擱置起來,</p>
等以後再說。</p>
按照文成的建議,爲了紀念玉堂此行,講述共同患難的情誼,玉堂居住的那幾間房屋,連同後院他用來做書房、會客的抱廈廳,也需要題字。寫“白玉堂到此一遊”又不文雅,幹脆就寫成“展白草堂”。</p>
怎奈展昭這個姓字,太過晦氣,聽着像是“斬白”,而且諧音又是“戰敗”,都太糟糕,他就不能被排在前頭!“白展”聽着又像是茶盅,反正就沒有一個好的。</p>
這個時候,鄧禹出了個主意道:“不如這樣:幹脆改叫‘七九草堂’,比那樣平鋪直述的強!”這主意玉堂不贊成,也嫌棄名字起的不好,聽着像是個草藥名兒。而且他也不願意:憑什麽就是個“七九草堂”?怎麽不是“九七草堂”?還有沒有點待客的禮數了!</p>
當初的時候,玉堂自己說的話,什麽劉玄德取川、李世民攻隋,全讓他忘到腳脖子後面,如今又想起來什麽“待客的禮數”,就會給自己找好處。不管别人怎麽說,筆在他手上,就算寫個“毒敵山蠍蜇洞”又能怎地,别人哪個能争得過他!</p>
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展昭在一旁出主意道:“叫‘刺蟲草堂’行不行?全都是你的!”</p>
這時候蘇興發話道:“什麽‘七九’、‘九七’的,我不同意!你們的格局也太小了!都是一塊兒過來的,怎麽俺們這些人不配有名字?把俺們外出來是怎麽回事兒?”</p>
因此衆人點了名兒,玉堂、展昭、蘇興、鄧禹、劉賀、文成、楊斌、阚海、周昕、潘陽,加上遠方的韓煦,以及幫忙奔走的歐陽和純仁,這些總共是十三個人,這些人今次都出過力。因此衆人提議說,幹脆叫做“十三廳”。</p>
除了這個,其他更好的也想不出來,衆人便隻好就這麽定了。周昕那個有學問的,今天又沒來,這差事很是把衆人害得苦!</p>
不容易名字起好了,衆人全都評價說,題幾個字,比出去打仗都累人。蘇興這時候提議道:“他們那幾個暫且不管,明年咱們九個人,還要到齊了聚一聚,到時候一個都不準少,哪怕隻過來點個卯都行!”衆人都道:“這個必然。明年又不用治河了,過來容易,怎麽說也能過來聚聚!”</p>
當日研了那麽多墨,一共才寫了三個字,這墨就沒了。轉回頭看時,好幾個像舔了鍋底似的,臉上一塊一塊的黑,也不知是哪個給偷偷抹上去的。玉堂見此便罵一聲道:“喝了墨水,也不見你們能多識幾個字,半天了才想出三個來。”</p>
這話兒一出來,一哄都笑了,連老遠站在一邊的仆役們,也跟着一塊兒都笑了。這時候衆人才感覺到臉上到異,立刻都搶着給旁邊人抹,院子裏頓時追打成一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