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過年不到十天的時候,展昭總算是回來了。因爲到家的時間是在夜裏,他回來的這個事兒,别說鄰居,連家裏人都沒有幾個知道的。一回來展昭什麽也顧不上,沾床就睡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p>
展昭起來後先洗浴了,在火爐跟前烤幹了頭發,又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勉強打起些精神來。</p>
展昭從來不注重過節。往年一到了過年,正是公務最爲繁忙的時候。對于過年的準備,展昭從來沒時間過問,由着底下人随便安排,怎麽弄都行。家裏面人口也不多,從來也沒人去過多預備。</p>
今年跟往年跟不一樣,有客人在。還那麽馬馬虎虎将就過去,不是個正經待客的禮數,該預備些好。</p>
想到這時,展昭把展英叫過來,商議起年末采買的事情。展英随即提議道:“人家白殿使是南方人,他家過年的習俗,跟北方人可能不一樣。咱們是不是該提前問一問?聽别人說,人家南方過年的規矩,比咱們北方隻多不少!别不小心犯了忌諱!”</p>
展昭便道:“規矩什麽的,小白從來不講究,這倒不怕。南方他很久不回去了,有習慣如今也早改了,東西别少了就行了。</p>
别的有沒有倒在其次,酒别少了。我聽說王家正店剛到了一批上等的紹酒,名字叫什麽‘華堂酒’,頭一批馬上要開賣。你叫人過去打聽打聽,訂上幾壇,别去晚了買不到了。”</p>
展英立刻回複道:“主人放心,一會兒我就派人去打聽。提前排隊,好酒每樣都存幾壇!吃的、用的,不知道有什麽囑咐的?”</p>
展昭便道:“他愛吃什麽,我還真不太清楚呢,可能是糖漬佛手吧!還有金桔多買些。這幾天你留神打聽打聽,哪裏有南方的廚子?雇一個回來。不過也别準備的太多:姓白的一向朋友多,還有親戚本家什麽的,過節他肯定不會閑着,得出去亂跑,備多了浪費!”</p>
主仆兩個人邊走便說,因爲展昭的囑咐,展英免不了要記在心裏,等一會就去親自安排。正趕上白玉堂剛剛從外面回來,老遠兒展英急忙道喏。</p>
玉堂突然看見了展昭,立刻歪着腦袋道:“可算是醒了。怎麽‘閻羅包老’開了恩,肯放你們回來了?”</p>
展昭打了個哈欠道:“到了年底,人隻剩下一半了。在汛期之前還得完工,不趕時間能怎麽辦?!我們幾個還能輪休,包龍圖沒有人替他,一天的閑空都沒有!”</p>
聽見這個,玉堂轉過頭來對展英道:“聽聽這話兒,自從他去治河走了,三句話兩句不離包龍圖。動辄就龍圖長、龍圖短的在人前顯,無非是用了迂回的策略:通過誇獎包龍圖,之所以能被包龍圖挑去,說明他自己也一樣厲害!”</p>
展昭不等玉堂說完,立刻笑着反駁道:“你這就叫以己度人!小白我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以前你遇到的不公太多,才讓你長出來一身防備的刺兒,見了人就刺?叫你‘刺蟲’還真貼切,也不知是哪個天才給起的!”</p>
想不到展昭能這麽說,玉堂遂就停下來道:“我覺得‘先兵後禮’沒什麽不好。反倒是你們愛裝的人,心裏把别人恨死了,臉上還裝着笑嘻嘻的,也不嫌累!”</p>
走到甬路拐角的時候,展英有事先告退了,玉堂和展昭繼續走,正好走到了兵器架旁邊。玉堂立刻停下來,問一句道:“‘刺’不‘刺’的,試一試不就知道了?”說完這話兒,玉堂随手兒扔給展昭個器械,就準備比。</p>
展昭把兵器接在手裏,問一句道:“就算要比,你也得有一個由頭吧!有規則嗎?赢了有什麽獎勵呢?要是沒有,我可沒興緻跟你比。”</p>
“這話好說”,玉堂立刻想出來規則道:“一會兒我赢了,你南面左手第一間房屋歸我。若你赢了,我北面左手第一間房屋,就讓給你使用!你看怎樣?”</p>
一個不願意了道:“聽你這話兒,怎麽你輸赢都白賺呢?”另一個道:“劉玄德取川,李世民滅隋,哪個赢了是哪個的,說那麽多廢話有個屁用!當初你撥一半的房屋,開始‘南北分治’的時候,怎麽不想到這一層呢?”</p>
這話兒說的讓人氣得慌:什麽“劉玄德取川”、“李世民滅隋”?明明是劉玄德遇到了呂奉先,東郭先生遇到了狼!</p>
不管展昭願不願意,在玉堂看來,他不說話,就是已經默認了這套規則。不給展昭反應的機會,玉堂這厮先下手爲強,已經搶先進攻了。眨眼的工夫,兩邊就已經打起來。</p>
突然的變故,讓準備去買酒的那個小厮,站在那撓了半天的頭,十分爲難:都打起來了,一個比一個下手狠,好像真惱了。這酒到底是繼續買呢,還是不買呢?萬一不小心做錯了,又得挨上面主管的一通數落!</p>
幸而過了不算太久的時間,這一場戰役就已經打完。兩人一改才剛的模樣,變的有說有笑的,重新又好了。買酒的疑問總算解決,終于不用再爲難人了。</p>
眼看已到了晚飯的時間,展昭便對玉堂道:“自從你來了,咱們還一次都沒有吃酒吧!我叫人去白礬樓要幾個菜,晚上再去叫幾個人,咱聚一聚,你看咋樣?”</p>
玉堂不同意便道:“急什麽?還早着呢!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咱們出去吃了再回來,不更便宜?”說到這個,展昭也覺得許多日子不曾出門,也想着出去透透風,立刻也就同意了這話兒。</p>
按照展昭的意思,幹脆利落,直接去家門口朱家酒肆吃完了就回。怎奈被玉堂一把拽住,拖住他重新又往南走了:大年下的,大好的熱鬧不出去逛逛,隻想着吃飽了就回去打盹,忒不會過!</p>
兩個在路上走着的時候,展昭看着滿街的夜景,忍不住感慨出聲道:“原來東京的晚上,這麽熱鬧!這麽多商販和遊人,燈火也這麽好看呐!”玉堂在旁邊插話道:“你是村裏面剛剛出來的?夜路你還走少了?”展昭遂道:“以前當值,光顧着忙了,大好的景色沒顧上看。”</p>
正走着時,展昭突然想起來什麽,便告訴道:“治河進展的不錯,倘若沒有意外的話,趕在明年汛期之前,差不多可以完工了。等到明年一開春,包龍圖就要回開封府,處理之前積壓的案子了。過了節之後,開封府那邊要找你去問話。”</p>
玉堂聽見了這話道:“處理舊案?那太好了!解同寶的案子遲沒有進展,沒别的原因:關節被李億打通的太多!如今我算看明白了:隻要有錢,在要緊的位置安排上眼線,整個衙門就能癱瘓!這幫人嚣張的不得了,真欠包龍圖親自收拾!”</p>
之所以展昭突然說起來這個,是因爲前幾天的一件事。包龍圖突然找到展昭,問他白家的事情。如今玉堂雖住在他家,然而展昭對他的事情,也隻能知道個一二分,剩下的那八九分重要的,玉堂都捂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兒都不肯透漏出來。</p>
展昭對玉堂算開誠布公了,什麽事情都沒有隐瞞,都明明白白的擺在桌上。反觀玉堂那一邊,坦誠根本沒換回來坦率,反倒對展昭布了一十八道的防線。展昭旁敲側擊了幾次,玉堂的嘴巴仍緊緊的,沒打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他不願意說的事情,休想打聽到一點兒的風聲。</p>
要麽是這厮疑心重,真有些見不能見光的東西,不放心就這麽讓别人知道。要麽是白玉堂害怕連累人,有些事情不願意吐露,隻想自己扛下來。</p>
因爲包龍圖問的時候,展昭說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龍圖的臉上就有些不悅:爲了包庇、遮護朋友,對于上官交代的事情,展昭根本沒盡心,辜負了他的栽培了!</p>
包拯之前的行事,展昭也算有過耳聞:當初爲了彈劾個宰相,包龍圖在人家沒有任何過失的情況下,仍舊以“屍位素餐”爲理由,把那個宰相給彈劾了。玉堂那個厮不用細查,尋釁滋事、恫吓證人、賄賂官員,種種事情不勝枚舉,犯着的太多,天知道要挨多少下闆子,好幾樣都夠他進去坐牢的。</p>
若是因爲他的話,害白玉堂進去坐了牢,這種事展昭實在不願意見到。當初韓煦叮囑說,叫他對白玉堂“照顧照顧”。一不小心,把姓白的給“照顧”到牢裏面,到時候韓煦問起來,怎麽交代?實在是愁人。</p>
因展昭支支吾吾的,對許多事情都不知道,包龍圖便就說他道:“你自以爲不管、不問,白玉堂那厮沒人出首,他就可以不被牽連,一路平安無事麽?掩耳盜鈴!”</p>
因這個話兒,展昭于是急了道:“有罪名不是不該審。他們通過律法的漏洞,舍車保帥。罪魁李億平安無事,無奈反擊的卻先問罪,這樣對白玉堂太不公平!”</p>
聽見這個,龍圖便就回話道:“之所以惡貫滿盈的那些人,能夠長時間逍遙法外,不是因爲他們做的事滴水不漏,是因爲投鼠忌器的人太多!都爲了自保,以至于大惡之人沒人敢揭發。如今蔡河已上了正軌,往後的重點,要轉去處理開封府事務。你去告訴白玉堂,叫他節後去開封府見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