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找着了正主,衆人立刻詢問正事兒道:“白二哥,當初讓俺們往文寶齋投錢的事兒,是你白獻堂牽的頭。如今文寶齋犯事了,姓解的也連夜逃走了,俺們的錢怎麽辦?趁着都在,你給大夥兒說說吧!”</p>
之前這件事剛剛出來的時候,有人就問過白獻堂。每次提起,獻堂都是叫大家都放心,保準沒事兒。後來看形勢不好了,獻堂也是支支吾吾的,不是說東就是說西,不明白了回複。</p>
如今到了這個份上,獻堂還是老一套,又想說些别的支吾。衆人立刻不幹了道:“白獻堂,俺們如今找着了你,就是要錢,這一次你别想再這麽糊弄過去!”</p>
有一個不放心的道:“這個東西鬼着呢,才剛要不是讓俺們看見,這厮就跑了!保險起見,動動手兒先把這厮給捆了,别讓他再逃了!”跟着的立刻催促道:“哥哥這話兒說的很是!都搭把手,把繩子幫俺們遞過來,先給他捆上!問一句他就得答一句,說不好就是一鞭子!我就不信了:他是要錢還是要命!”</p>
一看見已開始動手捆了,獻堂一疊聲求告衆人道:“别,别,哥哥們千萬不用捆!我保證不跑!輕點兒,你捆着我的舊傷了!”獻堂掙紮了一番沒用,一會兒又道:“哥哥們可憐可憐小弟吧!不用捆了,我保證老實,都實話實說!”</p>
一個便道:“今天你别來那些虛的,就說俺們的錢怎麽辦?!”獻堂一疊聲求告道:“家裏的情形你們也見了!我的錢也被騙子給騙了!如今是一文也沒有,能翻着就是你們的!”</p>
有人便道:“東西是沒了,你知道不好,提前幾天就搬空了麽!我就不信了:你白獻堂手底下那麽多買賣,能沒有錢?趕緊把店鋪都賣了還俺們!”</p>
獻堂一疊聲哀求道:“急急忙忙的,一下子怎麽賣的出去?不如這樣:算一算到底有多少人,我先給衆位寫一張欠條,一有錢了就還,這樣行麽?”獻堂肚子裏有什麽壞水,衆人早就知道了。他有那心,用得着躲着大夥兒不出來?他就是想把衆人都支開,趁着人少了好趕緊跑!</p>
人群裏有一個便說道:“我聽說牢裏面有個規矩:凡是犯事兒進去的人,先打五十棍殺威棒,他才能老實。不如咱們也來幾棒,也讓他怕了好服軟兒!”</p>
因這個話兒,真有人找來了幾根木棒,傳到前面這邊了。才剛吓唬了一兩句,棍子還沒有落下呢,獻堂那邊就“嗷”的一聲,殺豬似的大叫起來,吵得衆人的耳朵都聾了。</p>
至此就不敢說話了:不管哪個說一句什麽,或者有誰擡擡手活動一下,叫獻堂看見了立刻就大叫。隻要一叫,口裏面喊的就是“救命”。</p>
左鄰右舍好奇的人,一大早兒看見這麽多人上門,他們還不走正道兒,把門給撬了進去的。一會兒又聽見院子裏打砸的聲音,又聽見獻堂的聲音,在高喊“救命”。鬧出這麽大陣仗來,周圍的早就被驚動了。便有幾個熱心的鄰居,害怕出事兒,一道煙跑出去告官了。</p>
因鄰居把情況說得緊急,晚一晚獻堂可能就沒命,右廂趙巡檢聽到了消息,害怕真個出了事兒,立刻率領五十個差役,往獻堂住宅這邊就趕來。</p>
一到了地方,果然見獻堂家的門大開着,裏面正鬧鬧哄哄的,不時夾雜着一兩聲“救命”。趙巡檢立刻命人把前門、後面都把守住,然後就率衆進去了。</p>
衆人正在拷問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進來,一個聲音大聲道:“這裏是東京,都鬧什麽鬧?!把所有人都給我捉起來,一個都不準他們跑了!”衆人急忙去看時,原來是趙巡檢帶着人到了。</p>
衆人一疊聲都道:“巡檢哥哥替俺們做主!白獻堂騙了俺們的錢,三番五次的不想還。如今俺們找到了門上,還沒對他怎麽着,他就這樣、那樣的!”“趙巡檢明察:才剛俺們啥都沒幹,就是害怕錢瞎了,故意吓唬吓唬他!”</p>
趙巡檢不聽這個話兒,隻管說道:“好大的膽子,要賬就要賬,是誰準你們私設公堂的?怎麽還把人綁起來了?快給他松了!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兒?!”</p>
一聽見趙巡檢替他說話,獻堂的膽氣立刻就壯了,腰闆也跟着硬起來,幹脆直接告訴趙巡檢道:“巡檢你給我評評理:當初文寶齋還沒出事兒的時候,解同寶那邊利錢高,他們聽說了,知道我跟解員外有交情,都争着來找我做中人,幫他們牽線!</p>
如今解員外犯事了,卷鋪蓋跑了,他們的銀子沒有了,就跑過來找我問罪了!巡檢你說說,當初他們簽合同時,沒有哪個逼迫他,一個個可都是自願的!如今攤上事情了,都過來找我擔責了!沒出事的時候,他們樂呵呵收銀子,沒一個把銀子分給我的!再說那合同上名字寫的是‘解同寶’,可不是我‘白獻堂’!”</p>
說到這時,差役們獻堂松了綁,獻堂把繩子從脖子上拽下來,又繼續道:“我的錢也放在解家生利,他一出事兒,我這邊已經精窮了!還能拿什麽賠他們?攤上這事兒,隻能算自己倒黴吧!”</p>
獻堂這話兒衆人可不幹,立刻便有人反駁道:“姓白的,話兒可不能這麽說!當初俺們能投錢進去,是因爲看在白二官人的面上,誰又認得那姓解的?!就算合同上簽名的不是你,你也算是個中人了!如今姓解的卷鋪蓋跑了,那麽衆人損失的錢财,就該你這個中人出!”</p>
獻堂馬上回話道:“那麽我再問你們一句:合同上利錢是一個月一交,一年一交,還是幾十幾百年一交?白紙黑字都寫了麽?說沒到期就不違規,你們又能怎麽的?!</p>
是更可況你們這班人不經允許,就這麽破門闖進了,還把我捆成這個樣,那麽粗的一根棍子,上來就打,是哪個相公授意的?我還想去開封府上告,說你們私闖民宅打人呢!”</p>
一聽見白獻堂說渾話,開始潑皮不講理了,衆人也都一疊聲道:“我還不信了,明明是你把俺們騙了,你還不認,這事兒還說不明白了!開封府大堂現在就去,是得找一個公道的地方,咱們好好說道說道!”</p>
當下不用趙巡檢叫,衆人鬧鬧哄哄的,把“正氣不少”的白獻堂給揪住了,一窩蜂從獻堂家裏面湧出來,做一堆兒往開封府的方向就去了。</p>
到了開封府大堂上,衆人當堂便上告說,赝品古董的那件案子,除了解同寶以外,連白獻堂這厮也有參與。白獻堂爲得到同寶允諾給他的高額利錢,最近一直在拉人入夥,勸着叫衆人往文寶齋投錢。</p>
這個時候,包龍圖雖然做了府尹,如今因爲治水的原因,正在蔡河那忙着呢。這些邢獄之類的事情,全都由左右廳推官負責料理。文寶齋解同寶那一件案子,已經差不多定案了。</p>
這時候再提出别的來,當廳的推官不耐煩,口内忍不住抱怨說,當初找他們查問的時候,人人都包庇解同寶,一個勁幫他作證推脫。開封府問話都推說不知,以至于錯過大好的機會,讓他給逃了。</p>
如今一看沒了錢,馬上就找到了開封府,開始想起來翻案了!開封府大堂,啥時候成了他們家開的了?他們想怎樣就得怎樣?爲懲治這幫反複無常的刁民,當天所有去告狀的人,一個個全都挨了闆子。</p>
忙了一天,雖然找着了白獻堂,一文也沒有要到手,獻堂那意思,這筆錢好像不打算還了。想去找個說理的地方,幫忙給大夥兒說道說道,讓姓白的還錢。開封府辦事不公道,反而以“攪亂公堂”爲罪名,把衆人打了好一頓闆子!這冤屈從胸膛裏沖出來,幾乎都直上雲霄了。</p>
當日衆人捱着痛,聚在一塊兒商議了一通,分析便道:“咱們今天去開封府,那就是走錯了門路了!白家人在東京做着那麽大的買賣,開封府那邊,平常豈能不打點?開封府那邊從上到下,處處都有他們的人!要不然一聽說咱們去開封府告狀,白獻堂能那麽高興就應了?那就是他家的後台呢!”</p>
另一個道:“哥哥這話兒說的不錯!白家人開門做買賣,說跟開封府完全沒來往,怎麽可能?那班判官、書記、推官之類的,跟白家的私交的都不錯。一聽見咱們告白家的人,必然包庇,怎麽可能替咱們做主?!”</p>
又有人道:“難道這件事兒就這麽算了?我還真就不服呢!就算開封府結案了,上面還有個提點刑獄司,可以翻案。就不信白家人把提點刑獄司都打點完了?!”有人立刻就問他道:“我問問你,到了提點刑獄司,可能又是一頓打!那樣你也敢去麽?”</p>
回話的道:“咱們那麽多的錢,難道是容易掙回來的?你眼睜睜看着就這麽瞎了?我是不服,就算再挨一頓打,也必須上告!明天一早就起來,就去提點刑獄司!就算他們打死我,也得把他白獻堂拉下來!你們有一塊兒去的麽?”</p>
既然都有帶頭的了,好幾個一疊聲都告訴道:“既然劉哥都這麽說了,俺們也跟着!哪一個不去,就是小膽兒王八養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