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澤那邊不用說,這一趟算是白跑了。當日跟吳澤同時出發的阚海,到的便是太府寺。</p>
比起吳澤在蔡河上下鎖遇到的事兒,太府寺的情況也不好多少:太府卿王彥聲年紀已老,到了告老還鄉的時候,已經不大管事了,阚營使來時,是幾個丞參接待的。</p>
這幾個丞參,見了過來辦事兒的人,倒也客氣,忙不疊過來端茶倒水。問他們話時,這厮們隻有一句道:“擡升地價這件事兒,沒聽說過,俺們至今也沒有接到任何的通知,實在沒辦法答複營使!”</p>
阚海也知道:底下這些辦事兒的人,隻負責接待,什麽事兒也說了不算,也不敢給你保證什麽。他們每天的事務,隻是辦理日常的雜事,遇到棘手的事情時,隻會登記在簿子上,然後統一交給上官,事情全部由上官定奪。</p>
至于上官何時能露面,啥時候他們把事情遞交上去,啥時候上官能有個回話兒,隻有老天能知道了!總而言之一句話:說了算的人不在,在的全都說了不算!</p>
阚營使跟丞參們閑聊了幾句,知道繼續待下去也沒有用,隻好先去趟店宅務。來前阚營使已打聽了:主管店宅務的那個人,是勾當左廂店宅務公事魏延旭,若打聽東京城房價的事兒,就得問他。</p>
等到阚營使進了門兒,找着了幾個勾押官,問一聲道:“魏延旭魏相公在這裏麽?我今天找他問幾件事!”一個勾押便回複道:“俺們魏相公今天休沐,不知道将軍是哪位?有什麽事情找魏相公?不如你先說給我,等我轉告給他吧!”</p>
阚營使道:“我是神衛右廂營都指揮使阚海,如今在包龍圖麾下治河。有一件事情,需要詢問魏相公。不方便轉告,等下次來了我問他吧!”勾押便道:“原來将軍是阚營使!營使來了的這件事兒,小人一定會轉告!”</p>
丞參們說話不管用,店宅務魏延旭今天又不在,太府寺阚海算白跑了一趟!然而阚營使想了想,并沒有着急離開這裏:當初阚海與包拯一塊兒出使遼國的時候,榷貨的人認得了幾個,在太府寺這邊能說上話兒。既然明面的路子行不通,倒不如私下找一找熟人,讓他們出面幫幫忙。</p>
想到這時,阚營使立刻趕過去找到了熟人,因他們幫忙,阚營使找到了太府寺少卿曹義蔺。曹少卿聽說了阚海的事情,當下便就允諾說,他可以親自走一趟,去與那些商賈們談一談。</p>
說起來曹義蔺這個人,已經在太府寺任職多年了,做過市易司都提舉,東京城能有如今這般繁華的景象,有不少是因爲他的功勞。東京城内的大商賈,許多人能夠發展到今天的地步,多少也都得過他的扶持和幫助,因此曹少卿說話管用,那些人肯定都能聽。忙活了一通,終于找着個靠譜的人,阚營使心裏面這才略穩了。</p>
不予衆人太多的時間,在李家設宴之後的第三日,東京城地價就開始漲了。才幾天的工夫,地價就跟賽馬似的,一個勁飙着往上面跑了。到這個時候,别說那些大商賈,就連城裏的那些平民,許多人都已經發現了商機,紛紛都湧進地産上賺錢。</p>
沒等到曹少卿跟商賈們談話呢,東京城的地價,已經漲了足足的三成!不能讓事态再繼續發展下去,曹少卿這邊立刻出發,與東京城那幾個地産最多的大商賈,挨個兒談話。</p>
曹義蔺第一個先去的就是白家。白家這邊,夏竦因龐籍今年才當上宰相,剛剛才辦完了裁軍這件大事兒,當口上面,不願意商賈們再出來鬧事。爲這件事上,夏竦叫人捎話說,叫白慶堂把家人都約束好了,不讓他們去參與此事。</p>
有了之前夏竦的口信兒,如今曹義蔺再過來一說,慶堂立刻就允諾道:“少卿吩咐的很是,東京的地價,确實不能再漲了!不過今天已有些晚了:我們家不少人都出去辦事了,聚不起來。等明天一早召齊了人,我就告訴白家的子弟,不準參與哄擡地價這件事兒,禁止他們高價賣地!”</p>
因爲慶堂這個話兒,曹少卿立刻放心了一半兒,口裏面道:“白行老經商這些年,先國後家,一直是東京城愛國商賈裏面的表率,無人不敬。果然這一次也不落後,我替東京城百姓謝你!”兩個客套了幾句後,曹義蔺就與慶堂告辭,接着便去了第二家。</p>
曹義蔺第二家去的是王家。王家的家主王承安,如今并不在東京。其餘的人,全都在大事上做不了主。雖然如此,王承安兒子已回複說,既然上官已吩咐下來,下面自然也就聽從,萬不敢做哄擡物價、攪亂東京城秩序的事。因白家、王家都允諾了,剩下的幾家就好說了。</p>
第三家義蔺去的是蘇家。蘇家一向是随大流,不太惹事的一家人。既然上官已吩咐了,白家、王家也都跟,家主蘇珏便滿口答應,說不敢攪亂東京城秩序。</p>
第四家義蔺去的是孫家。孫家雖沒說态度堅決,一力支持官府的要求,然而對于上面吩咐的事情,孫辰君口裏也就答應。</p>
然而一轉頭,孫辰君卻又抱怨說,從太祖皇帝定都東京之日算起,到了現在已經将近百年,人口是越來增長得越多,到如今東京城内的人口,已經有兩三百萬人。城内就這麽幾塊地,又不像莊稼,施了肥之後還能夠增産。在供不應求的情況下,地産漲價這種事兒,早晚也是難免的。</p>
到了李億這邊的時候,李億家的老主管,見了曹少卿親自來訪,立刻便上來這麽道:“曹相公來得不巧了!俺們老主人上了歲數,把大權一放,已經萬事不管了。前兩天找了幾個朋友,一塊兒遊山玩水去了,事情都交與了小主人,如今根本就不在東京!”</p>
義蔺便問道:“既然李員外出去了,那麽當初走的時候,說沒說他要去哪兒呢?”老主管回道:“老主人如今改了性兒,說是要清淨怕打擾,去了哪兒連我都沒告訴!相公有事兒,還是找我們小主人說吧!”</p>
李億的女婿劉棋這厮,雖然在家,按照劉棋的說法,因剛開始管家,他對家中的許多事務,并不是太熟,并不知道東京城地價上漲這回事兒。他還告訴曹義蔺說,叫他義蔺等着,等他找幾個管事的主管問一問,然後再回複。</p>
夏竦、曹義蔺這兩個,相繼給白家族長遞話的事兒,白家的子弟已聽說了。有幾個消息靈通的,甚至已經知道了他們遞話的内容:是叫白慶堂約束好子弟,在這個地産漲價關鍵的時刻,不讓白家人跟着賺錢。</p>
這個消息不知道便罷,一旦知道了,沒幾個人能夠坐得住的。尤其是白獻堂這個厮,頭腦靈活,立刻出了個對策道:“白慶堂不是明天才召集人,叫咱們不要賣地麽?幹脆咱們就趕在前面,連夜把地就給他買了!明天他們問起來,直接就裝作不知道!”獻堂這厮說幹就幹,連夜就賣了三塊地,這錢立刻就賺了不少。</p>
衆人又不是傻的,誰就沒個消息呢。既然獻堂開了個頭兒,立刻有幾家就跟在後面,一夜的時間,立刻把地就賣完了。</p>
次日天明,族長白慶堂召集了衆人,把話兒吩咐下去的時候,賣了地的那幾個厮,全都在底下偷着樂,一面臉上還裝作無辜:“誰讓他這話說得晚了!”</p>
不許“高價賣地”這個話兒,就算白慶堂吩咐下去,然而像賺錢這樣的事兒,口子是沒那麽容易堵的。有好幾家因爲這個話兒,立刻把地産低價轉賣與妻家,然後由妻家那頭出面,高價賣出,賺到的錢兩家再分。</p>
還有人借用自家主管的名頭兒,去櫃坊裏面貸出些錢來,然後把錢再去拿買地,等到把地價養高了,然後再售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慶堂那邊問起來,還不用擔責,上面夏竦還不知道,姓曹的那頭兒,根本也抓不住什麽把柄,自己還又賺了錢,多方有利,豈不是都好!</p>
白家的還有幾個人,信不過底下的主管,也不願跟丈人倒騰錢,借着與店宅務門路熟,已經與魏延旭說好了:把自己名下的地産轉移,重新換一個别的名兒,然後就大張旗鼓開始賣,誰還能止住他們賺錢?!</p>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劉正微和李億兩家聯合,又重新開了家大藥鋪,名字就叫做“鶴松堂”。才幾天的工夫,已經在東京城足足開了有十數家。再加上周邊其他的州府,“鶴松堂”新開的店鋪,足足就有幾十家不止!</p>
地天泰這邊不少的主管,立刻被他們給挖走了。不僅如此,許多屬于地天泰的店鋪,突然就遭到了潑皮、閑漢的打砸,許多地天泰主管的家裏,也被人上門去恐吓了。危急的時候,白慶堂在藥鋪的事情上還忙碌不開,哪兒有空閑去管顧家中其他的子弟賣不賣地。</p>
東京城這邊,這地價眼看着就漲起來,幾乎是一天一變樣。當初曹少卿忙活了一通,與各家商賈都說了話,到現在來看,這效果似乎并不管用。眼看着東京的地價水漲船高,一日千裏,價格已經翻一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