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件事加起來,不等宋朝這邊人催促,遼國那頭,倒是首先坐不住了。建安驿這邊已得到了消息,驿丞立刻來告訴說,宰相蕭革已傳話過來,說遼主下令,明日早朝的時候,就要接見宋朝的使者,順便賜宴。</p>
到了次日,宋朝使者這一邊,早早就起來準備好了。過沒有多久,遼主耶律宗真下令,宣宋朝的使者們上殿。衆人看時,殿前排立着遼國的窩笃盌斡魯朵,皆披堅執銳,一個個看着都高大威猛,伺立在兩旁。</p>
那遼國中京的武功殿,乃是仿照宋朝宮殿所造,雖說比不上大宋繁華,氣象卻也别具。爲了迎接宋朝的使者,此時遼人正鍾鼓齊鳴,樂聲大作。耶律宗真那個厮,此時正端在坐于大殿之上,着紫黑貂裘,下面文武百官侍立。</p>
宋朝使者進來的時候,宗真看時,見爲首那人身長八尺,須髯如戟。頭上進賢冠,身穿朱羅袍,語音清亮,氣勢不凡,料是包拯。衆人見禮已畢,耶律宗真立刻發話兒,叫坐下開席,衆人邊吃邊談。宋朝的使者,這時候便呈上這次的歲币禮單。</p>
遼主耶律宗真這厮,自小熟讀詩書,精通儒學,是個難得的文雅人,說話起來也謙和客氣。底下的那一班朝臣,就不好說了。這時候有人問包拯道:“你們宋朝這次的歲币,怎麽來的這麽遲?”</p>
包拯回道:“長途跋涉,邊境雙方又在交戰,故不好走。”那厮便笑道:“前幾日有夏人使者過來,約合我們一同攻取麟、府二州。遼主暫時還沒有回複。不知道尊使對此事有什麽看法?”</p>
包拯聞聽便笑了道:“這件事情不奇怪。當年賀蘭山之戰的時候,夏國也曾經派使者到了宋朝,請宋朝皇帝去斷貴軍的後路。宋朝皇帝以信義爲先,本着‘檀淵之盟的’宗旨,爲了兩國百姓的和平,拒絕了此事。”</p>
又有一個人問話道:“既然貴國的行事,處處以‘檀淵之盟’爲念,爲何邊境上這幾日頻繁調動人馬,雄州城最近也開了便門?是想要引誘我邊人叛遼,刺探我軍情密報麽?”包拯也就回複道:“宋夏此時在府、麟交戰,調動人馬在情理當中。貴國涿州也開過便門,閣下既然這麽問,難道說是爲了刺探宋朝的軍情?”</p>
眼看着兩邊的氣氛漸漸激烈,就要劍拔弓張的時候,耶律宗真将出言不遜的遼人斥退,親自向待制一行賠罪,告訴說宋、遼之間乃兄弟之邦,一向和睦,不管出現什麽問題,兩邊都可以再商量。</p>
這個時候的府、麟這邊,因爲西岸宋軍的配合,馬洪所領一萬餘人的大軍,已經順利渡過了黃河。其餘綏德、晉甯、岢岚等處來援的人馬,尚且未到,仍在趕路的途中。這個時候,馬洪這頭已經與西岸的韓煦、崔起這兩個,還有走馬川唐華、盤鷹梁蔣興、白焰山胡奇等一班人馬已接上了頭。</p>
這個時候,府、麟雖然沒有失,辎重已經短缺了。棉衣、糧草倒還好說,要緊是箭矢損耗的太大,眼看着庫存已幾乎底。若不能及時送入城去,城池立刻就難守了。并州那邊備好的辎重,已經托馬洪大軍給送了來,急需要與府、麟城内通個消息,以便接應。</p>
然而在府州、麟州的城池下面,仍舊是圍着重重的夏軍,急切不能入内。處在這種狀況下,還需要有人殺入城去通個消息,然後内外人馬裏應外合,好運送辎重。</p>
馬洪當即遂就下令,叫唐華、蔣興、胡奇這三支人馬,去麟州報信,蔣興、胡奇這兩個人,佯做進攻,幫助唐華進去麟州,與麟州知州苗繼宣見面兒,到時好叫及時出兵,趁機接應糧草進城。府州這邊的,是韓煦、崔起和展昭這三個。</p>
當下韓煦、崔起、展昭三個,按馬洪之命攜了書信,殺開成甫克成夏軍的重圍,去府州王世基處調撥軍馬。三人按照事先的部署,韓煦、崔起這兩個,引人由南門這裏殺入,晚時展昭由西門殺入。</p>
韓煦、崔起二人先到,兩個人立刻去王世基家中求見。從人見了二人後,遂将他兩個迎入廳内,然後便上茶。二人看時,見牆當中挂着一幅《韓熙載夜宴圖》,旁有聯道:“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它鄉之客”。靠壁設有博山香爐,裏面正燃着袅袅香煙。幾案上擺着幾本書,有《詩經》、《關朗易傳》、《梅花經》、古本《楞嚴經》。</p>
壁上有呂蒙正《寒窯賦》一文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馬有千裏之程,無騎不能自往;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蓋聞:人生在世,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文章蓋世,孔子厄于陳邦;武略超群,太公釣于渭水。顔淵命短,殊非兇惡之徒;盜跖年長,豈是善良之輩。…人若不依根基八字,豈能爲卿爲相?”</p>
這府州城雖然地處偏遠,然而在王世基這個廳内,仍然不乏珍奇異飾。正在韓煦和崔起閑看時,旁邊有小厮過來搭讪,問韓煦道:“敢問知寨今年貴庚?”韓煦也就回複道:“在下今年三七。”小厮便道:“小人大膽相問,知寨莫怪。”當下說了幾句閑話,那個小厮告退後,便一個人轉到後面去了。</p>
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一個主管走過來,說話便道:“二位知寨來的不巧,我家相公今日有恙,有什麽事兒,你們改天再過來吧!”那人說完,便要送客。</p>
崔起忿怒,站起來大聲質問道:“相公既然生着病,怎地後院還安排歌舞?”衆人把耳朵仔細聽時,果然依稀傳來箫管之音。有聲唱道:“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p>
一見謊話被拆穿了,那主管幹脆變了幅臉色,直接就說道:“相公今日不方便見客,二位如今願意等,那就繼續等着罷。”</p>
這時候韓煦站起來,拿話兒安撫那主管道:“都管見諒!我二人确實有要事前來,急要見相公,還望都管轉告!轉告!我們感激不盡。”說罷,韓煦從袖中拿出錠銀子,塞到那個主管的手上。</p>
那人見了,臉色稍微好看了些,也就把銀子收起來,口内仍道:“不是小人怕麻煩,不願給知寨行方便。實在是今天的日子不好,兩位改日再來吧!”</p>
韓煦納悶了便問道:“這倒奇怪!在下實在不明白,爲什麽都管這麽說?”那主管附耳小聲道:“今天先生查了黃曆,說相公今日忌見肖羊之人。知寨今年二十一歲,不正是肖羊?這種事相公向來避諱,就算勉強見了面兒,他也得發火,也辦不了事兒!我說讓知寨改日來,正是爲了你們好哩!”</p>
韓煦心道:“這主管三番五次推辭,此莫不是前番的敵情被我料中,王世基羞于見我麽?”韓煦遂對崔起道:“既然如此,咱們倆先去忙别的。等一會兒明熠進了城,讓他過來見王相公罷。”說罷兩個人便要告辭。</p>
見兩人要走,那主管又問了一句道:“小人多嘴,再問一聲:你們才剛說的話兒,是打算派别人過來麽?若是此人仍舊忌諱,還不能見!”韓煦便道:“都管放心,那人肖雞,癸酉年生,并不忌諱。”</p>
主管聽見了這個話兒,立刻說了一聲道:“幸虧我多嘴問了一句,要不然你們又白跑!真是不巧:今天先生也說了,相公也忌見肖雞之人,相公又是石榴木,忌見劍鋒金。我還是原先那個話兒:兩位知寨改日來罷。”</p>
這話兒韓煦聽呆了不說,崔起被他三五番阻攔,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立刻罵道:“老爺千難萬難殺進城來,他卻攔住了放這個屁!爺爺如今不用人請,老爺自去找姓王那厮的狗頭!”眼看這崔起要往後闖,韓煦立刻拉住他勸道:“敵軍當前,大局爲重!豈能自己人先亂了?如今另想他法罷!”</p>
韓煦不容易把崔起拉住,又轉過頭來對主管道:“崔知寨人粗,動辄就瘋瘋癫癫的,都管休怪。”說畢韓煦拿出錠金子,口内詢問主管道:“我們真的是有急事,又沒有合适的人能更換。見面這事兒,主管能幫忙出主意麽?”</p>
主管見了金歡喜,回複了韓煦幾句道:“其實見面兒這件事兒,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韓知寨說說,你們的伴當一會來麽?那人叫什麽?”說話之間,那主管細問了來人的姓名、年庚,盤算一回,立刻找出來破綻道:“立春以後的生日,哪裏肖雞?正是肖犬,與相公相合,正喜一見。”</p>
得到了主管的肯定後,韓煦又繼續問他道:“不知相公的帳下,是哪一位陰陽先生呢?現住在哪裏?還煩都管給個通告。”那人遂道:“如今看在韓知寨面上,告訴也無妨,那先生姓李,人稱“李鐵口”,現正在城西城隍廟旁居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