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的時候,因爲浪烈說出來這話兒,甯令哥立刻屏退了衆人,叫野利浪烈将事情講明。這件事需要從昨天講起。昨天的時候,浪烈跟随着甯令哥,去沒藏訛龐家拜訪的時候,甯令哥與沒藏訛龐在書房裏議事,野利浪烈進去不便,一個人就在外面等着。</p>
這個時候,恰趕上沒藏都也來找哥哥,因此碰見了野利浪烈。一見了面兒,沒藏都也這個厮,力邀浪烈去後園裏喝茶。</p>
如今都也賦閑在家,許多的事情也想開了。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那麽多顧忌了。閑談之中,都也提到了沒移氏,評價便道:“夏王如今看上了新人,就應該把沒移氏還給你們!聽宮裏人說,她如今還念着太子呢。”</p>
浪烈便道:“到現在了,早就時過境遷了,念不念的有什麽用。怎麽現在她遭了冷落,就想起我們太子來了?”都也便道:“你們年輕人不懂得,人生在世,許多事都是身不由己!”</p>
這話兒浪烈不愛聽,反駁便道:“我看她當‘新皇後’時,臉上成天都是樂的!但凡有點愁苦的模樣,太子也能顧及下舊情!是不是她現在反悔了,托你給太子帶話了?”都也回道:“我就是一提,哪裏有帶話這件事!再說我現在賦閑在家,又能給哪個帶上話?你想多了!”</p>
繼而又說到都也被罷職,國相沒藏訛龐那邊,接下來也能被罷相,沒藏都也便感慨道:“我們已經失了勢,可能對太子幫不上忙!”浪烈便道:“到了這個地步了,太子已經是山窮水盡。你們不幫,恐怕已沒人肯援手了。”</p>
話兒說到了這個地步,都也遂就安慰道:“你們放心。我兄長說,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家還有處黃蘆别墅,那裏知道的人不多,可以供太子暫時栖身。”浪烈知道,沒藏都也這個厮,在禁中任職已經多年,宮中的事情他知道的多,摸清楚上面的風向不難。既然他已經這麽說了,那就說明了一件事:這一次事情絕不簡單。浪烈心裏面沉甸甸的,茶水喝進去也沒什麽滋味。</p>
當日兩個人說了半天,身邊都沒帶什麽侍從。因浪烈放心不下太子,要回去看時,沒藏都也親自去送他。經過一處魚塘的時候,樹蔭下站着兩個女眷,背對着浪烈和都也,正在一處閑聊呢。浪烈耳尖,聽見不知從哪個的嘴裏,蹦出來“野利後”、“蘇瑪”這幾個字。</p>
這個時候,很明顯沒藏都也聽見了這話兒,立刻呵斥她們道:“什麽人站在那裏說話?都給我散了!”那兩個女眷聽見了呵斥,這才發現了都也和浪烈,立刻就退了。等她們走後,都也向浪烈解釋道:“那兩個是我兄長的侍妾,什麽人都交往,愛傳一些小道的消息,兄弟莫往心裏面去!”</p>
有關野利皇後的消息,浪烈想打聽還打聽不着呢,讓他不往心裏去,那才怪呢!才剛被喝退的那兩個人,說到野利皇後的時候,一并提到的還有個蘇瑪。</p>
蘇瑪這厮浪烈認得,他是蘇奴兒的從兄弟,做了多年皇宮的近衛,也算是元昊心腹的将領,聽說不久之前已經病逝。把他與野利後放一塊說,不知道内中是什麽緣故。而且看都也緊張的模樣,國相府肯定知道些事情。隻是他們不願意吐露,故意瞞着太子這邊。</p>
因爲這件事聽了一半,沒藏都也那個厮,又支支吾吾的怕人打聽,更加惹得浪烈心疑,牢牢的把這事記在了心上。</p>
等到甯令哥從相府出去,跟着沒藏氏進了皇宮,浪烈這邊也沒有閑着,立刻他就派了人,去打聽蘇瑪的死因了。經過一夜的時間,這幾個消息靈通的人,果然就打聽出一些事來。</p>
按照他們聽來的說法,因李元昊長久不去野利後宮中,野利後于是與親衛蘇瑪有染。好巧不巧的,這件事被元昊親自給撞破。元昊怕此事傳揚出去,先殺掉蘇瑪,又命人斷了野利後的飲食,野利後實乃絕食而死。</p>
俗話說“知子莫若母”,反之亦然。野利後做事害人他信,與别人有染這件事,甯令哥一萬個也不相信。更何況自從有了沒藏氏,李元昊一萬年也不去野利後宮中,這件事偏能讓他給撞破,栽贓嫁禍也太明顯。甯令哥甚至都能認定,此必是元昊看野利後不順眼,借這個名義,要除去這一個眼中釘,故意弄出來這件事。</p>
蘇瑪在宮中任職已經多年,因爲被别人設計陷害,立刻就被元昊鸩殺。甚至還有個傳言說,他與太子甯令哥的關系,才是至親的父子。元昊多疑,這些流言難免不傳到他的耳裏。</p>
按照現在的局勢看,野利後被害不算什麽,甚至連甯令哥都有被廢的危險。如今甯令哥被蒙在鼓裏,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還要去闖,還要去鬧,不正是羊入虎口麽。</p>
暫且不說甯令哥這邊,宮中那頭,太子偷偷回京這事兒,李元昊已經知道了。如今野利後才過世不久,許多的事情尚沒有了結。節骨眼上,爲防有心人故意拿野利後說事,挑撥他們父子的關系,元昊遂就立刻下令,不許任何人與甯令哥往來,違令者斬。</p>
元昊下了這道令,并沒有停下,立刻把侍長隈才浪羅叫來,吩咐他道:“你即刻出宮,把諾移賞都給我叫來。來的時候,叫他不要帶任何從人,直接坐沒藏大師的那輛車,不要讓其他人注意到。”隈才聽了元昊的吩咐,立刻就去了。</p>
到了副相諾移賞都家裏,隈才浪羅這個厮,就把元昊的囑咐說了。諾移賞都不敢耽誤,馬上就跟着隈才出門,上了車就往宮裏面去了。</p>
在路上的時候,諾移賞都琢磨了一路。諾移知道,自從誅殺了野利兄弟,野利後與元昊決裂之後,甯令哥與元昊之間的關系,漸漸地也跟着淡漠起來。因爲沒藏訛龐的原因,甯令哥慢慢有些好轉,父子之間的矛盾,也就漸漸開始緩和。雖然如此,李元昊也并不希望沒藏訛龐與甯令哥走得太近,因此就吩咐沒藏訛龐,不許與太子交往得太過。</p>
如今甯令哥既已回來,野利後那件事就不能再拖。元昊現在召諾移賞都,讓他避開衆人的耳目,目的隻能是一件事:那就是商議野利後的喪事,還有那些後續的事情。爲防李元昊一會兒問,諾移賞都這個厮,在路上就琢磨着對答了。</p>
之前的時候,野利後那邊突然暴斃,太子甯令哥那邊,已經聯合上吐蕃的瞎氈,正出兵蘭州,李元昊爲了顧全大局,這件事就沒有公之于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沒藏訛龐的妹子沒藏大師,爲元昊産下了一個皇子,取名就叫做“甯令兩岔”。</p>
元昊的意思諾移知道,爲防将來大權旁落,李元昊并不想把此子立爲皇子。皇後的位置雖空了出來,元昊也不願去立沒藏氏爲後,思來想去,大夏國太子最好的選擇,仍舊還是甯令哥。</p>
這件事情難就難在:國相沒藏訛龐這厮,除了與甯令哥是師徒的情份外,與甯令兩岔那一邊,又是甥舅的關系,不管将來誰做了皇帝,他沒藏訛龐都不吃虧。如今李元昊正着手辦的,就是罷了沒藏訛龐的國相,重新命他人來做國相。</p>
關鍵的時候,既然元昊把諾移賞都給叫來,要和他商議太子這事兒,可能和太子溝通的事情,也落在了諾移賞都的身上,那麽就說明了一件事:倘若這一件事情,諾移賞都能辦的好,那麽下一任國相的位置,就是諾移賞都無疑。想到了這個,就算事情再難辦,諾移賞都也必須辦好。</p>
正在諾移賞都琢磨的時候,突然車輛速度一慢,已停了下來,外面隈才浪羅那厮,已經請副相下車了。</p>
不說諾移賞進了宮,與李元昊兩個人在商議事情。太子甯令哥那一邊,因爲野利後死了,哀痛不已。正待準備進宮的時候,又突然聽見了一些小道的消息,有人在背後故意使壞,玷污野利皇後的名聲,愈發讓甯令哥氣憤不過,立刻他就跳将起來,要親自去相府上問個明白。</p>
人還沒走呢,突然又有個消息傳來:夏王已經下了旨意,叫國相禁止與太子往來。而且不僅僅是國相訛龐,夏王還又下旨說,不許朝臣、内侍所有人等,與太子這邊私下往來,違令者斬。這件事情一經傳出,太子甯令哥立刻就覺得,他已經被李元昊逼到了懸崖的邊上了,前後都已經無路了。</p>
“那就不如殺了元昊,提前繼位,或許我還能有一條活路!”甯令哥心裏面突然這麽想。想到這裏,好似鬼使神差得一般,甯令哥不許從人跟随,隻顧蒙着頭在家裏面亂找。沒見過甯令哥這個模樣,看得衆人都有些害怕。因怕挨罵,又不敢在後面跟得太近。</p>
甯令哥隻顧着埋頭亂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找的是什麽。走到魚池的邊上的時候,欄杆的旁邊,有一把花匠放置的利斧。見了這個,甯令哥似乎找到了他要的東西。眼瞅着無人,甯令哥立刻将利斧拿在手上,然後又把它藏在了懷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