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自甯令哥一行離開興慶,來到天都山這邊,已經足足有數月了。這個時候的甯令哥,果然改了不少脾性,不再想什麽婦人、玩樂,一心就想着建功立業,跟磨雲山的時候不一樣了。因爲天都山條件不好,嵬名浪布建議說,讓甯令哥搬去住元昊當初留下的宮殿,他也立刻推辭了。</p>
元昊幾次問嵬名浪布,甯令哥在天都山情況如何,有沒有闖禍。浪布幾次都是誇獎,回複便道:“陛下放心,太子如今關心國事,虛心學習,經常拿邊事向末将請教,對宋朝、吐蕃等許多問題,他已經可以分析一二,長進不小!”</p>
天都山嵬名浪布這邊,經常把太子的情況彙報,聽他的叙述,太子确實變好了不少。再加上甯令哥往慶幸來信的時候,也能看出來有變化,的确比以前變好了一點兒。時間一長,元昊對太子漸漸放心。</p>
太子這一變,人人都誇,甯令哥也覺得自己了不得,可以做一番事業了。當初過來天都山之前,沒藏訛龐曾告訴說,者龍粉堆意欲投誠,這事兒被甯令哥記住後,到現在仍舊念念不忘。如今在天都山站住了腳,甯令哥找了個合适的機會,立刻向浪布打聽起來。</p>
說起來這事兒,第一個知道的不是别人,就是嵬名浪布本人。按照浪布的說法,這些年以來,唃厮啰在河湟的實力大增,如今除了鄯州、蘭州、熙州以外,相繼又得河州、洮州、岷州、疊州、宕州、廓州,積石山等處,方圓三千餘裏的土地,盡歸唃厮啰之手。</p>
吐蕃許多的部落,相繼聚攏在唃厮啰麾下,當初投夏的吐蕃部族,紛紛背反,一時間唃厮啰的疆域足足擴增了數千裏。</p>
眼看周邊許多的勢力,相繼被唃厮啰大軍剿滅。邈川城這邊,西北有鄯州,東北有貓牛城,東面有蘭州、熙州,唃厮啰新得的得河州、洮州、岷州、疊州、宕州、廓州這幾處,又在邈川城的西南。</p>
尤其是唃厮啰得了積石山之後,邈川周邊的勢力,先後入了唃厮啰之手。邈川雖然暫時平安,卻像是被唃厮啰裝進布袋裏一般,随時都有覆滅的可能,實在不容易把守住。</p>
在這般危急的情況下,急需要外援。者龍粉堆這一撥人,立刻就想到了西夏這邊,想要說服一聲金龍,陰投西夏,因此預先派人來打聽。隻是這件事兒才起了個頭兒,還沒有把握,嵬名浪布沒報與元昊,隻是跟沒藏國相略提了一句。</p>
聽到嵬名浪布這麽個說法,此時甯令哥方才知道,原來沒藏訛龐說的這事兒,不但是“功勞”,還是個十幾年不遇的“大功勞”。</p>
隻是浪布告訴說,雖然者龍粉堆有這個意願,已派人來探口風了,但是兩邊許多投誠的條件,還沒談妥,尚沒有說動一聲金龍。而且鄯州因爲覺察到風聲,已切斷了邈川與夏地之間的連接,要想再透過貓牛城、鄯州等地與邈川聯系,就更難了。鄯州那邊,也正在拉攏邈川另一派的人馬,意欲叫他們率先起事,舉地投靠唃厮啰。</p>
這個時候的邈川城,從内部已經分成了兩派:以者龍粉堆爲首的投夏一派,以及以昂達衮爲首的投唃厮啰一派,還有一小撥向宋的人,他們的主張,是叫一聲金龍投靠宋軍。</p>
雖然說有者龍粉堆投夏的苗頭,如今的情勢卻不太樂觀。根據新近可靠的消息,馬上唃厮啰又要動兵。事不宜遲,急需要派遣人馬前去鄯州,盡快與者龍粉堆聯絡上,然後說服一聲金龍,叫盡快投夏。</p>
事情緊急,來不及由興慶再撥人馬,隻好從天都山派出使者,盡速去邈川與者龍見面。嵬名浪布在天都山已有些時日,他的人馬,鄯州許多人都能認得,實在是不太容易蒙混過去。太子甯令哥初來乍到,他手下的這一批人,與吐蕃人不熟。因此這一趟邈川之行,還需要野利浪烈走這一遭。</p>
當下浪布将邈川那邊的形勢,還有一聲金龍心裏的顧忌,都說與甯令哥知道了。甯令哥以夏國太子的名義,按照嵬名浪布的建議,親自寫了一封密信,由野利浪烈與一聲金龍那厮送去。另外還有一封信,是交與者龍粉堆的。</p>
元昊那邊對吐蕃的策略,底線是什麽,最大能給到什麽條件,浪布心裏面也知道,與野利浪烈也說明白了。到時候兩邊如何接應,衆人已全都商議妥當。</p>
事情緊急,野利浪烈不敢耽誤,選出來百十個機靈的近衛,趕着幾十頭駝隊,扮成個販賣私鹽的商賈。按照計劃,野利浪烈一行人先由天都山去到蘭州,然後再由蘭州轉向西南,直接往邈川方向而去。</p>
因爲這一次扮做商賈,浪烈在先言明道:“咱這次過去,跟以往不同。這件事不單關系到天都山,更是關系到太子的前程,不管咱們用什麽辦法,隻能成功,不能失敗!”</p>
底下有人回應道:“知道,知道,野利将軍隻管放心,俺們跟太子這些年,得了太子偌大的恩惠,也想有機會報答一番,以後好順利登基呢!”旁邊好幾個應和的道:“就是這話!太子好了,按們也跟着能做個功臣!”</p>
因這個話兒,野利大聲呵斥道:“就說你們不可靠!咱們這次去邈川,是當細作,在唃厮啰眼皮子底下偷摸行事。一口一個‘将軍’的叫,唯恐吐蕃人抓不着你!</p>
傳我的話,一旦出了夏境後,衆人相互間稱呼起來,把‘将軍’、‘屬下’、‘卑職’這些叫法,都給我去掉!改成‘東人’、‘火家’、‘主管’、‘經紀’,哪個不小心說漏了嘴,挨十下鞭子!别說我事先沒提醒你!”</p>
衆人立刻回複道:“野利将軍隻管放心,俺們都已經記住了,出不了錯兒!保證出了天都山,稱呼馬上就改過來!”還有的幫着補充道:“光改了稱呼恐怕不夠,咱們也學學行商模樣,好裝得像些。”</p>
還有個膽大的試探着道:“要像不難:沒事就吃上幾口酒,見人就稱兄道弟的,口裏面亂吹,把軍卒的味道都給去去!野利将軍最好也改改,别一天到晚闆着臉,見人就呵斥,扮成個笑眯眯東人的模樣,那樣就像了!”</p>
話需休繁,自從衆人開拔後,不多久駝隊就離開了天都山,快要進吐蕃的地界了。距離邊界不遠的地方,便有道關卡。此處設卡的吐蕃軍士,見了野利浪烈一行,便問他們要通關的文書。浪烈從懷裏面掏出來文書,與領頭的那個軍士看了。那厮斜着眼看了一番,将文書扔還與野利浪烈,問一句道:“你們是慣常從這裏走路的商賈?怎麽我看着面生得很,不像是一夥兒好人呢!”</p>
遇見個故意找茬的人,野利浪烈不願意糾纏,也就回複他說道:“确實是商賈!之前這條路我阿舅常走,不合今年他痨病死了。先人不容易留傳下來的馱隊,又不願散,隻能将就着走幾趟看看。”</p>
那厮聽見浪烈的話,一雙眼往車上來回掃視,口内又問道:“車上的這些都是什麽?打開來看看。”關卡上這些人有點小權,故意找理由爲難人,這種事浪烈以前也聽過。若是不打發好了他們,這一班東西推說要檢查,扣住你十天半個月的,全都可能,誰有工夫和他們纏磨?!</p>
因此聽見他這麽說,浪烈急忙湊過身來,偷着将手裏的東西往那守關軍士的袖子裏一塞,然後告訴這厮道:“不過是些常用的貨物,倒騰來養家糊口的。”</p>
塞進來的是個硬物,個頭不小,拿在手裏面沉甸甸的,軍士心下立刻滿意。遂就呵斥浪烈道:“檢查完了,你還不走,啰嗦個什麽?别誤了後面别人的進程!”聽見這話,浪烈急忙招呼馱隊,一道煙将人馬帶離了關卡。</p>
出關後馱隊加快了腳步,當天晚上,衆人找到一座小寨,趁機在寨内借宿了一宿,次日起來,繼續開拔。這個時候,距離蘭州城已不遠了。愈近蘭州的地方,關卡、崗哨便愈多起來,關卡上的那些厮,老遠看見了馱隊,立刻就難爲,他們管人要錢起來,直接開價,眼都不眨。</p>
倘若不小心給得少了,馬上就推說貨品違禁,不合時便要扣押馱馬。沒有了馱馬,衆人空手兒去邈川城,說遊山玩水誰肯信呢!免不了還是與他們塞錢。野利浪烈有重任在身,當時不願意與他們計較,怎奈心裏面憋不住火兒,出來後立刻就破口大罵。</p>
時間一長,浪烈便發現情況不對:關卡上盤查的那些人,也是分人,也不是所有經過的商賈都要盤查。昨天經過關卡的時候,排在前面的老頭子,他們那一隊人馬,關卡上根本就沒人管問。</p>
似乎因浪烈是黨項人,西夏與河湟關系不好,吐蕃人看他就不順眼。趁這個機會,故意想從他身上多撈些油水。野利浪烈又不欠他們的,憑什麽讓這厮們白占了便宜!</p>
因心中有氣,浪烈爲此便就下定了主意:這次去了邈川城,一定将一聲金龍拉攏過來,南北夾擊敗了唃厮啰之後,浪烈必定要将這幫設卡要錢的吐蕃人捉來,用鞋底一個一個抽他們臉,讓這些人叫着“爺爺”,跪着把錢給送回來!</p>
一路走來,好不容易到了蘭州,終于看到些繁華相。長久以來,因爲宋、夏兩邊交戰,關閉關卡,西去的商路時常不通。偶爾通了,那幫夏軍又來搶掠,賺不賺錢暫且不說,做這個買賣風險太大,夏地就不太值得走了。這個時候,慢慢地宋人商賈重新從吐蕃這邊開辟出來新的商路,西去已經不經由夏地,改路從河湟這邊走了。因爲這事,蘭州城漸漸地也跟着興旺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