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孫懷正的這封信,野利浪烈能平安回來,靖安寨的事情這才算完。雖然如此,因爲此事已鬧得大了,邊上震動,頗超古項親自寫了一封信,将太子甯令哥在磨雲山的事情報與了元昊。</p>
早些的時候,有人上告甯令哥,說他在磨雲山如何如何,李元昊已依稀知道了。那個時候,元昊探聽到沒藏氏在戒壇寺出家爲尼的消息,已暗地裏和她私會了。正在野利後怒不可遏的時候,甯令哥這事兒元昊就沒提,假裝不知。</p>
誰知道一看沒人管問,甯令哥自己不知道收斂,愈發行事乖張起來,建造宮殿、籠絡人馬、圍攻宋軍,在磨雲山那邊什麽都幹了。因頗超古項這一封信,元昊終于不裝聾作啞了,已經派人去磨雲山傳旨,叫太子甯令哥即刻返京。</p>
一聽說李元昊下了旨,叫甯令哥盡速京的時候,甯令哥就知道磨雲山這邊發生的事情,有人拿去告訴了元昊,父親可能要興師問罪!覺察出不好,甯令哥也就帶上了人馬,連夜就往興慶這邊回了。</p>
甯令哥一行到興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早有心腹來接着太子,将他走後,興慶城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訴了。而且來人又叮囑道:“太子的事情,皇後那邊已知道了,娘娘對太子十分不滿,知道你到了,肯定要叫過去罵你哩!”</p>
甯令哥口内不滿道:“我不過在磨雲山建了座宮殿,那邊房屋十分老舊,不堪居住,又沒有花錢!再就是跟宋軍有一點糾紛,事情都了了!她光寫信罵我就罷了,回來也說,怎麽還沒完沒了了呢?”</p>
那人眼瞅着周邊無人,把頭湊過來低聲道:“太子低聲,娘娘這氣兒,不是對你,她心裏如今正憋屈呢!”說着那人一五一十,将甯令哥走後,李元昊如何巴上了沒藏氏,如何與野利後撕破了臉,如何公然在戒壇寺幽會女尼,全部都說了。</p>
本來在磨雲山闖出禍來,甯令哥心裏還有點愧疚,等到聽說了元昊的事情,知道他父親不顧臉面,又巴上了戒壇寺的女尼,甯令哥心裏最後一絲愧疚,登時便跑到爪哇國去了。</p>
用甯令哥自己的話來說:“他又沒帶個什麽好頭,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何況我又沒巴上什麽女尼,比起他來還遠遠不如呢。”話兒雖然是這麽說,畢竟現在元昊是皇帝。如今隻有他訓别人的份,哪裏有别人訓他的。就算不滿,隻能在心裏面想一想罷了。</p>
回去了才剛不大的工夫,宮裏的人,就知道了太子回京的消息。野利後立刻派了人來,把個甯令哥叫進宮。娘倆許多時沒見面,這一見了,野利後完全沒給好臉兒,劈頭把太子狠罵了一通。甯令哥對母親還算孝順,臉雖不樂,心裏面卻一個勁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這幾年母親也不容易。倘若罵我能讓她痛快,就讓她罵吧。”</p>
不容易等野利後發完了火兒,甯令哥重新回去的時候,已到了入夜。母親那一關雖然過了,明天還有元昊那關,卻不好過,對付他比野利後更麻煩。而且母親雖然罵他,心裏面到底是向着他的,這父親卻是個六親不認的!倘若元昊問罪起來,該怎麽回複,甯令哥是一點都沒有主意,急需要找個人請教一番。</p>
思來想去,甯令哥突然想起個人來。此不是别人,正是國相沒藏訛龐:沒藏曾經做過太傅,當初甯令哥小的時候,曾經當過他幾年的先生。如今沒藏又做了國相,元昊的性情他應該知道,問他讨主意準沒有錯兒!想到這時,甯令哥立刻便就動身,甯令哥連夜便趕去沒藏家中,把明日該怎麽回複元昊,問沒藏訛龐讨個主意。</p>
這時候天色雖已經晚了,沒藏訛龐倒也沒睡。聽見太子夤夜來訪,沒藏立刻便就叫見。甯令哥在磨雲山的事情,沒藏多少已聽說過,提到這個,沒藏一點沒客氣,拿出來先前先生的口吻來,大聲斥責甯令哥道:“太子這些事辦差了!</p>
陛下是個多疑的人。他立了太子,私下裏豈能不考察?你周邊圍着的那些人,一半兒都是他的眼線!出了趟興慶,你就以爲沒人能管了,就可以預先過一過瘾,嘗試做夏王的滋味了!他嘴裏面不說,不是他消息閉塞不知道,是想等着你先明白過來。你幾次三番不收斂,他心裏對你便有個評價,那就是‘孺子不可教!’你自颟顸無知,真以爲能夠瞞過他?!”</p>
早些的時候,野利後把甯令哥叫過去,劈頭蓋臉責罵了一通,甯令哥因爲她是母親,雖然耳朵不愛聽,又不好表現出來什麽。如今到了沒藏這裏,他也把出先生的架勢,劈頭又開始一通責罵,一天兩次,哪個受得!</p>
若說别的倒也罷了,因爲斥責他行爲不端,十分讓甯令哥心裏不滿,臉上立刻就變了顔色,出口便道:“先生如今做了國相,自家人尚且約束不好,就說起我來!令妹的事情,你怎麽不管?!還是你爲了做這個國舅,好權勢滔天,故意讓令妹巴上夏王!”</p>
這個話兒一說出來,惹得沒藏突然一愣,然後把頭搖一搖,嘴裏面也就笑了道:“殿下如今已經長大,而且已經被封爲太子,老臣忘了時過境遷,已不是太子的先生了!才剛的唠叨,太子勿怪!”</p>
這個話兒一出來,甯令哥反倒不好意思,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先羞紅了臉。那頭沒藏仍繼續道:“本來老臣不應該冒犯,可是如今這個形勢,由不得殿下肆意妄爲。”</p>
說到這時,沒藏訛龐從元昊平時的話語裏面,挑出來幾句,告訴甯令哥一個道理:夏王那人,并不十分看重骨肉之情。一旦徹底讓他失望,那就真的危險了。</p>
沒藏訛龐的這些話,也不是一點都沒有道理,自從甯令哥回來之後,興慶有許多人告訴他說,他不在的這一段時間,有幾個王弟,突然暗中在拉攏人馬。兄終弟及這件事,也不是一點都沒可能。有幾個人,比起甯令哥來擁趸不小,甚至還更大。甯令哥對這些竟毫無察覺,有心思在磨雲山享福淫樂,本身這事兒就十分危險,太不可取!</p>
因爲國相的一番話,甯令哥一個心粗的人,立刻就開始發愁起來,看着就心事重重的。</p>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沒藏又寬慰甯令哥道:“現在的情勢,也不全都是壞事。”繼而提到沒藏氏,因此提點甯令哥道:“夏王與沒藏氏這件事兒,在興慶已經是人盡皆知。之所以封她爲‘沒藏大師’,不肯封她進宮爲妃,太子不知道緣故麽?”</p>
訛龐突然說到這個,甯令哥并未認真想過。若認真尋思,在甯令哥看來隻一個原因:李元昊口味與衆不同,宮中的女人他看得膩了,今次是想要換個花樣試試,順便氣一氣野利皇後。甯令哥口直,既這樣想着,也就這麽說出口了,一番話聽得沒藏訛龐連連搖頭。</p>
這個時候,訛龐替太子解讀道:“之所以封沒藏氏爲‘沒藏大師’,是因爲夏王不肯封她爲妃。倘若一旦封她爲妃,有了正當的名分,将來一旦生下來兒子,豈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子?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豈能不在這做文章?一旦夏王駕崩之後,就多一個禍患。從這裏看時,夏王還是念及野利後多年的夫妻情分,心裏更加偏向太子。”</p>
當日談話到這個時候,夜已深了。沒藏訛龐的一番話,讓甯令哥心裏稍有些底,這時起身便要告辭,回去準備明日面聖的事情。沒藏訛龐卻不着急,口内便道:“殿下數日來連續奔波,這個時候豈能不餓?何妨在此多少用點。”</p>
沒藏訛龐自一面說,回頭朝從人招個手兒,過不多久,便有人将消夜的果盒送過來。沒藏訛龐親自将點心從盒裏取出來,一一擺在甯令哥面前,勸他将就着用些,口裏面有一句沒一句繼續搭話。</p>
看着甯令哥吃點心,訛龐一幅慈父的模樣,在旁邊替他分析道:“雖然有夏王的寵愛庇護,太子也需要準備些功勞本錢,才能服衆。我在夏王的身邊,閑話家常的時候,他也經常提起來太子。”</p>
甯令哥聽說元昊提他,忙停了咀嚼,好奇便問:“父王對我的評價怎樣?”訛龐遂道:“夏王曾經感慨說,他像太子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是戰功累累了。”這話讓甯令哥十分不滿,憤怒了道:“他自己将兵權牢牢地握在手上,别人不許輕易幹涉,連一根針縫都插不進去,我能怎樣!”聽見甯令哥這個話,訛龐便道:“陛下說這話時候,老臣也是拿這話替太子開脫。”</p>
訛龐從果盒裏選了塊點心,遞與甯令哥,口裏面又對甯令哥道:“有些機會不能靠等,需要人争。太子現在的第一要務,是做出事情來讓夏王看看,讓夏王相信,就算将來他駕崩之後,太子能夠能北禦遼國,南抵宋軍,使部族不崩、疆域永固,而且能将夏人管好。”</p>
說到這時,甯令哥立刻向訛龐問計。訛龐遂道:“太子若要盡快建功,不妨自請去天都山駐守。根據可靠的消息說,邈川城者龍粉堆捎話過來,說想要投靠。這事足有八成的把握,隻是夏王尚未知曉。倘若這事能夠辦成,夏王那裏豈不高興?有了功勞,又可堵住悠悠之口。”</p>
當夜兩個人商量了一夜。次早起來,甯令哥直接從沒藏訛龐府上,直接就去面見了元昊。問完磨雲山那邊的事情,甯令哥這次誠心認錯兒,然後又自請去駐守天都山。天都山是個要緊的去處,怕甯令哥再三事端,因此元昊不肯叫去。</p>
怎奈甯令哥再三要求,再有嵬名浪布在那裏駐守,到最後元昊也就肯了,同意甯令哥去天都山駐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