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頭蕭裴中路和西路兩隊的人馬,逃将出來,衆人因爲沒有了歸路,隻得暫時逃至有谷道西北小山上落腳。當下遼軍清點人數,兩次的遇襲,一共折損了近三千人。本來衆人攜帶的存糧,隻夠用個一兩日,這麽一來,倒省了些糧食,節儉點用,足夠支撐到通路了。</p>
因爲吃了這個虧,遼軍不敢再貿然打寨,暫且蟄伏。隻等谷口的道路一通,後續的人馬跟上來,衆人再開始繼續進攻。</p>
嵬喜知道蕭裴的意圖,才不會讓他們就這麽安安穩穩的等待援軍。嵬喜手下的步跋子,将山上的水源給他們掘斷,又命手下投降的奚人,在遼軍的大帳外大聲呼喊,一個個喊叫遼軍的姓名,把美味佳肴點了無數,勸衆人投降。隻要哪個肯投過來,過去了立刻就能吃上。本來衆人肚中就餓,讓他們一喊,許多人都忙着吞口水。</p>
幸而時間過不了兩日,後面的遼軍,已經把山谷的道路挖通,後續的遼軍,已經重新跟上來了。蕭裴一見援軍來到,立刻大喜。幾路的遼軍聯合起來,一齊進攻有谷道,大寨内費聽嵬喜見勢不好,也不再率軍抵抗了,這厮連夜就棄了堡寨,飛也似地往南面逃了。</p>
這一次這堡寨打得容易,衆人并沒有費多大力氣,有谷道便就到手了。此時已經是子夜了,這時候西面有消息說,沃家莊早已經到手了,西路的夏軍,正在繼續往南面追殺,很快就能到白馬山。蕭裴遂就下令道:“今夜暫且在寨内安歇,明早出發,與西路盡快在白馬山會合!”</p>
眼見得接下來又有大戰,衆人安頓好之後,匆匆忙忙吃完了晚飯,立刻就睡了。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剛剛還喧嚣吵鬧的堡寨,漸沒了聲音,遼軍都已經睡熟了。靜谧的夜晚,除了軍士的鼾聲以外,偶爾夾着一兩聲鳥叫。</p>
突然之間,周圍似乎有什麽動靜,像是“哔剝”燃燒之類的聲響,而且有焦糊的氣味傳來。衆人急忙互相推醒看時,早見寨内四處火起。原來嵬喜在撤走的時候,提前将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藏在了寨中的隐蔽處。木材和料草之類的上面,還一并倒上了石脂水。</p>
估摸着遼軍睡熟的時候,黑影裏立刻出來支人馬,偷偷往有谷道大寨中射了火箭。夜裏面風大,趁着那風,很快四下裏就都着了。</p>
轉眼間到處火勢都起來了,濃煙裏面,遼軍的軍士都拼命咳嗽,誰還能睡着?衆人立刻都爬将起來,鑽出濃煙,都奔出門來,指望着趕緊逃出寨外。還有些打算救火的人,正在到處找水井。有谷道這邊,水井早已被嵬喜埋上了,大晚上怎麽可能找到!</p>
慌亂之間,遼軍全都擁堵在寨門門首,什麽步軍、騎軍、重騎軍、辎重馱隊,什麽契丹人、漢人、黨項人、阻蔔人、奚人、渤海人、女真人,個個都争先恐後的,都拼了命要逃往寨外。</p>
正擁擠間,眼看着夜風突然又大了,火勢乍猛,周圍全都是火舌亂蹿。寨内衆遼軍一看不好,大喊一聲,一齊全往寨門處擠來。這麽一擠不要緊,寨門這邊,一下子變成密不透風的人牆,所有人全都死死扒在那裏,然後就卡住出不去了。</p>
關鍵的時候,還是鷹軍奮勇向前,從人群裏砍開一條道路出來,許多遼軍因躲閃不開,折指斷臂的不計其數,衆軍嚎哭的聲音,足足能傳出數裏之外。</p>
說不得鷹軍保護着衆軍主及将軍們,讓他們能及時逃往寨外。其餘大多數出不去的,随着火勢越來越大,登時便就葬身于火海。</p>
有谷道這裏,是西路遼軍西征以來,第一次遇到的較爲頑強的阻力。然而盡管遼軍遭遇火攻,進行一時遇到阻滞,然而對遼軍的大部來說,這些損傷不算什麽,夏軍的抵抗,并不能阻止西路的遼軍,繼續往白馬山方向攻來。</p>
西路蕭惠這一邊,進展很快。大軍雖一時遇到些阻力,仍舊可以順利推進。蕭惠的大部,已經在西夏白馬強鎮軍軍司附近下寨了,隻等着來日拿下白馬,就可以繼攻賀蘭山北麓。</p>
耶律宗真中路這頭,爲了及時配合西路,一起攻打興慶城,是時候也該開拔了。夏軍的中路,由夏國的皇帝李元昊本人親自爲帥,副帥是夏将野乜浪羅。夏軍大部的人馬,多數布置在東、西兩線,耶律宗真一路上過來,沿途未遇到太大的阻礙。</p>
隻有一樣:因元昊命人将周邊堡寨盡數焚毀,一路上過來,耶律宗真無有堡寨可以栖身,隻能同衆人一樣住行軍營帳。這一種苦,其他幾路的人馬還好說,宗真又不曾親自出征,時間一長,慢慢就有些吃不消了,心裏隻想要盡早打完,好趕快回朝。</p>
宗真身邊跟着的那些權貴,對這樣的日子也過不慣,也跟在後面吹耳邊風,希望早一些與元昊決戰,能早早結束了這仗最好。</p>
先不說遼軍的中路和西路。東路這邊,因爲遼軍轉運困難,急切軍糧運不過來。耶律重元急需要打下來定州城,奪了夏軍的府庫,好補充辎重。誰知攻打了許多日,别說定州城打下不來,眼看撐不了多少天,軍糧馬上就耗損完了。</p>
照這麽下去不是長法,急需要轉變策略才行。既然是定州重元打不下來,遼軍便就改了個方向,轉頭又去打定遠鎮。定遠鎮這邊,是烏伊族長的老巢,烏伊拓容又不吃素,怎能讓遼軍輕易得手。</p>
因耶律重元打定遠鎮,烏伊族長一面親自上城防守,一面将消息報與房當嵬蔔,請房當火速派人來支援。房當接到了消息後,立刻調撥人馬,命沒細、部曲、部細這三族火速馳援。</p>
定遠鎮這邊防禦堅固,又有烏伊拓容親自駐守,雖則是夏軍人馬損失的不少,一時間重元也沒有攻下來定遠。眼看看定遠鎮的三部援軍已經開拔,馬上就到,耶律重元遂就棄了攻打定遠鎮,及時就撤了。</p>
重元這頭,定州、定遠都沒能攻下,糧草倒是損耗不少,眼看馬上就耗盡了。克危山的糧道,又路途艱難。因爲不時有夏軍侵擾,被搶掠焚毀的太多了,雖然糧道暫時未斷,運來的不過是杯水車薪,後續隻能是勉強喝粥,暫時不被餓死罷了。這樣一來,東線此時的處境,立刻便轉入困境之中。</p>
這個時候,東面的主帥耶律重元,把必利族長叫過去道:“如今後方轉運困難,定州和定遠鎮又接連遇挫。對當前的形勢,族長有什麽看法麽?也不知族長最近都忙些什麽?”</p>
一聽見這話兒,必利立刻賠笑道:“回禀元帥,元昊和房當殘忍無道,爲了抵抗天軍到來,仍舊在到處燒殺呢!東面的百姓,已經對夏軍恨之入骨。末将聯絡了多族的人馬,共同反對元昊呢!”</p>
對這些重元不關心,又接着告訴必利道:“我的意思,大軍的糧草,還是需要從本地籌集。族長既然對克危山熟,這個任務,還需着落在族長身上!”</p>
誰都知道:房當嵬蔔那個厮,早已經把堡寨燒光了,要想在本地籌到糧,難于登天,這件差事不好辦!可是如今已投靠了遼軍,耶律重元親下了令,必利這厮又不敢推辭,也隻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p>
必利身邊的那幾個伴當,一聽說族長應了這麽件苦差事,立刻大驚小怪道:“定遠鎮那邊,連萬餘的遼軍都打不下來,就憑咱必利族這幾個人,能去打鎮甸籌糧麽?恐怕馬上要全軍覆沒!”還有的道:“族長要不咱趕緊跑吧!重新回到克危山,在山裏面躲着,總比丢了性命強!”</p>
對于勸退的那些人,還有少部分反駁道:“必利一族,躲了李元昊這些年,不容易等到遼軍到來,終于能夠出山了,這麽容易就躲回去?反正我是不甘心!”回他的道:“你出個主意,讓房當嵬蔔自動投降,然後把軍糧送過來?不能的話你說個屁!”又一個道:“已經上了遼軍的船,你以爲這麽容易就能下來!”</p>
正吵嚷間,必利族長族長發話道:“都别吵吵,給我閉嘴!‘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别遇到點事就給我抱怨!明天一早,你們出去跑一趟,把之前咱聯系好的族長,都給我請來,一塊兒商議籌糧這事兒。”</p>
因爲必利族長相邀,周邊熟悉的族長們,有不少是托故不來的,當日真正到了的人馬,一共就隻有七八個。因嫌人少,伴當便對必利道:“當日咱們去聯絡的時候,那些人嘴裏面全反對房當,保證應和咱們這邊。怎麽真正叫他們了,來了的一共才八個人,頂什麽用!族長咱們還議事麽?”</p>
必利便道:“我以爲能來三五個,這些人沒有全裝病,能來八個人已不少了!你去把我的好茶拿來,把來了的族長全請進來,趕緊開始安排吧!”</p>
當着這些族長的面兒,必利族長便說話道:“如今的情形衆位也見了,房當嵬蔔不做人,又是燒屋,又是殺人的,他們退了多少遼軍,咱不知道,被他們害死的黨項人,最少也有三五萬,能好了才怪!”</p>
人群裏面,托托族長順着這話,便開口道:“夏軍的口碑從來就不行,别的不說,房當嵬蔔一過來,把東面糟蹋成什麽樣了?他再繼續待下去,東面就徹底沒人了!”</p>
另外一個族長道:“我聽說必利族長投了遼軍,已做了個詳穩。你在遼人那有面子,你給耶律重元說說,讓他們再加一把力,趕緊把房當嵬蔔趕走!到時候俺們也沾個光,日子就好了!”</p>
說到這時,底下便有人詢問道:“必利族長還做了詳穩,聽着不錯!不知道遼人給他發多少饷?有元昊這邊給的多麽?”回話的道:“怎麽你也心動了麽?有這個頭銜就不錯了,你還指望着人家發什麽饷!”</p>
對于不發饷這件事兒,還有幾個不信的,立即轉過臉兒問必利道:“遼軍封你做了個詳穩,一文錢沒有是真的麽?”一看必利支吾着不說,衆人立刻知道了答案,一時間便就冷了臉兒,坐在那一言不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