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琉璃堡被張亢這厮給燒着,夏軍這次的損失不小。李元昊因損失了糧草辎重,大軍一下子沒有了補充,再續無法繼續進兵,繼續圍剿府、麟這件事,不得已隻能暫時罷了。</p>
另一頭種世衡把清澗城已築建完畢,自此鄜延路最後的短處,也已經補上。宥州嘉甯軍那一邊,主要需要應對的宋軍,除了保安軍以外,又多了一處清澗城了,可以說是兩面受敵。</p>
李元昊對鄜延路十分看重,私下裏說與野利旺榮,趁着種世衡廣交蕃人,叫他派出去幾個細作,找機會混進清澗城,暗中監視種世衡的動靜。等到時機合适的時候,離間他們宋朝的君臣。宋人多是些窩裏鬥的,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必然能騰起些浪花來。一旦離間計出了成效,不怕清澗城到不了夏人的手裏。</p>
暫且不說鄜延路這邊,這個時候,西面天都山那一邊,偏偏又出了一件事情:夏将蘇吃囊無意中時,突然撞破了一件事:天都王野利遇乞的心腹智囊李守貴那厮,不太老實,暗地裏與野利遇乞的夫人沒藏氏有私情。</p>
這件事兩個人藏得深,除了蘇吃囊一個外,暫時沒别的知道的人。蘇吃囊如今不得重用,在天都山的人緣也不太行,一旦事情鬧出來,肯定是信任守貴的多。這麽一來,蘇吃囊這厮在夏國的處境,立刻就十分不妙了。</p>
如今的情形,不單是沒藏氏對他恨之入骨,就連那個李守貴,也把蘇吃囊當眼中釘,恨不得立刻把他給除掉。蘇吃囊是粗人,一無頭腦,二沒有權勢,就算是理在他這邊,頂什麽用?根本鬥不過人家那兩個!</p>
自從這事兒出了以後,蘇吃囊日夜坐卧不甯的,睡夢裏都能從床上吓醒。想起來近日發生的事,越來越覺得,李守貴正在設計謀害,自己的死期就快到了,夏地他是不能再待了。</p>
有句話說“窮則思變”,不單是天都山沒辦法待了,弄不好夏境也沒法兒再待,蘇吃囊不得不琢磨另外的門路。</p>
蒙着頭琢磨了好幾天,終于讓蘇吃囊想起個人來:當初天都山查鹽的時候,蘇吃囊在邊界上打擊鹽販,曾經跟撲咩有些交往,暗中救過他好幾次,兩人還一塊兒拜過兄弟。撲咩早已經投靠了宋人,據說日子還過得不錯,已經在渭州做了個巡檢,說話管用。</p>
蘇吃囊于是這麽想:幹脆由撲咩做一個中人,直接投宋朝去不好麽?!思來想去,蘇吃囊也就決定下來,遂就去渭州找撲咩。</p>
宋朝這邊,這一日撲咩巡防才回來,突然有伴當前來報道:“外面有一個臉生的蕃子,年紀大約有四十多歲,說是巡檢在北面的親戚,想要求見。”撲咩立刻不信道:“老子從小兒就出來闖蕩,一根光杆,親戚早已經死絕了,有什麽鳥人能找到這裏?假的不見!”</p>
誰知道根本沒過了太久,伴當又回來上報道:“那個人知道你胸口上了長個痦子,還知道你愛吃甜的,吃醉了愛唱,有些腳臭的毛病,像是個真的!”因這個話兒,撲咩也有些心疑說,這厮說的一點不差,能認得他,可能是之前的一個熟人。既這麽想時,撲咩遂就叫見了。</p>
一見了面兒,眼前的那人戴着個帽子,臉上捂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看人的兩隻眼來,一見了面兒十分熱情,上來就喊撲咩“兄弟”。撲咩一時沒認出是誰來,立刻拉開了一段距離,不敢靠得他太近。</p>
一看見這樣,那個人立刻把臉拉出來,一疊聲道:“我,是我,怎麽這幾年不見,連我你都認不出來了?”終于認出是蘇吃囊來,撲咩立刻笑了道:“莫怪,莫怪,十幾年沒見,才剛你又捂得嚴實,一下子還真沒認出來!”當下兩個人見了面兒,撲咩遂命伴當們備酒,今天要好好吃一杯。</p>
之前當着外人的面兒時,撲咩沒敢說真話,隻說蘇吃囊是個北地的商販,跟宋朝這邊有往來,做些販賣皮毛的買賣。底下人聽着撲咩講,對這話兒并沒有什麽懷疑。</p>
當日衆人吃了一醉,等到閑人都散了,兩個人終于提到了正事兒。蘇吃囊便把他在天都山的那件經曆,還有要投奔宋朝的話兒,都說了一遍。聽着聽着,撲咩的臉上便有些爲難,隻是蘇吃囊對他有恩,人家求到了門上來,拒絕的話兒,不太好直接說出來。</p>
講到這時,不得不提起來一件事:當初因爲李元昊侵宋,爲懲罰時,宋主趙祯便關閉了榷場,一發連邊界上青鹽的買賣也一并休了。沒有了夏鹽,剩下的隻有死貴的宋鹽。邊上許多的熟戶沒錢,宋人的鹽又買不起,不得已許多族長重新就又投夏了。</p>
因投夏的熟戶實在是太多,邊上吃緊,宋人隻好又開了榷場。雖然是榷場又重新開了,到底蕃人反複無常,在許多相公的眼裏,他們就不是太可信了。</p>
别說新來的蕃人他們不信任,因爲之前的定川寨之戰,劉賀所部的那些蕃軍,一看馬上要戰敗了,立刻就投降了李元昊,讓戰勢立刻急轉直下。吃了這虧兒,對那些投靠多年的老人,他們也一并防範了!</p>
處在這麽個節骨眼上,蘇吃囊這厮不看頭勢,就央撲咩薦他投宋,這事讓撲咩十分作難!拒絕他吧,之前有交情在那裏,沒辦法直接把話說絕;若是薦他,撲咩自己還遭人懷疑呢,再去薦他,卻不正是拿頭往人家的槍頭上撞麽。</p>
事情又難辦,撲咩又不好一口回絕,再得罪了人,于是就想出來一個法子,便開口道:“憑咱們的交情,投宋這件事沒問題!你決定好了,我可以開口去給你說。隻不過我得提醒一句:如今不比往年的時候,投誠的要求提高了太多!”一聽說如今投宋難了,蘇吃囊便問:“這怎麽說?投宋的話,以前不是很容易麽?”</p>
撲咩遂就解釋道:“你沒聽說過定川寨之戰麽?當初兩軍對壘的時候,劉賀領的那一幫蕃軍,一看見不好,立刻就去投奔了元昊,這事兒讓宋人防範深了!可恨這幫反複無常的東西,他們隻顧得活命了,可是把咱們給害苦了!”一聽見撲咩這個話兒,蘇吃囊立刻緊張了道:“照這麽說,以後不能投降了麽?那我豈不是走投無路了?!”</p>
撲咩遂道:“凡事都沒有絕對的,在我跟前,休要說‘走投無路’這樣的話!雖然他們防範得深,到底人家肯不肯,還在于投來的到底有沒有誠意。你聽說過‘投名狀’麽?”蘇吃囊聽不懂“投名狀”這個詞兒,于是又問。</p>
撲咩便給他解釋道:“按照宋人的規矩,若是去山上當大王,有人要投去你的山寨,你又怕他将來反水,通常要他納‘投名狀’,就是去山下砍一兩個人,隻要手上都沾了血了,沒法兒下山再當良民,斷了後路,那麽就可以上山了。</p>
真逼到‘走投無路’的份上,什麽辦法想不出來?我教你一樣:比如說你去把一件要緊的東西偷過來,斷了回去的後路,還愁宋人不納你麽?”撲咩提點了這個話兒,蘇吃囊也就明白了。當夜蘇吃囊在渭州住了一夜,次日就回了天都山。</p>
本以爲投宋能輕而易舉,找着個中人立刻就成了。誰知道去了趟渭州後,才知道事情那麽難,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聽了撲咩的言語後,蘇吃囊回來越琢磨,越覺得撲咩那些話很有道理:光這麽空口白牙地說,你要投來,誰肯信呢,邊界上反間做局的人太多了,都怕吃虧。真要投宋,必須要一兩件要緊的東西才行。</p>
至于有什麽要緊的東西,蘇吃囊絞盡腦汁琢磨半天,沒東西想。他又不是個要緊的人,處在個什麽要緊任上,連李元昊那厮的書信、密函,見都沒見過一封的。越不得志吧,可恨今年還流年不利,偏偏能撞見那種事。撞上也罷,偏偏宋人那頭又要求嚴了,不太好投。真的是渴了想喝一口涼水,不小心都能塞着牙!</p>
對蘇吃囊來說,偷竊密信實在是太難,投宋也就希望不大,有些洩氣,本來都已經打算罷了。等到又看見了李守貴,正在與野利遇乞耳語的時候,似乎朝蘇吃囊這邊斜看了一眼,眼神裏似乎還帶着些殺氣。</p>
蘇吃囊一見立刻就知道:李守貴與野利遇乞沒說别的,說的就是他蘇吃囊,他們馬上要動手了!爲謹慎時,蘇吃囊甚至在睡覺的時候,枕頭底下都藏一把刀。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還需要盡早行動才行!</p>
話說回來,重要的東西,除了那些帶字的,其他的應該也能管用。這些日子,蘇吃囊心不在焉的,幹啥都沒有心思,等到看到枕下的刀時,蘇吃囊突然靈光乍現,然後想起一件事來:當初元昊因寵信遇乞,曾經賜給他一把寶刀。若是偷了這把刀,投宋豈不就有了“投名狀”了?雖然這偷刀似乎危險,隻這般膽戰心驚得活着,蘇吃囊早就過得夠了!</p>
計議已定,當即便安排。蘇吃囊爲了方便偷刀,事先便預備好另一把刀,這一把雖然看着平常,單看外面,與野利遇乞身邊守衛的佩刀,是一模一樣,抽出來看時,這把卻是隻有刀鞘,刀把拔出來卻是空的,将來偷偷替換的時候,可以少冒些風險,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到了手了。</p>
也是合該蘇吃囊運氣。這把刀剛剛準備好,野利遇乞就打了勝仗。如今又上了冬至節,</p>
天都山上下都熱熱鬧鬧的,天天有宴請,不是請這個就是請那個。重要的客人來了個遍兒,遇乞陪着,成天吃得醉醺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