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東京探消息


登州那邊,因爲被蒙山賊寇劫了法場,搬空府庫,如何不吓?除了與朝廷上報外,李知州慌忙寫信一封,報與恩相呂夷簡知曉。趙官家看了登州之事的劄子,次日在垂拱殿上朝的時候,免不了說起來登州之事,言語之中,很有些對夷簡不滿的意思。</p>

朝堂裏面,登州一事都傳遍了,百官沒一個不知道的。因又聽了遍官家的叙述,不少人裝作才剛剛知道,一個個大驚小怪的,膽小的臉色都吓得白了。說話之間,官家詢問衆臣道:“不知諸位有何決斷?”</p>

當下衆臣便議論起來,沸沸揚揚,亂做一團。隻是這些人所提的意見,都是蜻蜓點水的一般,根本就不能切中時弊。宰相呂夷簡直言道:“諸公之論,皆未言盡,不曾切中時弊。爲大計上,諸公盡管放言而論,莫要顧忌。”</p>

樞密夏竦上前谏道:“前次黑山賊人攻入陽武,今次蒙山賊衆人又攻打登州。群賊藐視朝廷,猖獗太甚,還望陛下撥軍去打。”</p>

右谏言王素出班奏道:“蒙山賊寇,滋亂已久。究其源頭,皆因地方專心謀營,懶于政事;上官包庇黨羽,治事不力,滋生民亂,俟乞早治。”太常博士許晏奏道:“若論剿賊,地方上因爲資銀短缺,人員、配備常有不足,又久疏操練,難能取勝,陛下可調東京精銳。”</p>

右司谏王魁厲聲說道:“現如今西戎滋亂,王則麾下餘黨猶在。登州之事本來不大,是有心人爲了鏟除異黨,故意誇大其詞、借故生事。依衆人之言,若陛下當真将精銳調走,京師空虛。那時遼、夏人馬再趁機打來,如之奈何?在微末事上大興幹戈,又攪動得地方上人心不穩。依臣之見,陛下可以選擇招安。”</p>

一時間衆人已争論起來,那些跟宰相走得近的,大多都一口咬定了說,登州之事,一切都是捕風捉影,癬疥之疾不足爲慮。反對宰相的那一些,必要說登州之事不小,養虎早晚能成患,需要早治。</p>

右正言歐陽修慷慨激昂,口内言道:“現如今群賊紛亂,一撥未滅,一撥又起。軍政不修、地方不治,皆宰相之過。呂坦夫爲相十數年,百官中忤逆者即貶之,違逆者罷之,爲謀私利,不任賢而專任親,專奪國權,脅制中外,哪個不懼?長久之計,唯有罷黜宰相,變法重修,才可安民。”</p>

不說衆人議論紛紛,當真是唇槍舌戰。人多而争,各懷私心,哪裏能公議出來個恰當主意!當日視朝,無果而散。</p>

散朝才罷,晏殊、杜衍出了大殿,才待走時,有小黃門近前來請道:“二位相公暫且留步,官家專請。”二人聽了,自跟随着去見官家。趙祯自在崇政殿内,此時正看範仲淹上表,上面乃道:“曆代之政,久皆有弊,弊而不救,禍亂必生。”</p>

趙祯看到這一句,正思量間,小黃門報晏殊、杜衍兩人已到,趙祯叫請。當下參拜已畢,便叫賜座,又命上茶。二人惶恐,連稱不敢。趙祯口内便笑道:“今天沒有其他的人,我三人君臣小聚,不必拘泥。”</p>

兩人随即去對面坐了。趙祯說道:“方才朝上衆人之言,不知二位有何見解?二人言道:“區區山賊,調動西軍自不可取,歐陽修之言又太銳。依臣之見,不如命夏竦選擇西軍的良将,引禦營精兵前去攻打,則蒙山可破。至于所謂盜賊四起,軍政不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陛下可擢人日後慢慢治理。”</p>

趙祯聽罷也就點頭,話頭又轉到政務上,議論了半晌,等晏、杜兩個人告辭走了,趙祯又命人召夏竦前來議事。</p>

無一時夏竦來到,厮見已畢,立在階下。趙祯見了他笑道:“子喬進來,請坐奉茶。”夏竦謝畢,自過去坐了,因見趙祯面色沉郁,不敢開言。隻聽趙祯口内言道:“才剛朕出西華門,聽多人說,我軍羸弱不堪一擊,緻使四處強賊生事,不滿在罵,不知子喬如何看待此事?”</p>

夏竦聽了立起身言道:“回禀陛下,非臣不伐,實在是因爲時機不到。當初契丹人在邊上大肆低價售賣青鹽,令國庫年損數十萬銀,爲這事宋、遼兩家多番征戰,此時樹敵絕不可多,這是一。</p>

我中國戰馬皆出于北方,出夏地者近四成,青鹽夏地又廣有。逼之太急,令遼、夏兩家聯合起來,一頭截斷了馬匹的來路,另又将價低之鹽一擁而至,如之奈何?”</p>

趙祯歎口氣問道:“如公所說,該當如何?”夏竦遂道:“此事臣早已替官家安排過。慶州敗後,臣命楊秀去吐蕃結交唃厮啰,到如今我宋地購買的馬匹,八成出于吐蕃,此事可以不受制于夏人。臣又命龐籍在越州督辦鹽場,降同、華、耀、虢、解州、河中、永興、陝府八地鹽價,鹽情已緩。”</p>

趙祯聽畢說他道:“英公有心,何不早說!”夏悚遂道:“國之大事,絕對不可以輕易示人,微臣挨罵倒在其次。”趙祯聽罷出言道:“早知子喬實心爲國。朕有事托付,今日有子喬此言,我便放心。讨伐蒙山衆賊一事,即刻便有诏書送至。”當下兩個說一會話,夏竦飲了茶随即退了,沒多久便就領了诏令,自回去挑兵選将去了。</p>

沒多久到處沸沸揚揚,說朝廷正在挑兵選将,不日便要撥西軍來打。蒙山鄧坤聽得消息,心中躊躇。軍師方平口内笑道:“哥哥勿憂,如今隻聽了這麽個傳言,又不知真實。等我引着兩個兄弟,親自去東京城走一遭看,或許就能想出個妙計。”</p>

說不得方平收拾了行裝,引程慶、吳英這兩個頭領,到東京城去打探消息。當下三個人都打扮好了,方平戴了華陽頭巾,着一領邊皂沿邊纻絲錦袍,腰間茶褐帶,腳上方頭履,扮作一個大戶家主管的模樣。</p>

程慶、吳英也一道收拾了,扮作兩個不成器的浮浪子弟,又引了十幾個能幹的小喽羅,都裝成是幫閑,衆人一徑往東京城趕來。程慶、吳英這兩個,打扮得好個模樣:</p>

一個棗紅底邊金線含春羅襖,頭上金圈玉钿三叉冠,穿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手中垂玉檀香扇,累絲香囊垂流蘇。</p>

一個鵝黃底牡丹紋暗花紗袍,上飾彩色琉璃珠。直角幞頭紅抹額,上有羊脂昆侖玉。搖一把俊俏風流名人扇,佩一把嵌寶玉把壓衣刀。</p>

話須休煩,衆人在路上行了幾日,已近東京。這邊廂果然是個繁華熱鬧的好去處,但見那走卒類士服,農夫蹑絲履。衆人來到南薰門外,朝東面望去,早看見一個大校場,東京人喚做“閱武廳”。</p>

這個時候,衆軍正在校場競技,校場内紅旗招展,畫角聲鳴。校場外層層列了許多軍士,把守的身上都着了重甲。程慶遠遠得看了一會,這邊吳英問他道:“哥哥看了這麽久,想出來退敵的妙計了麽?”</p>

程慶聞聽便笑了道:“妙計倒沒有,倒是發現了一個秘密:眼見這官家是個賣林檎的。隻把這個大周正的擺将出來叫人看。”聽了這話兒,衆人一哄都笑了。</p>

南熏門外面,有一個官正坐在那裏,旁邊守着幾十個軍士。方平把假文引取出來與軍士看了,口内便道:“小可東人是山東的富戶,因爲家中人多争吵,東人特叫小人引兩個小郎出來,到這大去處來做買賣。”</p>

便有軍士在旁邊笑道:“量這兩個鳥厮,他們能省的甚麽買賣!到了東京這個去處,隻怕是肥肉掉進了油鍋裏,都剩了渣了。”程慶、吳英聽見這話,上來便要厮并,方平慌忙上前來勸。</p>

吳英這邊還好些,一勸就罷了。程慶因爲被摁住了手,仍不罷休,隻管朝軍士大聲道:“這鳥厮才剛說的是甚麽?再說一句聽聽!今天不打碎了他那牙,老爺就給他當個孫子!”眼看那軍士火已經起來,方平忙把錢拿出來散,又拉着程慶往城内去了。</p>

一行人進得城去,往東便走。東京城裏面,家中百十萬貫的人,多如牛毛,見方平這幾個外鄉的人,不人少都道:“可笑這幾個鄉下沒見識的村憨貨,沒幾日把錢花得盡了,怕就要哭着回鄉了。”看的人見了都搖一搖頭,自顧走了。</p>

相國橋下面,有武當山過來扮猴雜耍的,惹得衆人圍住在看。眼看着天色已經晚了,衆人在相國寺旁覓了個客店,當夜歇了。</p>

次日早起,程慶、吳英便去打探,方平先去辦一些雜事。衆人商議了,至晚都到白礬樓會和。這白礬樓又喚作樊樓,供應三千家腳店沽酒,端的興盛。這樓又高,挨着禁院,遙望可見殿宇頂上的琉璃鸱吻。這時節燈火通明,人潮如鲫。出入有王孫公子,唱的是張祜柳郎。昔日有《鹧鸪天》一首,單道這樊樓好處:</p>

城中酒樓高入天,烹龍煮鳳味肥鮮。王孫下馬聞香醉,一飲不惜費萬錢。招貴客,引高賢,樓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欄杆彩畫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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