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駿彥和周均若前腳剛走,鄭毅的親大哥鄭恒便從武漢趕到滬海,馮敬齋和鄭萱自然要在家中盛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大哥鄭恒,還美其名曰自家兄弟姐妹難得聚在一起吃餐飯,說什麽也不讓鄭毅在跑馬場邊上那座沒有人氣的别墅裏張羅。
耗費兩天一夜坐船趕來的鄭恒,比起兩年前更爲成熟老練,略顯消瘦的臉上泛着紅光,挺拔的鼻子下方蓄起了精心修剪的漂亮胡子,整個人精神抖擻,神色從容不迫,再也看不到半點兒年輕人的青澀。
中午的家宴親情融融,歡聲笑語不斷。
作爲家生子的徐茂富通過自己的勤奮努力和一年多來做出的優異成績,已獲得鄭氏家族全體成員和姻親馮敬齋的真心接納,所有人都把他當作自己的家人,而不是地位卑微的家生子。
天性開朗的徐茂富也放得很開,非常自然地融入其中,談到周駿彥受命前來探察鄭毅的經過時,不時說出幾句諷刺蔣校長和中央黨部調查科的诙諧言語,逗得大家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午宴過後,馮敬齋主動提起鄭毅前來進行房産投機的事情,表示将跟随鄭毅的步伐,合股好好投機一把。
鄭恒立即打起精神來。
兩周前鄭恒就接到父親電報,得知二弟鄭毅已趕赴滬海,處理一些商務的同時,将會暗中開始投機租界的房地産。
鄭恒對鄭毅敏銳的目光和從未錯過的商業預測無比信賴,得到父親的提醒之後立即作出決策,不惜通過出售降價庫存商鋪、催收藥品欠款和銀行借貸等方式,在短短數日之内便湊齊七十萬美元,然後趕來滬海,準備和鄭毅一起大撈一把。
短暫的商議過後,鄭毅幹脆把自己那份資金徹底委托給了馮敬齋和鄭恒進行投資,鄭恒和馮敬齋商量幾句,欣然同意接受鄭毅的委托,将三份資金合在一起共同運作,并定下多項口頭約定。
鄭毅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也根本沒有精力和時間陪同馮敬齋夫婦和大哥鄭恒步步算計,看到胳膊肘往外拐的大姐鄭萱面對近千萬大洋的投資患得患失的樣子,扔下句“年底之後如有虧損算我的”,然後問馮敬齋要了一輛轎車,得到車鑰匙之後便和徐茂富揚長而去。
看到鄭毅大步走出正堂門口,鄭萱心中生出絲絲愧疚,白皙的臉龐開始發燙起來,但她嘴上仍舊不服氣地埋怨鄭毅:“二弟翅膀硬了,我這個做大姐的恐怕再也管不了他了,唉......”
馮敬齋哪裏還不知道妻子的小心思,哈哈一笑開解道:“放心吧,二弟心胸寬着呢,我沒見他有半點兒生氣的意思。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這幅做派,估計是之前在軍中養成的習慣,不是那麽容易改變過來的。”
鄭恒嘿嘿一笑:“你還别說,在二弟面前,我這個做大哥的始終直不起腰杆來,他比我有能耐,不服不行啊,哈哈!”
“不知道他又和小富到哪兒瘋去了,走的時候也不交代一聲,别的我可以不在乎,晚上是不是要回來吃飯他總該和我這個做大姐的說一聲啊!”鄭萱還在憤憤不平地唠叨。
馮敬齋笑道:“二弟那麽大個人,又有小富在他身邊,想去哪兒不行?你就别管他了,我估計他們要回到跑馬場邊上那座洋樓去......那個地方是二弟留在國内的唯一房産,好不容易來一趟滬海,總得去親眼看看才會放心。”
“以我對二弟的了解,說不定到時候他會賣掉那棟房産。”鄭恒點燃支煙,悠悠笑道。
鄭萱吃了一驚,瞪大鳳眼道:“不可能吧?那是二弟在滬海的唯一住處,要是賣掉了,以後回來住哪裏啊?”
鄭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麽啊?”鄭萱嗔怪地反問。
鄭恒搖了搖頭:“二弟已經放棄家族最重要的置地公司和新聞集團中的三成股份,轉而持有父親收購後重組的遠東機械制造公司近七成股份,并在父親與南洋兩大家族合股興辦的香港海洋運輸公司中擁有兩成股份。”
“後一個我先不說了,隻說重組後的遠東機械制造公司,這個公司的總資産已經超過一百二十萬英鎊,股東包括香港大法官羅切斯特爵士和香港太古公司,下轄原有的香港太古造船廠、正在興建的火力發電廠和不斷壯大的精密儀器制造公司。”
“所謂的精密儀器制造公司,其實就是生産武器裝備的兵工廠,而且這個香港地區唯一的兵工廠已經獲得英國政府頒發的特許牌照,遠東機械制造公司因此而成爲英國皇家海軍和遠東殖民軍隊的武器供應商,前途無可限量啊!”
鄭萱大吃一驚,一直含笑傾聽滿臉從容的馮敬齋也驚愕不已:“二弟手下的精密機械制造公司生産武器裝備我是知道的,其他的我卻從沒聽二弟提起過,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鄭恒頗爲感慨地解釋:“我也是上月中旬接到父親的信函才知道的......二弟早在回到香港的那段時間,就和父親探讨過家族發展方向的問題。”
“父親之所以付出較大的代價收購瀕臨倒閉的香港太古船廠,完全是接受了二弟的建議之後做出的大膽決定,其中最重要的兩個原因是:通過收購瀕臨倒閉的香港太古船廠,可以進一步穩固父親在香港乃至英國政府中的地位,加深與英國皇室和英國金融界的關系;其次是香港太古船廠除了擁有民用船舶制造、修理軍艦和制造小型軍用艦艇的資格和技術之外,還擁有武器制造和武器貿易的特許資格!”
馮敬齋一陣恍然,連連點頭:“我終于明白了!怪不得嶽父大人不聲不響就收購了誰也看不上眼的香港太古船廠,而且投入這麽大,動作這麽快,從另一方面看,未嘗不是一種賭博啊!”
鄭萱也終于清楚了:“這麽說起來,二弟甯願不要家族最重要的新聞集團和置業公司的股份,轉而盡數投入到機械制造公司,完全是爲了家族的整體利益作想了?”
鄭恒點點頭:“确實如此,但有一點你可能沒看到,二弟也許更看好父親收購的機械制造公司,而且他擁有将這個機械公司發展壯大的能力......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我們都不如他,想眼紅也眼紅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