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裏逃生的滇軍營長爲了保住身後三百餘名弟兄和兩百餘名受傷袍澤的性命,終于橫下心來,大步走向城門,邊走邊高喊“前來談判,不要開槍”,随後便在城裏城外數千雙目光的注視下走到城門前方十餘米處,仰起腦袋,望着城頭上驚慌失措的熟悉軍官和縣府官員大喊起來:
“不要開槍啊!共産黨軍隊的長官說了,隻要交出五十萬現大洋、五千斤鹽巴和一百萬斤糧食,他們就收兵回營,從此不再侵擾泰和縣城!”
“弟兄們,李縣長,還有周局長,你們趕快商量,共産黨教導師的長官隻給你們半個小時時間,要是不答應他們,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将炮擊全城,發起強攻啊!”
城頭上的辎重連軍官和縣長、官員們全都傻眼了,深怕被拒絕的滇軍營長再次凄聲叫喊,重複剛才所說的内容,連喊三遍之後城頭上終于有人高聲答話。
三百餘名滇軍俘虜和兩百餘名滇軍傷員終于停止了躁動,在教導師五百餘将士的槍口逼迫下焦慮等待。
伫立于碼頭邊沿掩體後方的鄭毅、王虎臣和李連山等人先後放下望遠鏡,在城上城下的聲聲叫喊中低聲交談。
“咱們的條件是不是開得有些高了?”李連山問道。
王虎臣自信地回答:“一點兒也不高,我覺得正合适,五十萬現大洋要是不夠,可以用金條和糧食補齊嘛。”
李連山樂了:“聽你這口氣,好像城裏的敵人已經答應了。”
鄭毅和周圍的參謀們忍不住哄然大笑,不苟言笑的王虎臣也笑得前俯後仰。
鄭毅笑完後,非常感慨地說道:“咱們中國奉行的儒家文化,剛開始對國家和民族是有益的,但發展到南宋理學出現後,開始走向極端,自我閹割,逐漸成爲最沒有血性和骨氣的文化,大明朝的滅亡就是個典型例子。”
“在歐美列強和東洋小曰本欺辱下,不斷割地賠款的滿清王朝将儒家的這一文化發揚光大,于是就造成了國人明哲保身,息事甯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懦弱性格。”
“但凡有一口吃的,還能苟活于世,國人往往是忍氣吞聲,默默承受,特别是地主富紳階級,隻要不把他們逼得傾家蕩産,多大的屈辱都能忍受,事後最多發出一聲長歎,扔下一句‘花錢消災’就算完事。”
弟兄們聽完再也笑不出來了。
王虎臣和李連山緩緩望向還在交涉的城頭,眼裏的喜悅和自豪已經被深深的憂慮取而代之。
數分鍾後,扛着白旗的滇軍營長一路小跑而回,來到鄭毅面前氣喘籲籲地禀報:“李縣長和鄉紳們代表答應了,要求給他們兩個小時籌集大洋,調運糧食,但是他們要求長官先把城西的部隊撤走,以示誠意。”
鄭毅點點頭:“可以,我立即命令城西的部隊後撤到江岸待命,你也可以抽出一百弟兄,把兩百餘名傷員送進城裏安置,剩下的兩百餘人仍需留下來。”
“謝謝鄭長官關照!謝謝!”
激動的滇軍營長向鄭毅敬了個軍禮,扔掉白旗,轉身跑向前方的三百餘名同袍,李連山立即率領一個排的警衛跟上去,向看守俘虜的五百餘将士下達一連串命令。
……
……
半個小時之後,撤離城西的一團兩個營回到漁船碼頭集結待命。
沉重的南城門緩緩打開,早有準備的滇軍辎重連百餘官兵領着三百餘名保安團丁,魚貫而出,将城門之外的兩百餘名傷員擡進城裏。
頗爲義氣的滇軍營長把受傷同袍送進城裏後,再次回到碼頭上列隊等候的兩百餘名同袍中間,在數百隻槍口下扯開喊啞的嗓子,不斷安慰焦慮驚慌的弟兄們。
用麻袋和籮筐裝着的百萬斤糧食最先送出城門,肩挑車載的送糧隊伍從城門口延伸到碼頭上,看起來浩浩蕩蕩數量很多,其實隻有五十噸,不到一個小時就裝上其中一艘運兵船,剩下的空間還能裝下五千斤鹽巴,以及抵扣十五萬大洋的三千二百匹各種布料。
在此過程中,泰和縣長和官員沒有一人敢出城交涉,反而是躲進城裏的數十戶商人看到教導師沒有撞開他們的商鋪大門,更沒有任何的破壞和劫掠之後,紛紛壯着膽子絡繹出城觀望。
躲過戰火的城中居民也不甘寂寞,紛紛湧出家門登上城牆,引頸觀望碼頭上高高飄揚的戰旗,對不侵犯民宅商鋪、不打罵俘虜和苦力的教導師官兵指指點點,熱議不止。
……
……
下午六點,滿載糧食和教導師官兵的船隊在小火輪牽引下,緩緩離開碼頭,逆流而上,最後獲釋的兩百餘滇軍俘虜仍舊站在碼頭上,和他們的營長一起默默注視逐漸遠去的對手,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黑壓壓擁擠在城頭上的軍民終于大大地松了口氣。
不少人得知共産黨官兵拿出真金白銀、和和氣氣地向碼頭上方的商人購買貨物的消息之後,禁不住驚訝地熱議起來。
花錢消災的本地十餘家地主富商如釋重負,其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竟然彈冠相慶,像是把共産黨軍隊打退了一樣。
鄭毅站在小火輪後方的運輸船甲闆上,默默注視江面盡頭的朦胧遠山,反複思考在泰和城下實施的威逼行動,以及由此而造成的難以判斷的政治影響。
在鄭毅和參謀長王虎臣看來,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大的勝利,以教導師參戰将士的數量和實力,打下兵力空虛的泰和縣城難度不大,可一旦發動強攻,付出的犧牲誰也無法估量,能夠通過威逼達到最大目的,就沒有必要付出将士們的鮮血和生命。
但是,這樣的做法需要承擔很大的政治風險。
我們的黨還很年輕,正在不斷探索的道路從未有人走過,在曲折前進的道路上無法避免地出現這樣那樣的錯誤,激進、冒險和極左思想仍是目前武裝鬥争的主流,上級黨組織很可能無法理解,特别是把俘虜當成人形盾牌展開威逼的手段,極有可能會留下無法預知的隐患。
“想什麽呢?”
王虎臣來到鄭毅身邊,将點燃的香煙遞給鄭毅。
鄭毅接過香煙猛吸兩口,吐出煙霧時卻被凜冽的江風吹進喉管裏,嗆得他連連咳嗽,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我在想下一步該怎麽辦,是繼續向萬安之敵發起攻擊,還是返回興國休整一段時間......”
“至少半個月内,敵人無法對興國和甯都發動進攻,唯一需要密切監視的,隻有滞留在萬安城内的滇軍獨立旅,這支軍隊不好打啊!”
王虎臣點了點頭:“既然這樣,就休整一段時間吧,将士們連續作戰半個多月也累了.......今天的戰況是否需要向前敵委員會進行彙報?”
鄭毅點點頭:“必須彙報,否則将來很可能被人诟病。”
王虎臣立即明白過來:“是啊!我最怕的就是這點,好在咱們打殘了吉安守備師兩個團,爲毛委員率部攻打永新減輕了壓力。”
鄭毅望向西面逐漸變暗的掩面群山:“不知道毛委員現在到什麽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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