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風發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一團長陳浩率領數百将士發起沖鋒肅清殘敵,李連山看都不看陳浩一眼,下達完“向永新城進軍”的命令,便率先騎馬離去。
無一死亡的教導師一團弟兄以連爲單位迅速集合,在各自官長率領下趕赴永新城,隻留下兩名衛生隊員照看七名輕傷弟兄。
此時永新城的戰鬥已經打響。
由于鎮守永新城的滇軍兩個營已調往龍源口,親自帶隊的團長唐玉甫如今已身中四槍,橫屍于城南八點五公裏的小橋頭,加上鄭毅早已布下裏應外合的奇兵,使得整個攻城戰異乎尋常的順利。
趙景庭團的迫擊炮連分成東、西兩組,同時進行五輪定點炮擊,城東和城西兩面城樓上的守軍不是死傷慘重,就是逃散一空。
兩路人馬呐喊着,一個沖鋒就殺入城中,對四處奔逃的滇軍士卒和保安團烏合之衆展開迅猛打擊,前前後後不到半個小時便結束戰鬥。
進攻的兩軍配合得相當默契,毛委員指揮的一師一團二營将士和赤衛隊員控制住西門後,按照約定迅速分出三個連,徑直殺向YX縣衙和兩大錢莊。
鄭毅指揮教導師二團一營三個連控制北、東、南三座城門,二團長趙景庭親率二團步兵營快速突進,對城中之敵展開拉網式清剿。
教導師副師長韓守仁則率領辎重營沖進滇軍駐守的東門大營,在警衛營營長田安泰的特務分隊策應下,對殘存敵軍進行無情的打擊和繳械,很快便控制住城中唯一的軍營和軍火物資倉庫。
一個半小時後,李連山率領打伏擊的一團五個連開進永新城,在副師長韓守仁的吩咐下,分成五路奔赴各個方向,協助二團控制全城。
李連山和政委嚴頻趕赴縣衙向師長鄭毅彙報,剛進入縣衙正堂,就看到老大鄭毅悶悶不樂地坐在太師椅上喝茶。
李連山和嚴頻對視一眼,一時間不得要領,不由自主搖搖頭,慢慢走到鄭毅面前,低聲問道:“怎麽打了勝仗還愁眉苦臉的?”
鄭毅沒好氣地回答:“特務連四分隊隊長牛立誠猥\亵婦女,被發現後,公然打傷前去調查的兩部師部參謀,我親自去查看情況還敢逃跑,被我開槍斃了。”
“什麽?”
嚴頻頓時傻眼了。
李連山不可置信地問道:“不會吧?我記得這家夥長得有模有樣,能說會道,又是前天悄悄溜進城裏來的,哪怕一時間憋不住,找個窯\姐兒消火也不至于犯這麽大的錯誤啊!”
鄭毅煩躁地擺擺手:“這就是沒有狠抓思想政治教育惹的禍……你們知道他猥\亵的女人是誰嗎?是守軍團長唐玉甫的愛妾!估計是從來沒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所以生出了邪念......”
“唐玉甫這家夥你們應該聽說過吧?咱們在吉安敲詐的滇軍守備團團長就是他,根據俘虜交代,這倒黴蛋因爲糊裏糊塗被咱們敲了竹杠,朱培德一怒之下把他發配來永新找回面子,剛到城裏沒幾天,他就看在十萬大洋的份上,親率兩個營趕赴龍源口救援......差點兒忘了,你們有沒有抓到他?”
“我哪裏知道啊?伏擊結束我就率領弟兄們趕過來了,要是唐玉甫被俘,如今就在陳浩手上。”
李連山說完,禁不住連連唉聲歎氣,低聲咒罵牛立誠這個狗曰的,怎麽就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
嚴頻搓搓眼睛上前禀報:“師長,估計那個唐玉甫回不來了,我親率兩個排的弟兄摸到小石橋兩側打阻擊,第一個收拾的,就是率先騎着馬逃離戰場的敵軍指揮官。”
“想必你也知道,我們一團警通連弟兄槍法都不錯,第一輪射擊就打倒十好幾個,全都當場斃命,其中恐怕就有唐玉甫,我也不認識這個人,戰鬥結束牽走他們留下的十幾匹戰馬,就和老李趕過來了。”
“不過,既然這個唐玉甫是我們的敵人,戰場無眼,死了沒什麽吧?”
“什麽?真死掉了?”
鄭毅非常驚訝,看到嚴頻緩緩點頭,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死了就死了吧,多虧他見錢眼開,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唉!好在槍斃牛立誠的事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已下令不能傳出去,隻向毛委員做了彙報,回去後再進行内部通報,不至于那麽丢臉。”
“報告!”
鄭毅擡頭望向門口:“進來吧,老趙,看你笑咪咪的,撿到寶了吧?”
趙景庭哈哈一笑,轉身向門外大聲下令:“把人帶進來!”
李連山和嚴頻好奇地走到鄭毅身邊,看清楚被押解而來的俘虜軍官後吓了一大跳。
李連山不等鄭毅下令便大步上前,麻利地爲俘虜軍官解開身上的繩索,邊幹邊親熱地笑道:
“唐兄,咱們又見面了,這才多少日子啊?你老哥子不在吉安城裏享福,幹嘛非要到這偏僻的小縣城來受罪啊?看看,鬧出這麽大個誤會,見面都不好意思了。”
鄭毅客氣地上前緻意:“唐兄,幸會幸會!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滇軍副團長唐子煥雙目赤紅,滿臉猙獰,緊緊捏着麻木的雙拳,大聲吼道:“有種你就殺了我!”
鄭毅含笑搖頭:“唐兄消消氣,軍人嘛,戰死沙場或者不幸被俘是常有的事情,何況我們共産黨的軍隊從來沒有殺俘的習慣,不但不殺,還要優待俘虜,哪怕你拒絕投降,最終我們還是會放你回去的。”
唐子煥臉上的憤怒變成了驚慌與疑惑:“什麽?你真願意放了我?”
鄭毅點點頭:“最遲明天,我保證放你回去。”
毛委員夾着幾本厚厚的縣志從裏屋走出來,含笑打量唐子煥好一會兒:“唐副團長,對吧?我在裏面聽到你們說話了,之前我曾聽鄭師長提起過你,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共産黨不像民黨那樣殘酷無情,對待俘虜我們通常是教育過後予以釋放,所以,你完全沒必要懷疑鄭師長的話。”
“您是......”
唐子煥似乎被毛委員的氣場震住了,稱呼都變成了尊稱。
毛委員和氣地笑道:“回頭麻煩你替我帶封信,轉交你們的朱益之将軍,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了,哈哈!”
……
……
下午五點,五百餘名徒手官兵和兩千三百餘名壯男壯女排隊穿過東門外的浮橋,浩浩蕩蕩穿過城門洞,在守城官兵的引領下,源源不斷開進東門内的軍營,如此壯觀的情景不但讓城中民衆目瞪口呆,也讓城裏城外的官兵們深感驚訝,最後連毛委員都被驚動了。
夕陽晚照,溫暖的陽光給恢複秩序的永新城帶來絲絲祥和氣氛。
東城樓上的大火早已撲滅,所有民居完好如初,加上教導師官兵行動快速,搜捕得力,基本了杜絕了各種隐患。
兩軍派出的上百名政治幹部及時張貼布告,走街串巷大力宣傳,使得慌亂的民心逐漸安定,大街上已經出現三五成群的民衆和沿街叫賣的小販。
被晚霞染上一層金黃色的西城牆上,鄭毅和毛委員信步而行,低聲交談,相互通報此戰的戰果與傷亡情況,鄭毅自然也把帶來三千徒手軍民的目的如實相告。
毛委員露出會心的笑容:“難爲你想得這麽周到,糧食、鹽巴、農具、布匹、鞋帽等等,都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資,此次動員三千人過來,不但顯示你們強大的自信和氣概,極大地振奮了軍心民心,還能很好地解決井岡山上各種物資緊缺的大問題,由此可見,你們的群衆工作和政治宣傳工作,做得比任何一部都要好啊!”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沒考慮過政治影響問題,一門心思想着怎麽解決茨坪和十裏八村鄉親們的過冬問題,還有就是趁冬季農閑時節人手充足,想辦法多開墾些田地,以緩解軍隊的糧食壓力。”
“說句不好聽的話,武器裝備和大洋搶回來不占地方,可糧食不行,搶下來容易,搬回去就難了。”
鄭毅已經習慣在毛委員面前有什麽說什麽。
毛委員又是一笑:“還真是這麽回事,哈哈!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小石橋伏擊戰你們打完就走,把所有繳獲全部讓給我們第一團兩個營,打進永新你們又讓出縣政府的金庫和兩大錢莊,還給我們二營送去上百箱手榴彈、四十多箱子彈和七挺輕重機槍,前委和二營同志們都很感動啊!”
鄭毅笑道:“應該的,這一仗打完,前委這邊至少能增加五百新兵,要是再把甯岡的幾支赤衛隊收編過來,稍加訓練,第一師很快又能增加一個團的兵力,所以前委這邊比我們更需要武器彈藥。”
毛委員頻頻點頭:“在軍事上沒有幾個人看的比你遠,估計你們教導師這回也能召到不少新兵吧?”
“這事由覃樹明和李彩娟兩位同志負責,按照他們倆的估計,兩天之内能從周邊大小村鎮帶回五百農家小夥子,正好用完我們此戰的武器繳獲。”鄭毅如實回答。
毛委員對教導師的發展速度頗爲感慨,接着與鄭毅讨論新兵訓練和基層指揮員培養的問題,一同走下城樓返回縣衙。
距離十字街口還有三十餘米的時候,毛委員和鄭毅被圍聚的近百軍民和陣陣哄笑所吸引,于是便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誰知擠進人群一看,毛委員頓時發火了,幾步跑到被兩個年輕士兵逗弄的肮髒孩子面前,彎下腰一把将淚流滿面卻哭不出聲的孩子抱起來:“别哭孩子,沒事了,我來了,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鄭毅勃然大怒,手按槍套大聲喝住想溜掉的兩名兵痞:“站住!老老實實給我過來......說!你們是誰的兵?”
鄭毅話音未落,遊走四周的八名警衛已經拔槍沖過來,瞬間堵住所有逃竄方向,兩名兵痞終于知道害怕了,哆哆嗦嗦來到鄭毅面前,“噗通”一聲直接跪下,什麽也不回答隻是一個勁兒求饒。
“下了他們槍,摘掉他們的軍帽,帶回師部好好審問,然後把他們的營長叫來,我倒要看看,是誰帶出這樣的敗類!”
爲避免太多民衆圍觀,鄭毅果斷下達命令。
毛委員一直抱着孩子,對孩子蓬亂頭發上爬來爬去的虱子視而不見,一面爲傷心的孩子擦去淚水,一面不停安慰,溫和地詢問孩子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兩名兵痞被押走後,鄭毅晃眼看到拐角牆根下,還站在十幾個衣衫褴褛的孩子,有男有女,大小不一,唯一相同的是都打着赤腳,個個神色驚恐,瘦骨嶙峋。
鄭毅幾乎不做多想,便走到孩子們面前蹲下:“孩子們,對不起了,剛才兩名士兵不應該欺負你們,我代他們向你們道歉,如果你們願意的話,等會就帶你們到我住的地方洗個澡,吃頓飯,然後你們再告訴我,家住哪裏?爹媽還在不在,好嗎?”
圍觀的民衆很快被感動了,其中一個年紀大的老伯上前一步:“長官,這些可憐孩子大半是啞巴和聾子,有些是家裏遭災沒了親人,有的是被家人故意扔下的,大部分都不知從哪來,他們白天出來讨飯,晚間跑到城隍廟後面對付一晚,要不是街坊鄰居三天兩頭接濟,恐怕在就埋到亂墳崗了。”
鄭毅非常難過,雖然他知道這樣的孩子哪裏都有,誰也救不過來,但他碰見了,自然就要盡一份心力。
毛委員抱着那位六七歲大的啞巴孩子走過來,看到鄭毅直起身子暗自歎息,便低聲和鄭毅商量起來:
“我這邊還沒安定下來,小鄭你看看,夏坪那邊能不能收留這些孩子?連佛家都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共産黨人應該做得更好才是。”
鄭毅點點頭:“放心吧,毛委員,這些孩子我們教導師來負責,回去之後我立刻召開會議,指定專人負責收容城裏城外所有流浪孩子,回到夏坪立即開辦個福利院,不管是聾是啞還是身有殘疾,有多少我們收留多少,竭盡全力把孩子們養大。”
“好!這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來吧,我們一起把孩子領到縣衙裏去暫時安頓,這就走,孩子們肯定已經餓壞了。”
毛委員說完便走向一群孩子,伸手再抱起一個年紀小的女孩。
鄭毅說聲都送到軍營去吧,那裏有婦女會的同志們,說完上去抱起個手腳浮腫滿嘴鼻涕的小女孩,周圍的警衛員和聞訊過來的教導師巡邏隊齊齊動手,很快把所有把孩子抱起來,在上百民衆的贊歎與祝福聲中,一起前往東門内的軍營。
次日一早,在前委的統一布置和指揮下,二十餘名YX縣***官員和爲富不仁的土豪劣紳被抄家。
鄭毅的教導師因爲肩負整個縣城和周邊二十公裏的防務,加上占據了縣府和軍營兩座大糧倉,所以沒有參與打土豪開批鬥會的行動,而是正正規規地使用繳獲的敵軍錢财,向四家鐵匠鋪、三家綢布店以及十餘家雜貨鋪大量購買所需物資。
僅一個上午,教導師出動的數千人就将永新城裏大半商鋪和倉庫搬空,最後連民黨官員家中的桌椅闆凳也不放過,軍營大操場也堆堆下巨量物資,隻好分批往井岡山上運送。
中午時分,鄭毅和毛委員出席完前委召開的軍政會議,再次來到人潮湧動的東門大營,看着源源不斷挑着沉重擔子、背着滿載背簍開出城外的軍民運輸隊,毛委員高興之餘大爲感歎,鄭毅和弟兄們則是滿臉笑容。
鄭毅和毛委員進入大營中央的指揮部沒一會兒,婦女主任李彩娟拉着不知何時到來的賀子珍一同出現在鄭毅和毛委員面前,一開口就向毛委員報告三十六位流浪兒童的情況。
毛委員得知孩子們都洗了澡,剪了頭發,還換上了暖和的新衣服,高興地連聲誇獎李彩娟和賀子珍做得好,然後提議一同去看看孩子們,順便一起吃個午飯,鄭毅和李昭等人欣然答應。
指揮部後院如今變成了幼兒園,三十六位煥然一新的孩子看到熟悉的毛委員和鄭毅進來,立即停止一切動作,乖乖站在牆邊緊張觀望。
毛委員眼裏全是溫存與慈愛之色,他走到孩子們面前一個個詢問,不時伸手摸摸孩子們的小腦袋,最後在昨天那位被兩名兵痞當成猴子逗弄的啞巴男孩面前蹲下,剛要伸手摸摸孩子幹淨的小臉,孩子忽然撲進毛委員懷裏,緊緊摟住毛委員的脖子不停流淚,看得鄭毅等人心酸不已,李彩娟和賀子珍更是止不住奪眶而出的熱淚。
啞巴孩子在毛委員的懷裏“啊啊”連聲想說話,可就是一句也說不出來,鄭毅看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隻好仰頭望向天花闆,長歎一聲久久不動,看似悲天憫人,實則是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眼眶。
可是沒多久,鄭毅感覺軍裝下擺動了動,低頭一看,驚訝地發現昨天那位手腳浮腫的小女孩拉着自己的衣角,仰起白淨的小臉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鄭毅立刻蹲下,哈哈一笑把孩子抱起來:“小天使,今天願意和叔叔說話了吧?”
誰知道小女孩還是什麽話也沒說,松開抱住鄭毅脖子的小手,在鄭毅眼前一陣比劃,鄭毅這才知道,懷裏漂亮的小女孩也是個小啞巴,剛剛止住的淚水情不自禁潸然流下。
小女孩也在無聲地淚流,可她非常堅強,伸出小手輕輕擦去鄭毅臉上的淚痕,做出一個令所有人意外的動作——在鄭毅臉上輕輕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