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你家老爺子了吧?”
知道内情的周均若戲谑地笑問。
鄭毅瞪了他一眼,點燃支煙,斜眼望向周均若:“知道了也不告訴我,有你這麽做兄弟的嗎?”
周均若哈哈大笑,笑完不無歉意地解釋:“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從叔叔那兒知道的,鄭伯父此次前往香港參加英國人的外交會議,順便來看看你這個離家出走的兒子,哈哈!别怪我啊,是叔叔不讓告訴你的。”
“中午吃飯怎麽沒見你人影?”鄭毅問道。
周均若無奈地擺擺手:“别說了,說來氣死人,本來我是要跟随叔叔去拜訪鄭伯父的,誰知道二師軍需科那邊出了點兒事情,下發的三個月津貼和兩批物資賬實嚴重不符,賬上的五萬多塊大洋沒了……”
“司令部接到舉報後,立馬責令我軍需部派員協查,我隻好領着兩位會計趕了過去,半個小時就查清楚是誰幹的,可這事得罪人啊!”
鄭毅感到有點兒奇怪:“二師代理師長不是劉峙嗎?他素來治軍嚴明,怎麽會一上任就出事?”
周均若低聲透露:“是曆史遺留問題……劉峙沒上任就發生了,軍需官是何敬之長官的老部下,已經調到潮汕追随何長官去了,剛才我彙報之後,得到的指示是交由司令部處理,估計和前幾次一樣,又是不了了之。”
鄭毅連連搖頭,辦公室一位文員進來說俞長官回來了,鄭毅向周均若揮揮手,前往俞飛鵬的辦公室。
俞飛鵬聽完鄭毅的請求,說出一番令鄭毅深感意外的話:“你周世叔也要去一趟香港,和英國人商議雙方最近在黃浦江水域頻頻發生沖突的解決辦法,罷工委員會那邊我們管不着,可軍隊這邊絕對不能出事……你陪你周世叔走一趟吧,記住了,借此機會好好向你父親認錯。”
鄭毅隻好點點頭,想了想低聲問道:“武漢那邊時局如何?”
俞飛鵬擡手虛點一下鄭毅的腦袋:“鬼精鬼精的,你不去政治部屈才了!告訴你吧,你父親非常開明,心裏也向着我們,他明确告訴蔣校長,隻要我軍打下長沙,他就有辦法說服英國人不再向吳佩孚和孫傳芳出售武器彈藥,還提醒我們盡快和東瀛方面交涉,盡可能制止東瀛人背地裏向孫傳芳出售武器彈藥。”
鄭毅想了想:“這次會談,是你老和周世叔牽的線吧?”
俞飛鵬又是一笑:“不錯,一周前我們就接到你父親的電報了,沒告訴你,隻是想讓你有個驚喜,哈哈!”
“确實受驚了,喜卻沒見到。”鄭毅低聲抱怨。
俞飛鵬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緩緩站起來:“好了,明早八點準時到粵香樓用早餐,完了和你父親以及你周世叔一行前往香港,回來之後,你盡快把手上所有工作移交給忠漢,然後來我這裏報到。”
“北伐在即,大量武器裝備和物資需要提前着手準備,我實在忙不過來,身邊也沒有幾個得力之人,說不定要派你提前趕赴郴州,設立物資轉運站。”
“遵命!”
鄭毅心中凜然,意識到自己留在廣州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
五天後,周俊彥一行在鄭蘭亭的大力協助下順利完成談判,與英國人定下了保障珠江航道暢通等系列緩和矛盾的協議,乘坐英國人專門提供的交通船返回廣州。
鄭毅收獲更大,數日來在英國水兵保護下,他和馮敬齋、鄭萱走遍港九繁華區域,在九龍港旁邊買下一座南洋富商急于脫手的貨運碼頭,又在港島總督府西面沿海地段圈下三塊地皮,包括産權轉讓手續在内,總共耗費不到十五萬英鎊。
滿懷愧疚的鄭蘭亭非常不看好兒子的魯莽投資,但他沒有一句怨言,反而動用關系爲鄭毅辦下“香港華龍置業公司”的所有手續。
鄭毅也沒有讓鄭蘭亭失望,除了仍舊沒喊他一聲“爹”之外,其他一切無可挑剔,先是爲鄭蘭亭這個便宜老爹和武漢的弟妹們在港島買下一座占地三畝的高檔别墅,接着又拿出巨資購置碼頭、房産和地皮,最後将剩下的二十萬英鎊盡數轉入華龍置業賬戶,而華龍置業的另兩個股東分别是大兒子鄭恒和大女兒鄭萱,鄭毅隻是與哥哥、姐姐口頭約定占去三成股份,明擺着要将這些巨額産業的七成置于家族财産之内,還爲鄭蘭亭父子在英國人那裏赢得巨大面子,聽說香港總督打算請求英國國王爲鄭蘭亭授勳了。
六月四日,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全體會議通過了出師北伐決議案,通過任命蔣校長爲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的決議。
次日下午,國民政府特任蔣校長爲國民革命軍總司令。
六月六日,鄭毅正式調往新成立的國民革命軍兵站總監部,擔任兵站總監俞飛鵬将軍的特别助理,軍銜晉升上校。
鄭毅麾下三個守備連和一個通信排共四百五十名官兵,也随鄭毅一同調往兵站總監部,由于北伐在即,全體官兵仍然留駐東校場。
鄭毅正式上任不到一周,提前出發的國民革命軍第四軍和葉挺獨立團,以雷霆之勢打下安仁、Z縣等十餘縣鎮,正在向湘東南戰略要地郴州挺進。
李宗仁率領的國民革命軍第七軍四個旅出師湘南,與唐生智的第八軍并肩作戰,僅三天時間就攻城掠地兵逼衡陽。
廣州城中的北伐軍總司令部裏喜氣洋洋,鄭毅卻每天每夜泡在辦公室裏,處理不斷堆積的申請電報和各種物資分配方案,被鄭毅臨時帶到身邊幫忙的曹滿成雖然晉升一級成了上尉,但他也和鄭毅一樣累得半死不活,滿臉憔悴,體重都輕了近十斤,碩大的圓頭鼻子顯得更大了。
“老大,好象俞長官帶着一位面生的将軍過來了。”眼睛紅得像兔子的曹滿成跑來報告。
鄭毅頭也不擡,掏出上衣口袋裏的勞力士懷表看了看,繼續在物資分配方案上寫批示:“管他是誰,沒咱們什麽事,要是累了你先休息一下,等我處理完第四軍和獨立團的幾份調撥計劃,一起到阿德哥家裏喝杯酒……唉,這一走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再見哪!”
曹滿成嘿嘿一笑,剛轉過身就看到俞飛鵬和一位儀表不凡的将軍進入辦公室,連忙立正敬禮。
兩人悄悄靠近鄭毅,鄭毅感覺不對,擡起頭一看,禁不住雙眉一振,迅速站起來向俞飛鵬和來人敬禮:“俞長官好,副總參謀長好!”
俞飛鵬微微一笑,側過身介紹道:“健生将軍,這就是即将擔任長沙兵站站監的鄭毅上校,接下去一軍、四軍、七軍的物資補充都歸他管,認識一下吧。”
鄭毅大步繞過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吩咐曹滿成上茶,轉向俞飛鵬和年輕将軍恭敬地說道:“俞長官,白将軍,這裏有點兒亂,請邊上坐!”
“好像我剛來報到沒兩天,你認識我?”白崇禧含笑詢問。
鄭毅笑嘻嘻地說:“昨天中午在食堂裏遠遠瞻仰了一下,才知道名震天下的小諸葛健生将軍到來了,仰慕已久啊!”
白崇禧客氣地擺擺手,與俞飛鵬相互謙讓後坐到牆邊的會客沙發上,接過鄭毅奉上的香茶,低聲緻謝。
俞飛鵬指指側邊的沙發吩咐道:“你也坐下吧,不知道你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讓健生将軍在百忙中抽出時間過來見你一面。”
鄭毅心想這位健生将軍哪裏是來看望我,還不是爲了第七軍的補充物資提前來打個招呼,但他臉上仍是一片恭敬謹慎的神色。
白崇禧慢慢放下茶杯,和顔悅色地說出一番令人意外的話:“其實三月份我代表桂軍前來彙報的時候,蒙總司令邀請一同視察黃埔軍校,就已經知道鄭上校的大名,爲此專門看過鄭上校翻譯的三本軍事教材。”
“昨天我第一次進入辦公室,又看到二師師長劉經扶将軍和參謀長胡樹森将軍的申請報告,請求總部調配給二師的軍官名單第一位,就是鄭毅上校,于是就請求樵峰兄帶我來見見真人,哈哈!”
俞飛鵬哈哈一笑,心裏卻頗爲惱火,由于駐紮潮汕負責東線北伐重任的何應欽晉升軍長,從廣州調去不少兵員,弄得劉峙和胡樹森的二師如今兵員都沒湊齊,一再想從自己手下挖人,絕對是别有用意。
俞飛鵬沒把心思說出來,鄭毅毫不在意地戲谑道:“白将軍千萬别信經扶兄和樹森兄那一套,他們是擔心新到的比利時産勃朗甯輕機槍沒他們的份兒,于是才想出這種馊主意,企圖拐着彎兒達到目的。”
“特别是你那位保定學長樹森兄,貌似忠厚,其實非常之狡猾,之前在軍校一同做教官的時候我就已經領教過了,這家夥爲了達到目的,經常劍走偏鋒,說的難聽點兒,無所不用其極啊!”
白崇禧愣了一會兒,接着哈哈大笑,俞飛鵬更是開懷大笑,對鄭毅錦裏藏針的機智回應暗贊不已。
鄭毅其實頗爲忐忑,看到白崇禧沒有絲毫不悅之色,笑了笑問道:“德鄰将軍的第七軍打下衡陽了吧?”
心細如發的白崇禧哪裏還不知道鄭毅的心思?對年紀輕輕的鄭毅擁有如此深沉的心機暗自感歎,臉上卻仍是一片和熙笑容:
“下午四時,第七軍将士再次對衡陽發起攻擊,唐孟潇将軍的兩個師轉向側後迂回包圍,切斷了守軍的退路,雖然還沒接到戰報,但我估計差不多是時候了,最遲午夜之前就能拿下衡陽。”
俞飛鵬欣慰不已:“隻要拿下衡陽,長沙指日可待,小毅也可以提前出發了。”
白崇禧随聲附和:“沒錯,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在我個人看來,長沙兵站的設立,無疑是整個兩湖戰役的重中之重,你們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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