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時間多想,身子抖得厲害。
“陳,陳浩東。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猛烈的疼痛讓我渾身都麻痹起來,我捂在肚子上的手怎麽都不肯拿掉,總感覺自己就這麽按着孩子就不會流掉,可那股子濕潤卻分明在暗示我結果可能不太好。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片刻,我聽見陳浩東說:“你别急,老子馬上坐飛機趕回來。你叫救護車了嗎?”
“叫,叫了,醫院的人說……十五分鍾裏趕到。”我疼的汗水不停往外冒,不單單是外力造成的疼痛,總之有種疼痛就和刀子在剜肉一樣,血流的速度也似乎越來越快。
救護人員來的時候我已經流了很多血。
他們把我弄上救護車,随行而來的一個醫生檢查了下我的情況後緊皺眉頭問:“小姑娘,腹部是不是受了重創?”
我咬破了嘴唇,滿牙齒的血腥,牙齒都在咯咯作響,極度崩潰的嘶吼道:“是。他們怎麽能……打我的肚子,怎麽能啊!他們還還有沒有心!怎麽能,能打我肚子!啊——”
氧氣罩第一時間罩上來,有針頭往我手臂上戳。二十歲,在我人生的重要轉折點,竟然遇上這麽殘酷的浩劫。
“我,我……好痛。沈寰九,九叔……叔。”我的聲音是破的,五髒六腑都像被撕碎的疼痛,眼眶凝聚了很多淚水,平躺着我的卻掉不出來,決然地逼了回去。
心裏總覺得,孩子會沒事的。
總覺得,我能等到他喊一聲媽。
我可是連小衣服小鞋子都做好了,要是孩子沒了我還能給誰穿。
不知道自己抓着的是誰的手,但就是捏得好緊好緊。
車子還沒來得及開到醫院我就痛昏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睜開就看見了陳浩東,我猛地坐起來,看見扁扁的肚子有那麽一瞬間腦袋完全處于空白狀态。
“你快躺着,起什麽?”陳浩東着急地把我摁倒。
當時我看見陳浩東真的就像看見了大海上漂浮的一根浮木,我顧不得手背上的針管,一把就揪住他的手問:“孩子呢?”
陳浩東盯着我,慢慢地說:“醫生說,重度胎盤早剝。”
我聽不懂是什麽意思,但心酸的感覺莫名在陳浩東吐給我幾個後迅猛地湧上來,可我竟然不服氣笑着問:“是什麽意思。”
陳浩東低着頭,輕輕咳嗽了一聲,語無倫次地說:“就是……嗯。孩子生出來了。”
我差點要喜極而泣。
可下一秒,陳浩東又給殘忍地補了句:“沒救活,嚴重缺氧,所以……扶三歲,醫生說了,還好搶救及時,你以後還是有希望懷孕的。”
陳浩東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說着什麽,可我就像個瞬間失聰的人一樣一句也聽不見了,耳朵裏全是嗡嗡嗡的聲音。
我兩眼發直地盯着天花闆,懸挂在頂端的燈一時間天旋地轉。
過了很久,我才被他的手勁給帶回現實中。
我扭頭看着陳浩東,輕聲問:“能給我看一眼嗎?”
“怕你難過,已經處理了。”陳浩東看上去也很不好受,語氣溫柔了很多。
我一聽,五官扭到了一塊,又問:“報警了嗎?”
“嗯。”陳浩東咬住了嘴唇:“扶三歲,這他媽是命。這不挺好的麽,連老天爺都不讓你和沈寰九之間再有什麽聯系。前段時間他上專訪,那王八蛋說……”
“别說了,陳浩東,你别說了。”我渾身麻痹,慌張地搖着頭打斷陳浩東的話。
北京的警方把這個案子納入了重點偵破項目,通過我的描述和後來各個路口的排查,終于讓案件有了那麽點線索。
警局的人告訴我,我被帶走那晚上這輛車曾經進過沈寰九的别墅區,那邊的保安說是看見過這輛車,因爲這車不是小區裏的車就多看了幾眼,保安還說那車在沈寰九的别墅門口停過一小會,但沒有人下車,停了大概五分鍾車子又彎了出來。
隻是那輛車和車裏的幾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很久都沒有關于他們新的消息。
這個線索令忙到與世隔絕的沈寰九被人叫到了派出所。
他做完筆錄,派出所的人允許他離開。
也是在那天我再次看見了他。
知道我準确孕期後的沈寰九看見我一句話都沒說,那眼眶子紅得厲害。
我一步步走向他,身子像被抽空了魂靈,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
直到靠近他,我才瘋了似的一把揪住他的襯衫,輕聲問:“沈寰九,你以前對我的好……經過了這一次,我已經都還給你了。”
他盯着我默不作聲,好幾次嘴巴動了動,全都發不出聲音來,隻有喉結沿着固定的軌迹上下滾動。
我手一揮,差點打在他臉上:“混蛋,你心真狠。”
一個女警官恰時拉住我的手,嘴裏不太客氣地說:“車子在他門口是停了一會,但沒有進去,暫時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事和沈先生一定有關系。”
我一眼橫向那個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失魂落魄地說:“死的不是你孩子!你這年紀也應該當媽了,要不要把你孩子也弄死,再看看你會不會和我一樣激動!”
我想,那時候我是完全沒有理智的,就和個瘋掉的女人一樣,根本沒有正常的思考能力。
“兇什麽?又不是我給弄死的,說這種話真觸黴頭。”警官駁了一句,不太想搭理我,轉身倒茶水去。
等我把目光再移向沈寰九時,他的嘴唇已被抿成條直線。
沈寰九的眉心緊鎖,低潤地說:“那時候不是說懷孕兩個月嗎?爲什麽他們告訴我……到今年七月你才懷孕九個月。”
他沒再看我。
高大挺拔地男人雙手插在腰上,下巴擡得很高,像是在忍着眼淚似的。
看着他這樣子,我無端還是會心痛,可陳浩東在我身邊說:“姓沈的,你他媽别在派出所給我演戲!你的心狠不狠扶三歲應該比我更清楚!要是可以,老子恨不得捅死你!”
沈寰九難得這麽好的脾氣,陳浩東之後還罵了很多無法入耳的話,他竟一句都沒有反駁。
陳浩東摟着我往派出所門口走,沈寰九跟在我們身後。
出了派出所沒多久,我們身後突然冒出一個男音:“陳浩東,剛你說想捅死我?”
我們的腳步陡然停下,同時轉過頭。
沈寰九穿着整潔的襯衫,線條流暢的黑色西褲。刻闆嚴謹的打扮是他一貫的風格,就像摩羯男的性格一樣,愛一個人可以裝心裏十年,喜歡的穿衣風格也一樣很可能十年都不會變。
“老子是說了,怎麽?”陳浩東咬着牙。
陳浩東和沈寰九的關系太錯綜複雜,這樣兩個人永遠不可能有休戰的那天。
沈寰九沉穩地走過來,行走的途中他的手摸到了腰上,取下那把和車鑰匙套在一個鑰匙環裏的瑞士軍刀,他把刀子送到陳浩東手上,低低地說:“拿着。”
陳浩東有些茫然,沒有接。
“我很想問問你,她快生的時候你在哪?再不接,我捅你。”沈寰九冒出句十分驚人的話。
我瞪大眼睛,緊盯着沈寰九。
“靠你媽!”陳浩東一把拿過刀子,像是勒豬肉似的把大拇指抵在刀尖下兩厘米的地方,用力往沈寰九腰上戳了幾刀。
陳浩東既有經驗又有分寸,就那個深度頂多也是疼上幾天,傷不了要害。
可當我看見沈寰九的襯衣上一個硬币大小的血點子慢慢擴大的時候,心還是會痛。
沈寰九嘴角微勾,盯着我說了一連串不太熟練的泰語。是很熟悉的話,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他是在念我的名字。
他用手捂着傷處,眼神似乎越過了我的臉。
我回頭一看,兩個吃完飯回來的警員正在往這走,我叫陳浩東走,陳浩東可能是因爲面子杵在原地一動一動,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被帶到了派出所。
沈寰九說:“故意傷害罪可輕可重,小子,你猜我會選哪一種。”
“奸商!”陳浩東被擒住後還不忘罵罵咧咧:“姓沈的,你他媽坑我!”
沈寰九保持着得體的微笑一直目送陳浩東被帶進去。也是在陳浩東身影消失在他眼裏的時候,沈寰九松開了捂着腰的手,一個猛力将我扯到他懷裏。不管我說什麽不管我怎麽掙紮沈寰九都置若罔聞,兩條胳膊都就鐵圈一樣把我拴緊,嘴上卻一句話都不說。
“哥們你丫被捅了,你得上醫院去,我們還得陪着你驗傷。”連警官都茫然了。
沈寰九還是不說話,我隻感覺他的懷抱越來越緊,我的呼吸被迫從順暢到受阻。
他身上的香水味特别熟悉,還是那個牌子,甚至連他抽煙的牌子我都熟悉到能夠準确辨認出來。
“你給我放手!”我不止一遍地沖他說。
種種迹象表明我失去孩子的罪魁禍首是沈寰九。
可他的反應陡然讓我的大腦混亂得不能自己。
沈寰九沒有放,嘴唇擱置到我耳邊說:“三歲,你下一個孩子,還姓沈。”
最快更新無錯小說閱讀,請訪問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