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不迫的黑影向我投來,沈寰九快速将我抱起。
哒哒的腳步聲間隔似乎沒有偏差,我在心裏默默數着,他走二十四步就能到樓梯口。
我爲什麽知道這麽精準?很要命。
心裏的數字頓卻在十一的地方,沈寰九用腳輕輕踢開自己的房門。
“不是帶我……去醫院?”我努力撐着又沉又燙的眼皮子。
“我習慣睡自己的床。”沈寰九的聲線是一貫的低沉,他把我放在滿是他氣息的床上,沒有着急挺直身子,幾根手指滑到我的肩膀說:“躺好,我這就進來。”
我錯愕,他的氣息就像一張大網,令我困頓其中。
他挺直背脊,松掉領帶脫去西裝,一顆顆解開襯衣的紐扣。可對面的歐式櫃面上分明擺着扶稻的照片,在我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沈寰九是故意的。
一次,又一次,連暗示都非得那麽隐晦和殘酷。
他的動作沒有停下,依然在解着扣子,直至解到最後一顆。
緊緻結實的肌線如是力量的展現。
我一點都不覺得興奮,眼中蒙上一層濕氣,無地自容地說:“姐夫,我錯了。”
沈寰九漠然得将扣子重新扣好,低低道:“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他轉身的時候我哽咽了:“對不起,我燒得不清醒。”
“是不清醒!”
……
退燒的第三天下午,王悅打電話叫我出去,問是什麽事她也不說,隻說在校門口等我。
姐夫在公司,我一個人在家挺無聊,于是就應約過去。
王悅穿着白T恤和牛仔褲和我奇迹般撞衫,隔着幾米她就朝我揮手,三毛帶着一副黑框眼睛擱她旁邊。
“什麽事這麽急。”我走過去就問。
王悅一臉興奮,她還化了妝:“走走走,跟我去遊戲廳。”
我愣了下:“你還有興趣打遊戲,期中考對答案我錯了好多題,什麽心情都沒了。”
三毛的興緻也挺好的,在一邊搭着腔說:“期中考怎麽了?就是到了大學成績不好你也甭擔心,不有王悅嗎,大不了以後你想工作了讓王悅爸給安排。”
“可是……”我多少有點猶豫,打遊戲這種事通常沒什麽好處,再說我真沒去過那種地方。
王悅伸手推了下我,急了:“别可是了,我費了老大勁才打聽到這麽重要的消息。你人都出來了還墨迹,一會陳浩東要是走了怎麽辦?”
她們沒再給我考慮的時間,一左一右駕着我胳膊就走。
我們走近離學校兩條街的一個遊戲廳,門口貼着十八歲以下禁止入内的标語,我們走進去,吧台的老闆問:“滿十八了?”
三毛撒謊說:“滿了,不過……身份證沒帶。”
老闆又看了我們一眼,估摸心裏其實跟明鏡似的:“下不爲例啊。”
我們仨做賊心虛走得快,進去幾步路而已,濃重的煙味和汗味就撲了過來。
三毛捏着鼻子:“臭!難聞。”
王悅探長腦袋,一本正經地說:“臭什麽臭?有陳浩東在的地方,就是叫我去糞坑旁邊待着我也覺着香。”
我和三毛同時笑出來,有種叫陳浩東的毒王悅中得很深。
“在那!”她瘋了似的晃我胳膊,興奮得能跳起來。
我順着她眼神看去,還真見着了陳浩東和他那幫朋友,但,向小陽也在。
“她怎麽也在啊。”王悅的臉很快拉下來,偏頭對三毛說:“那人就陳浩東女朋友,跟隻猴兒似的,你說這陳浩東到底瞧上她什麽了?”
三毛拍拍她的肩:“慫什麽?搶過來啊。”
我默不作聲,沒發表意見,甚至沒來由的緊張,這種緊張多半來源于陳清遠和他的關系。
“咱過去。”王悅臉色挺難看地說。
我被她一路拉到陳清遠那位置旁邊,她抵我胳膊,意思是讓我先打招呼。
我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逼着叫喚了他聲:“陳,陳浩東。”
遊戲打正入迷的一群人全回過頭來。
包括陳浩東。
他嘴裏叼着的香煙已經燃燒了半根,見着我時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就把煙給掐了。
向小陽立刻就挽上他的胳膊,歪着頭靠他肩膀說:“浩東,你們班的女同學也常來這種地方?是不是被你影響的?要不然怎麽哪兒都能遇上呢。”
長耳朵的都聽得出向小陽的話酸得很,不過這也正常,哪個正牌女友會容忍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生接觸太頻了。
王悅到底也是有些傲氣的人,被人當着面損也不會一次次當孫子。
她沖向小陽假笑:“哪兒都能遇上那就叫緣分,快給我們騰個地兒坐。”
向小陽漲紅着臉,指着王悅說:“王悅,你給浩東塞過情書,可浩東和我說他特不喜歡你。聽說你爸是個暴發戶,可愛情真不是錢能買來的,你何必上趕着來丢人呢?”
“你說什麽?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王悅是真的來氣了,揪住向小陽的頭發,腳也跟着一頓亂踢,把我和三毛都吓壞了。
向小陽被揍得嗷嗷叫,陳浩東和那群朋友都沒什麽聲響。畢竟一般女人打架,男人不插手是不成文的規矩。
可我們沒想到這遊戲廳是向小陽認的幹哥哥開的,陳浩東不管,自然有人出來管。
王悅被人揪住肩膀,吃了記巴掌,那聲響得太吓人了。
我不是冷漠的人,骨子裏懦弱沒錯,但真看見朋友被打,沒法無動于衷。
三毛吓得直哆嗦,愣是沒動。我沖上去,結果當然是以卵擊石,我也挨了記很重的耳光,一下還不夠,那人還想打我。
“靠你媽啊!”陳浩東大罵了一聲,一隻手就接住了那人的胳膊,一腳蹬過去。
他把我護在他身後,他那幫朋友也全站利索了。
“她們先打的人,我挨打你不管,我哥讓人教訓她們,你就來脾氣了?陳浩東你什麽意思?到底誰才是你女朋友?”總愛笑的向小陽這會眼淚汪汪的。
陳浩東根本沒理向小陽,反而回頭看了我一眼,冷不防丢出句:“動誰都行,動我身後的小矮子就是不行,要是不爽我們就幹。”
年少氣盛的陳浩東操起一把椅子就往打我那人身上砸去。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浩東你有病是吧?不就是同學嗎?至于你出頭?幹什麽這是?”
陳浩東傲慢地回了句:“幹什麽?幹翻你!”
後來兩撥人真的痛痛快快幹了一架,遊戲廳裏一片狼藉,我們都被請進了派出所。
做筆錄的警官問陳浩東爲什麽要打架,陳浩東吊兒郎當地反問:“警察同志,要是你喜歡的人給揍了,你是當孫子還是把人給幹翻了再說?”
王悅聽見這話沖我難堪的笑,笑得掉眼淚:“扶三歲,咱倆朋友真沒法做了,對不起。”
我看見王悅這副樣子,心裏特不好受。
那時候我也在想,陳浩東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沈寰九把我從派出所撈出來,臨走的時候警官問他:“沈總,她男朋友不一起撈出來?”
“男朋友?就那小子?”沈寰九指了下陳浩東:“他配嗎?”
我被拖到車裏,心裏直突突。
在老家誰要是進過派出所這種地方,名聲肯定是毀了。
我知道自己犯了錯,腦袋垂得很低,半聲不敢吭。
黑色賓利的車窗緩緩打開,沈寰九的眉宇微擰,點了根煙沉默地吸上幾口說:“把你帶北京來是不是做錯了?”
我猛得看向他,心裏有種特别不好的預感。
一口白煙從沈寰九嘴裏冒出來,他瞥過頭,過于殘酷地說:“我送你回老家。”
我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你騙人。”
沈寰九狂躁地松了松領帶,一掌啪得拍在我椅背上:“扶三歲,我又不是你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