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昏倒了,還高燒了一整夜,隔天早上才退了燒。
扶稻告訴我,昨晚是沈寰九抱我進的房間。
16歲的我并不太懂男人和女人間的愛情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姐姐說起他的名字眼角彎得厲害,我想姐肯定很喜歡他。
我問姐怎麽突然回來,她說我生日特地回來的,誰知道出了這事。
沒講幾句話奶奶就進來不冷不熱地說:“嫁出去的女娃潑出去的水,哪個新媳婦沒事往娘家跑?”
“奶奶,不是我不想聽話,他打我打得可狠了。”我太委屈,眼淚啪塔啪塔掉下來,哪怕昨晚挨打的時候也沒哭這麽慘。
奶奶精瘦的身闆,手指點起人來一點不含糊:“陳清遠很不錯一人,相貌好條件也不錯,就是喝了酒有點脾氣,哪個人沒點孬的地方?”
我聽完心更涼了,原來奶奶是知道陳清遠喝了酒愛打人,明知是火坑竟還把親孫女往裏推。
奶奶把熬好的小米粥往我床頭一放:“清遠爸聽說你回了娘家,一大早讓人捎話來,說等你醒了來接你。”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全豎起來了,伸出被抽爛的手臂忙抓住扶稻叫喚了聲:“姐。”
扶稻沒接我話,突然站起來問奶奶:“家裏五個月大的小男孩怎麽回事?是不是陳家人給你弄來的?三歲許人家許那麽急,上個月回家過年那會也沒聽家裏人提呀。”
奶奶不吱聲了。
我驚訝壞了,明白發生了很惡心的事。可能我不是被嫁掉的,而是被抵掉的。
扶稻追着問:“奶奶,到底是不是?”
“是又怎麽了?老扶家沒兒子,先抱一個有什麽不可以?以後你爹媽要還能生個兒子出來就更好,老祖宗的古話說的好,男丁興旺是好事。要你爹媽生不出來,扶家總要留個姓扶的,要不然不就斷子絕孫了?”奶奶向來是個老頑固,一點沒好氣地說着。
我不願相信,忍着渾身的痛一骨碌沖出房間,果真看見我爸抱着個幾個月大的小男孩,還一副挺高興的樣子。
我瞬間和個僵屍似的快不會動了。
扶稻追出來摟我胳膊,着急上火地說:“你好好躺着去。”
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提胳膊就甩掉扶稻的手,盯着我爸問:“爸你看看我,你還讓我過去嗎?”
爸沒敢看我,低頭看着懷裏的小男孩,悶沉沉地丢給我句:“你總要嫁人。十六……也不小了。”
奶奶從屋裏出來就搭着腔:“去陳家是你自己點頭答應的,現在說不去怎麽行?”随即又對扶稻說:“三歲的事你就别管了,管好你自己。”
奶奶的地位在這個家裏從來都不可撼動,就算是我姐也不敢和奶奶真幹起來。
短暫的鴉雀無聲讓我感覺到鑽心的絕望。
“她還小,嫁人不急。”一記男音從身後毫無預兆冒出來。
這聲音我記得,昨晚聽見就沒再忘。
扭頭一看,沈寰九的長腿正巧跨過十幾公分的木頭門檻。
我盯着他,眼看着一米八朝外的沈寰九一步步向着我走過來,心裏頓時好像有什麽奇妙的東西閃過,泛着熱氣,暖烘烘的。
“教訓孩子呢,讓你看了笑話。小沈,你和扶稻去村子裏走走,吃午飯了再回來。”奶奶對沈寰九說話的态度特别好,我長這麽大還從沒見奶奶對誰有這種态度。我想大概是因爲停在門口的車,雖然沒見過世面,但也知道那牌子的車好像不便宜。
沈寰九盯着我,嘴上卻回着奶奶的話:“我身邊有很多優秀的青年,她真要嫁,再過幾年等她大點我可以給她介紹。”
他說完這句,我一下就被他橫在懷裏,地面頃刻間變得好遠。
我的心突然就噗通噗通跳個厲害,說話都結巴了:“姐夫,我自己能走。”
他低頭:“叫我一聲姐夫,照顧你應當。”
沈寰九的手臂特别有力道,抱我似乎特别輕松,每一步都走得從容。
我被丢在房間的床上,沈寰九從兜裏摸着盒藥,轉身對我姐說:“早上我開車去市區弄來的,對外傷有特效,一會給她擦。”
姐姐接過藥,看着他說:“九哥,謝謝。”
沈寰九滿是寵愛地去捏扶稻的臉,沒說話。
我不聲不響地看着他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姐姐爲什麽喜歡這個男人。
沈寰九說要出去,沒想奶奶進來了,但我爸沒好意思進。
奶奶闆着臉,開口就問:“三歲,昨夜裏陳清遠有沒有和你睡覺?”
我的臉一下子就熱得不行。
在農村,這種話一般不會當面問,奶奶卻當着姐姐和姐夫的面就問出來,我突然就想挖個地洞來鑽。
“問你話呢,那個事做沒做?”奶奶又來揪我耳朵,不依不饒。
我不知道爲什麽第一時間看了眼姐夫,他眉心皺着的樣子很有味道。
“沒,沒有。”我低下頭,眼淚突然不争氣地在眼睛裏滾了一圈又一圈。
奶奶松開手,聲調高了很多:“陳清遠一男人和你這黃花閨女和他呆一晚上,怎麽會沒有?要真沒有,你昨晚穿他衣裳回來啊?”
聽着奶奶的意思,像是巴不得我和他睡了。
一時間我耐不住積壓的火氣沖奶奶兇道:“男孩女孩到底有什麽要緊,不就是一個姓?爸抱的那小男孩是别人生的孩子!我才是你親孫女!我說了沒有就沒有!”
奶奶似乎吓住了!
我自己也吓住了!
沒人敢這麽奮力扯開嗓子沖奶奶吼,連爸都不敢。
“誰說沒有啊?”一個透着圓滑笑意的聲音冒出來,然後我就瞧見了陳叔,而他身後跟着個面無表情宿醉未醒的男人。
陳清遠的臉進入眼裏時,我猛得就是一顫。
我怕他,怕得不行。
奶奶忙扯着笑臉招呼他們,客氣了幾句就直接進入正題:“老陳,你剛說昨晚三歲和清遠……”
陳叔睜眼說着瞎話:“清遠打她那事其實也有原因,三歲她第一次不見紅,清遠也是一時太在乎才會……”
我何止震驚,一時間隻能沖着扶稻拼命搖頭,深刻理解有口難辯是種什麽感覺。
奶奶眼睛瞪得滾圓:“三歲你!你啥時候和别人……你!”
我沒有理奶奶,一股腦又從床上下來,不管不顧地揪住陳清遠的衣領:“什麽叫沒見紅!”
陳清遠還是面無表情,隻是眼睛輕輕地眯了下,像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
陳叔忽然聳動陳清遠的胳膊:“說話!”
陳清遠這才慢吞吞地對我說:“打你是我不對,不過既然我碰了你,就會負責。”
聽到這句話,我忽然間覺得天崩地裂,在鄉下女孩兒名聲最重要了。
陳清遠的衣領被我揪得更緊,我咬着牙,心情從不可置信轉爲無比憤怒。
我瞪着眼前這個我第一眼看見時覺得帥氣高大的男人,哭着說:“你冤枉我,我們明明沒有!”
陳清遠不再開口。
奶奶就像急着把我趕出門似的兇道:“行了!不管有沒有。附近鄰居好多都知道你去了陳家,要是臨時回家叫别人怎麽想你。自己在外面做了不要臉的事,人家清遠不計較你還死擰什麽。現在婆家的人都來了,趕緊跟他們回去,這麽大人了還不知道好和孬!”
奶奶的意思我懂。
窮山惡水多刁民,在農村從來就不缺喜歡說閑話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後還不知道難聽成什麽樣子。
我看着奶奶,又想到始終沒進門的爸,眼淚掉得很洶。
陳清遠拉住我的胳膊問:“能走嗎?不能走我背你。”
“不走,我不要走。”身上痛得要死,還得把胳膊從陳清遠的力道中死命往回抽。
陳清遠的力氣很大,像是沒使什麽勁就能把我的胳膊給捏碎似的。
正在我絕望到漸漸不再反抗的時候,沈寰九一條手臂撈過來,像是老鷹捉小雞似的把我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