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當啷一聲,手電筒被我失手掉在地上。這張剛剛還見過的臉上,好像被什麽東西從地上拖行了很久,整個臉皮都磨沒了,兩隻血淋淋的眼珠子倒挂在額頭上,看上去比傳說中的惡鬼更恐怖。
我使勁咽了口唾沫,倒退兩步,緊緊靠在一個人像背後。相比與隐藏在暗處的恐怖存在,這些真實存在的死人石像反倒成了最安全的依靠。
這時,我看到墓地遠處有個人影晃了一下,因爲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相貌,我猶豫了一下,有心轉身回去,但當我再次看到那個老怪物可怖的樣子時,我總覺得他很可能就是引我出來的那個人,也是殺死老太婆的那個人,我迫切地想解開心中的種種謎團。
主意已定,我彎腰擡起腳步,向那個人跟去。那個人不停地往深山裏走,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隻能小心地跟在後面。後來,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我不得不小跑起來,但到最後,那個人還是被我跟丢了。
四周一片漆黑,呼嘯的山風刮過林海像奏響起一曲狂躁的搖滾,我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又怕那個人突然從我的左右跳出來把我撕碎。這裏,遠處突然湧來一陣煙霧,濃密的煙霧眨眼間包圍了我。
我緊緊靠住一株大樹,從來沒有一天有這麽盼望黎明的到來。我在漫長的黑夜中等待許久,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難道還有人在這附近住嗎?
因爲情況不明,我不敢大聲呼喊,決定先摸到前面看看情況。我剛起身,發現身邊的煙霧離奇地散開了,我竟然看到了一個集市。
隻見這個集市上人來人往,道路兩邊有賣各種家用品的,也有售賣各種小吃的。我喜出望外地走了進去,好久沒見到這麽熱鬧的地方了,遇見人的感覺真好。絕處逢生的喜悅讓我心情很好,我決定先找個人問下我這是在哪裏。
我攔住一個老大爺,盡量堆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剛想問問路,卻發現老大爺理都不理我,直接從我眼前走了過去。真是一個奇怪的老頭,我搖搖頭,又拉住一個大姐,可那個大姐好像沒感覺一樣,雖然被我拉住胳膊,但人還是機械地往前走,連頭都沒回。
這裏的人怎麽都這麽奇怪,好像整個集市上的人都互不交談,隻是機械地挑東西,給錢找零,雙方根本就不說話。難道都是些啞巴?我不禁惡意猜想道。
即使有啞巴,那也不可能整個集都是啞巴吧?我決定用一個笨方法,我清了清嗓子,大聲順道:“有沒有人能告訴我這裏是哪裏”?
我一嗓子喊完,确實有效果,而且效果超出我的想象,隻見整個集市的人都停了下來,他們紛紛站起來,一層層圍到我的周圍,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看到他們的眼神有點怪,本來是呆闆而死氣沉沉,轉而卻突然暴發一種奇異的光芒,像是要吃人!隻見他們突然大張着嘴,像是在瘋狂的呐喊,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周圍人的越聚越多,所有的人都開始瘋狂地伸手向我抓來,我的身體被無數雙手撕扯着,我清晰地感覺到很多鋒利的指甲已經嵌入我的血肉裏,我痛得劇烈掙紮,卻隻能無望地被撕扯得越來越狠。
就在我馬上就要被人群撕裂的時候,一個高大的惡鬼從天而降,一下子踩趴下一堆人。這些人居然像氣球一樣,有的被踩成一個薄片,有的身體中間被踩了一個大坑,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些明顯變形的人竟然漸漸又恢複了過來,繼續大張着嘴向我沖來,仿佛我像他們的絕世大餐一樣。
那個惡鬼長着一張血紅的面孔,隻見它用右手迅速地在左手上劃了一下,然後一道藍色的液體激射而出,灑在我周圍的人群中,凡是粘上液體的人身上都開始冒出一陣濃烈的白煙,然後這些人開始躺在地上到處打滾,最後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變成一張白紙平鋪在地上。
四周瘋狂的人們開始四處拼命後退,好像這種藍色液體對他們有一種特殊的傷害,他們拖起像白紙一樣鋪在地上的同夥,想要離開卻又舍不得,最後遠遠地圍成一個大圓圈,把我跟那個惡鬼團團圍住。
惡鬼發出一陣冰冷的笑聲,它居然能發出聲音!隻聽他冷冷說道:“你們這些可憐蟲,再敢靠近小心我讓你灰飛煙滅”。
那些騷動的人群似乎很懼怕他,猶猶豫豫的又後退了五六米,這時,那個惡鬼轉身盯住了我,“你叫天生”?
我還沒從他可怖的長相中回過神來,突然聽到他喊我的名字,不禁一愣。
隻見惡鬼突然抓住我的胳膊,“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出去說”。
“出去說”?我正聽得雲裏霧裏的時候,隻覺得眼前突然一花,我已經被他帶到一個樹木從生的地方,我仔細一看,發現這裏正是我剛才藏身的地方。我不禁驚異地望向惡鬼。
惡鬼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去的是什麽地方”?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剛才去的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是鬼市”。
“鬼市”?小時也聽說過鬼市的傳說,據說半夜在深山野嶺的地方,走夜路的人容易碰到一些髒東西,最典型的就是這種遊蕩的幽魂們聚集而成的鬼市。人要是誤闖在鬼市裏,千萬不能開口說話,一說話陽氣洩漏,就會被幽魂識破身份,人的陽氣對幽魂有緻命的誘惑力,到那時将會性命難保。
沒想到我居然會遇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我感覺這個惡鬼好像對我沒什麽惡意,反而因爲他,我才能從鬼市脫險,所以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他來。
猛然間想起剛才他好像在鬼市裏叫我的名字,我不由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惡鬼沒有說話,卻突然把它的腦袋摘了下來!
當我吓得半死的時候,才發現他摘下的隻是一個惡鬼外形的面具,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個面目方正的男子,“剛才在後院我們見過”。
“是你”!我一看這個惡鬼原來是個人類,不由得倍感親切,連忙追問他是否知道寺廟裏有古怪。
這個男子苦惱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寺廟裏有什麽,因爲我一直會忘記三個月之外的事情,我隻知道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要一直守在後山,要一直看住這些幽魂野鬼,不讓他們到處傷人”。
“那怎麽不幹脆一次性超度他們”?我雖然是個穿着僧袍心在凡塵的假和尚,但我少年時就對佛門度化惡魔的情景有濃厚的興趣。想我堂堂佛門弟子,居然被鬼怪追的到處跑,實在是給佛祖丢臉。
方臉男子罕見地愣了愣,“超度?你真的會佛門法術”?
“額……不會”,好在天還沒大亮,他看不到我臉紅的尴尬樣子,“不過看你那麽厲害,你肯定可以啊”。
我的馬屁似乎沒有拍到正地方,隻見他微微皺了皺眉,“我也不行,這些幽魂身上好像有一種獨特的印記,有了這種印記,他們幾乎是不滅的存在。即使暫時壓制了它,但陰氣充足的時候,它又重新恢複過來了”。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那就難辦了,萬一這些幽魂逃逸到城市裏,那豈不是要造成難以想象的災難”?我不禁擔心道。
“那倒不會,因爲在這附近有個類似封印的陣法,陣法保證這幽魂們的活動範圍除了這片後山外,隻有整個寺廟了”,方臉男子輕松道。
“幽魂?整個寺廟?寺廟裏怎麽會允許這些髒東西出現”,我大吃一驚。
“怎麽不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屆時那個老和尚就養了一隻陰魂”,方臉男子肯定道。
我終于确定了凡和尚不是一個好東西了,真正的佛門正道怎麽可能去豢養這些邪門歪道的東西。
我心裏更加堅定要幫助劉燈爲民除害的念頭,東邊的太陽已經露出半邊,我擡頭仰望這個高大的方臉男子:“對了,除了要謝謝你救了貧僧,貧僧還不知道施主高姓大名”?
男子顯然不是很習慣我這樣的調子和尚跟他吊書袋,但是還是仔細地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地上:“因爲我有短期遺忘的毛病,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麽,隻是開始的時候我從身上找到一張紙,紙上寫着西陽兩個字,可能這就是我的名字吧”。
陽光照在西陽的臉上,染的他粗黑的眉毛隐隐發亮。他帶着我慢慢走出茂密的樹林,眼前已經能望到後院的墓地。
走着走着,我想起一件事來:“爲什麽你要把我引到那個陰市上呢”?
西陽緩慢跟在我的後面,他想了想說,我平時沒什麽朋友,自從遇到你後,莫名地對你感覺很親切,所以總想接近你。還有,你來看。
說着,他把我領到昨晚倒挂老太婆的地方。
我意外發現老太婆的屍體已經不見了蹤影,現場遺留下的隻有一些發黑的粉末。我不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
看到我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西陽解釋道:“那個老太婆也是從陰市裏跑出來的遊魂”。
“遊魂?不會吧,我明明看到她是有血有肉的啊”,我不敢置信地說道。
“本來是的,但是我最近發現陰市少了十幾個遊魂,才知道她竟然偷偷吞噬了他們,變成了實質化的陰魂,然後她又在後山吸食了很多動物的食肉,所以變得更加實質化”,西陽說他之所以會出現,就是因爲發現老太婆想來吸食我的肉身,最後變成真正實質化的人。
聽到這裏,我不禁暗叫好險,我剛丢了靈魂,現在連肉身都面臨被吃掉的危險,這個地方真是太危險了。
“那,那個老太婆現在是不是徹底死了”?我呐呐問道,如果她沒死,到時再來跟來吃我,那我估計真是離死不遠了。
西陽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應該沒有死,就像我說的,他們的幽魂不會輕易消滅,想必又分解成十幾個個體飄回陰市了”。
那我……我聽到老太婆沒死,心裏頓時又七上八下起來,非常懼怕老太婆會卷土重來。
西陽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放心,遊魂的互相吞噬條件是非常苛刻的,以前是我沒注意,以後我小心防備一些,應該不會讓它們傷害到你”。
看到這個隻有三個月記憶的非正常男子給我做了一個非常正式的保證,我總感覺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但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聽天由命。
我又想到眼下還有一件最爲緊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思慮再三,終于決定把我偷罐子的想法說給西陽聽聽,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就好了。
西陽聽到我提到劉燈,又仔細問了下劉燈的相貌,突然凝重的對我說:“我感覺你要慎重一些,因爲那個叫劉燈的人十有八九也不是好人”。
“爲什麽”?我不解道。
“因爲他曾進入過鬼市,并且企圖收掉那裏的遊魂,在跟他争鬥的時候,我發現他身上有十幾條甚至帶着血腥氣并且表情痛苦的遊魂”,西陽認真道。
帶着血腥氣的遊魂?我不能明白。
西陽接着道:“換句話說,就是這此遊魂是被剛剛殺死的,而這個時候的遊魂活力比較強,有極大的機會成爲陰魂”。
“你的意思是,劉燈爲了煉制陰魂,竟然殘殺無辜生命”!我震驚道。
“可能是的”,西陽總結道,“所以,我覺得那個劉燈很有問題”。
“所以,你現在誰都不要相信,包括那個老和尚,還有那個叫劉燈的人”,西陽盯着我對我說道。
“可我馬上要死了,我的靈魂被了凡控制了,所以我一定要偷那個罐子”,我激動地對西陽說道。
突然,咣當一聲,後院的小門敞開了,隻見了凡和尚正冷冷地站在那裏,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