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蓄着淚,喃喃道:“你是路過,還是專程?”
話還沒有說完,已被項擎北伸手攬入了懷中。
“木樨,對不起。”低低的聲音拂過她的耳際,“對不起,我來遲了。”
隻那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如一道電流,迅速地穿過姜木樨的四肢百骸。
喀早已說過要堅強,也原以爲自己的身與心的确足夠堅韌,能夠抵擋突如其來的一切風雨。可是,貼近這個溫暖堅實的胸膛,木樨隻覺得全身的力氣正被漸漸抽走——這是一方依靠,連日來,在她心底無數次不可抑止地渴望着的依靠,此時終于完完全全地來了,在這沉沉暮霭中,氣息溫暖,熟稔得幾乎就要令人沉溺。
木樨微怔地擡頭,落入眼中的那張英俊的臉上有仆仆風塵,額前烏黑的頭發有一縷不聽話地稍稍翹起,身上黑色的大衣也起了皺褶,這些有悖于項擎北往日的整齊與優雅。
就是這樣的他,在漸深漸濃的暮色中,不輕不重地擁着她,聲音微微黯啞,低低地說,木樨,我來遲了。
踴這一刻,堅持了這麽多日的緊繃着的神經,在頃刻裏轟然崩塌斷裂。木樨隻覺得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也再不需要刻意辛苦地穿着厚重無敵的戰衣,行走于波瀾橫生的世界,勉力去保護自己、甚至保護他人。
她不夠格,也沒有足夠這樣的能力,父親的離去,早已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想要再繼續邁步,都仿佛覺得吃力萬分。
而眼前,她扶着他手臂的這個人,才是可以真正給予她更多勇氣和力量的人。花了這麽久的時間,浪費了無數個日夜,這一刻,她抓着他,便真的再也不想松開,也不能再松開。
她慢慢擡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語音近乎低喃,她叫他的名字,“擎北……”鄭重之中隐含着一絲脆弱的音調,卻又字字清楚:“請你,不要再離開我。”
修長的身軀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震,她卻恍若未覺:“好!”
向趙玫介紹的時候,木樨也隻是輕描淡寫的說:“趙阿姨,這是項擎北。”
這個名字,對趙玫來說一點也不陌生,事實上,從姜木樨的嘴裏,不時的蹦出這個名字來。雖然說在照片上看見過,可是今天相見,趙玫仍舊免不了仔細地多打量了項擎北兩眼,可嘴上卻不多問,熱情地招呼晚餐。
吃過飯後,木樨拿出新被褥去客房鋪,項擎北坐在單人沙發裏,安靜地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
從下飛機接到木樨短信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擔心,這樣大的事,反映到他那兒,卻隻是一條語氣平靜的短信。然而事實上,她的表現越是平靜,他便越難安心,已經太了解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一直以來,太多的事,她都習慣自己壓下,眼淚和痛苦,從來不肯輕易顯露于人前,可又偏偏并非真的無堅不摧。
在他的眼裏,這樣的木樨,反而比其他任何人都需要被保護。從小尊敬依賴着的,剛剛團聚的父親驟然離世,帶給她的打擊究竟有多大?這一點,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
項擎北一手支着眉際,看着木樨的背影,若有所思,氣息不由得沉重了些。
木樨仿佛聽見微小的動靜,回過頭來看他。此時燈光下,靜下心來仔細一瞧,這才發覺他比上次見面時竟然消瘦了許多,眼底也有淡淡的陰影,眉間倦意已盛。不禁問道:“累了?”
項擎北微微直起身子,卻搖頭:“沒有。”
可是疲态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木樨一撇嘴:“跟我還需要裝?坐了多久飛機來的?”
不問他之前都在哪兒,隻問坐了多久飛機。
項擎北想了想,說:“十七個小時。”
見木樨漸漸瞪圓眼睛,他不禁淡淡一笑,又微微抱歉地道:“再從香港轉機過來,又花了兩三個小時,所以來得晚了。”
木樨看着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皺着眉:“原來,你在國外?”
“嗯,紐約。”
千裏迢迢趕着回來嗎?思及此處,木樨心頭一動。
垂下眼睫,回身将床角整了整,鋪平了軟和的被子,她想到那天早上見到的情景,“那麽,那天呢?那天晚上你打電話給我,當時你就在紐約嗎?”
項擎北眉峰微動,半晌不語。末了,見木樨眼中的疑惑未曾有半分減退,這才垂眸想了想,緩緩勾起唇角,淡淡地道:“是的。”
他一雙幽黑的眼睛看着木樨,突然柔和萬分,映着燈光,仿佛萬點光芒在其中閃耀。
“怎麽知道我的号碼的?”她低低的問。
“家萱告訴我的!”
“哦!”
“木樨,我和家萱什麽事情都沒有,她的父母要她嫁,我的媽媽讓我娶,我們雙方都知道彼此不可能,我們訂婚不過是爲了演戲給他們看,演戲完了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他說。
“星期三早上你在哪兒?”
就是她抓奸的那個早上。
“在紐約啊,我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他說。
“我知道了!”
“怎麽了?”項擎北以爲她是不相信自己。
“沒事,”她擡起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睛,“我說過,我信你的!”
難得地一掃連日來心中的陰霾,歪着頭拿眼睨他,微微一笑:“擎北,有你真好!但願我可以永永遠遠的擁有你!”
項擎北卻不再答她,而是靜靜的,任由目光在那張清秀的臉上流連。隻是那一閃而過的微笑,便将整張臉龐瞬間點亮了,與她眉間仍舊隐藏着的一絲悲傷一襯,更顯得明媚異常。
“怎麽了?”被他長久地盯着,木樨不自覺地垂了垂眸。
項擎北終于站起來,走了兩步,來到她面前,聲音清冽悠長,“家萱會處理那邊的事情。”
他伸手,修長的手臂繞過木樨的肩膀,清俊的臉俯下去,貼在了她的清香的頸邊。
“木樨,我隻是……想念你。”
喀不多時,門闆上輕微的響動打斷了這片刻的溫情,木樨聽見趙玫的聲音,應了聲,項擎北也随即放開她。
“早點休息。”離開前,木樨叮囑。
她往外走,雖然離開了溫暖的懷抱,可是心口的暖意卻仍在漸漸擴大。
踴趙玫和律師在客廳等她,宣讀遺囑。
姜山嶽戶頭裏的錢,60%給了木樨,而餘下的部份以及現有房産,則全數留給趙玫。姜木樨從來不知道,父親竟成了富翁,給她們留下了一筆不菲的遺産。
律師讀完後,木樨看向趙玫,發覺她表情平靜,竟像早已知曉其中内容一樣。先是墓地,再是遺囑,這些好像早已經安排好了似的。
待律師走後,趙玫起身倒了杯水,握在手裏,對木樨說:“過了這兩天,你就早些回去吧。”
木樨微訝:“可是,我還在考慮,是不是要留下來呢。”如今父親就這麽突然離去,木樨不放心趙玫一個人這樣過日子。
趙玫卻搖頭,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輕輕一笑:“木樨,我和爸爸早就預見到了今天的這一幕,所以遺囑早已寫好了,墓地也找好了。我們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木樨,你不要擔心我。”
見木樨張嘴欲反駁,又她擺擺手,話語溫和:“木樨,我和你爸爸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可以好好的生活,幸福的生活。”
“可是……”
“别可是了。”看着木樨眼神裏掩飾不住的擔憂,趙玫将目光調轉向黑沉沉的窗外,想了良久,才雲淡風輕地道:“知道爲什麽你爸爸會有這麽多财富嗎?”
木樨一皺眉,直覺她話裏有話,因此靜靜地不答她。
果然,趙玫撇了撇唇角,仿似無限嘲諷:“這不過是你爸爸拿命換來的罷了。”
語氣一轉,悲涼漸生,“你爸爸他做了卧底,爲了獲得老大的信任,當着老大的面開槍把自己的同夥打死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同夥,知道以後,一直活在痛苦内疚之中。”
木樨呆住,如同聽到天方夜譚。
趙玫轉過頭來看她,眸光柔和平靜,“木樨,你爸爸他是個好人,他很愛你,也很愛你的媽媽。”
“是嗎?”她淡淡的說。
趙玫看出她的心思,“你媽媽的墓地,他年年有派人送花去,紅色的玫瑰!”
姜木樨這才想到,有一年遇見的那個年年給媽媽送花的人,隻怪當時心急,信了他表面的話,沒有細問。
聽趙玫一說,心裏頓時明白了。
有一陣,趙玫像是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目光幽遠,好半晌,聲音才又低緩地響起:“我和你爸在認識十多年了,是親人是朋友,互相關心互相依靠,可偏偏就是沒能成爲愛人,日久生情那一套,在我們兩個身上,全都不管用。你也不用覺得驚奇,你爸爸早就向我坦誠過,和你爸爸結婚,都是我願意的。”
“你就這樣陪了我爸爸這麽多年,心甘情願的?”木樨語調微澀。聽着趙玫瑰的話,隻覺得心底有什麽方小說西突然崩塌了,沒想到真相背後的現實竟是如此令人無奈。
“對。”趙玫的臉上緩緩浮現出溫和的笑意,沒有絲毫的不甘願或者悔恨,她的聲音輕而低,隻帶着一點點不着痕迹的遺憾,“你爸爸他是個好人,他雖然愛的是你的媽媽,可是仍然待我很好。不過木樨,那種别的方小說西都無法取代的幸福,我也需要愛情啊,今生我都沒辦法擁有了。所以,木樨,我希望你能夠得到。”
木樨順着她的目光,看向緊閉着的客廳門扉。
這一刻,似乎兜兜轉轉了這麽些年,屬于她的幸福,也終于能夠重新回到她身邊。
遭逢如此變故,姜木樨不打算馬上離開,項擎北也決定留下來多陪他們幾日。木樨雖然稍感意外,可也沒多說什麽。
陪伴,有時正是撫平傷口消除寂寥的靈藥。
也正是因爲項擎北的這個決定,導緻過了幾日趙玫就催促盡快返回C城。
連日下來,項擎北倒是半點不耐煩都沒有,甚至有點安之若素的意味。
趙玫卻皺眉輕斥她:“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人家特意留下來待在我們家這麽多天,還不全是爲了陪你?”
木樨微笑:“我讓他先走,我再自己走。”
“這怎麽可能?”趙玫将目光調向屋外陽台上正講着電話的年輕的身影,笑了笑,“他對你這麽上心,這個時候怎麽會撇下你一個人了。”說着,拍了木樨的手,表情平和安甯,“你爸這一走,不習慣是難免的,也絕對不會因爲你多待上那麽幾天就有所改變。你回去,好好過日子,記住我那天和你說的話,這就足夠了。你爸不在了,我們大家都學着去慢慢适應,隻要今後你能幸福,我最大的心願也就了了。”
木樨張口欲言,卻被她的眼神堵回去。側過頭,遠遠看着項擎北的側影,隔着磨砂玻璃門,臉孔模糊不清,隻看見冷冽的空氣裏衣袂輕輕翻飛。
這幾日,他們之間其實并無太多言語,可是精神上強有力的支撐卻在他甫一來到的時刻,便立在了她的身後。
或許,正是由于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重要性,所以才會選擇陪在她身邊。
第二天,“……趙阿姨,您保重!”
木樨抱住趙玫,緊了緊手臂,頗爲不舍地坐入計程車内。
登上從回C城的飛機。
龐大的機體向上爬升,超重得厲害,木樨緊緊靠向椅背閉上眼睛。
喀腳下,那片漸離漸遠的土地上,有她從小成長到大的真正的家。此後的每一天,太陽依舊朝升暮落,城市裏的人們照樣忙碌或休閑地過活,那些方小說西都不會改變。可是,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離去,便永遠不會再回來。
飛機以800KM/H的速度朝着C城飛去,木樨一直不肯睜開眼,隻覺得腦中暈沉沉的。可是,這份暈眩混亂再強烈也遮蓋不了突如其來迅速湧上的悲傷,7000米的高度仿佛瞬間隔斷了父親遺留下來的最後一絲氣息。
機艙裏空氣流通,她卻覺得快要不能呼吸,伸手調低了椅背,身旁卻貼近熟悉的溫度,下一刻,肩膀便被輕輕攬住。她順從地靠過去,那一方胸膛,是那樣的堅實而溫暖,以沉默的姿态撫平她雜亂無章的思緒。
踴她靠着他,連日來第一次,毫無顧忌地,任由懷念和傷痛将自己包圍湮沒。
妝容精緻得體的空姐經過,微微有些詫異,片刻後回來,遞上一張潔白的紙巾。
項擎北擡頭略笑了笑,用口形比了句“謝謝”,卻輕輕搖頭。
垂下眸,眼中幽深的色彩愈發濃烈,摻進絲絲點點憐惜之意,凝神看着那雙閉着的漂亮的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沾染上眼角明顯的濕意。
飛機穿過厚厚的雲層,時而有些震動,項擎北收緊手臂,将懷中的人擁得更牢些,一向平靜似水的神情中混雜着些微波瀾。
C城此時籠罩在更深的寒意中。
“木樨,要不回家吧?”
“不要。”那個家,她暫時還不想回去,也許梅绮絹,再也沒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家人。
“好。”他輕輕拍她的臉,“你的房子,你知道嗎?我又替你買回來了,原封不動。”
“什麽時候的事?”她微訝。
“很早了,那不是你的家嗎?”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來,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項擎北将木樨送到樓下後,便乘車離開了。
木樨回到家,隻見屋子裏冷冷清清的。雖然如此,木樨卻不想管它,更确切地說,是沒有了力氣。随便整了整,便倒在床上,心裏空空的,腦子裏還是混亂不堪,舊時回憶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浮出水面,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父親的音容笑貌。
從此以後,她就沒有自己的親人了,沒有了。
可是,這樣子恐怕不行啊。她晃了晃頭,想到趙玫的話,要學會适應,要幸福……
倘若,能夠和父親見上最後一面,那麽他臨終前又會對她有怎樣的期許呢?
明明知曉,這樣濃烈而又顯而易見的悲傷的情緒不可能在往後的生命裏一直跟随在自己身邊,終有一天,會随着習慣慢慢減退,直至某天與人不經意提起時,心底也隻是隐隐疼痛,表面上卻已能若無其事。總有一天,會這樣的,可是,此時此刻隻要這麽一想,便會覺得自己殘忍無比,甚至已經開始感到對不起過去父親對自己的一點一滴的好。
這是一種奇異的、強烈的負罪感。
這些情感和留戀,怎麽能忘?怎麽能輕言抛開?時間,當真是治愈任何傷口的良藥麽?
過了很久,木樨摸出手機給趙玫打電話,報了平安,又絮絮叨叨聊了一會兒,仿佛隻是一夜間,本就親厚的感情變得更加牢不可破。
講完電話,木樨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不在焉地擺弄着手機,不一刻,鈴聲響起來。
項擎北在電話裏說:“我在你家樓下。”
他最近似乎總是在走這種突襲路線。木樨邊聽邊跑到窗台上往下看,可惜太黑太暗又有霧氣,從十二層樓望下去,隻能見到隐約的人影。不多時,項擎北從電梯裏出來,已換了身玄灰色的大衣,更襯得面孔清俊,目光灼灼。
木樨扶着門框,突然讷讷地:“這麽晚?”
項擎北看着她微紅的眼眶,不答反問:“還沒打算睡覺?”
木樨略略垂眸,退後将他讓進屋,返身去倒了杯溫水,又走回來,語氣緩而微沉,不大有精神的樣子,“大概飛機上睡得多了,現在反而不困。”
牆上挂鍾的時針堪堪指過十一點。項擎北靜靜地看她,突然就想起早前那兩排微顫的眼睫,如同狂風中蝴蝶脆弱的翅膀。
木樨将杯子往茶幾上一放,“呆站着幹什麽?坐吧。”順手一指,這才發現不妥。沙發上有她剛剛回家時從行李袋中傾倒出來的物書,内衣,胸罩,與三五個抱枕混在一起,淩亂不堪。
她笑笑,俯身去收拾。可是剛剛彎下腰,便被人從後面抱住。
微微一怔,她緩緩地直起身子。也就在這樣短暫的過程裏,卻清晰地感覺到環在腰間的那雙有力的手臂,松松緊緊,反複了好幾次。
她不明所以,心頭卻突突地跳,微低着聲音問:“怎麽了?”
身後的人不說話,隻有溫暖的氣息從頸端似有若無地拂過。
此時,頭底橘色的燈光忽閃了一下,突然滅了,四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木樨一驚,轉過身,終于與項擎北面對面。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腰後,她說:“停電了。”
項擎北卻恍若未聞,隻輕輕歎了口氣,眸光瞬間閃爍變幻萬千,臉上掙紮的痕迹被這恰好到處的黑暗完全遮掩。
在這漆黑如墨的夜裏,靜得像一片甯靜的深海,項擎北從後輕輕的抱着她,他的呼吸由輕淺漸至深重,修長的手臂松開了,然後又慢慢的收緊,即使掙紮又掙紮,也終究抵不過這深切,深切的情不自禁。
懷裏的人近在眼前……比這些年裏任何時候,似乎都要更加貼近。
這是他最愛的女人,也将是他最後愛的女人,他已經錯過了她很多次,他們已經被錯過了很多次,因此,現在,當下,即使前面是一條錯的路,這一刻,他也要和她一起走下去。
前面的路是光明,抑或是黑暗,都已經不再重要。他對她,所謂的愛情也好,保護也罷,他心裏清楚,全都不過是替他的自私找來的借口。
喀他不過是,舍不得放手而已。
現在隻是要兩個人相攜着手往前走,什麽都不去顧慮,什麽都不要想,擁着這份溫暖就好,即使,時光短暫。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
踴兩個人在黑暗中緊緊的相擁,良久之後,項擎北終于緩緩開口了:“木樨!”
仿佛之前的猶豫與掙紮全都不曾存在過,聲音變得堅定而沉穩,他說:“我們,在一起吧。永遠在一起!”
懷裏的姜木樨,在他鄭重其事的宣告中微微的怔了一下。他垂下頭,眼底裏有萬千的柔情:“木樨,我愛你,很多年都是,隻是我,發現的太晚了。”
淩晨時分,天空微微的發亮,一縷光亮在窗簾後。木樨醒過來,發現身側空空如也,隻留下微暖的餘溫。
從很多年前開始,大約一個人住在馨園别墅的時候,她的睡眠質量就變得不好了,警醒在日日夜夜裏。到了最近,更是每況愈下,常常三更半夜突然在心絞痛裏醒來,睜着眼睛異常的清醒,然後,便輾轉發側,久久的無法再度入睡。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此時浴室裏傳來輕微的動靜,項擎北已經穿戴整齊從裏面走了出來,見她醒了,床頭的燈開着,溫和的笑了笑:“木樨,我上午還有一些事要辦,你再多睡一會兒。”
說着利落的走過來,一個濕潤的吻落在了她的眉間。
木樨擡眼看着神清氣爽的他,突然有個疑惑升上心頭,可是考慮了一下,還是順從地點點頭,隻“嗯”了聲,輕輕閉上眼睛。
項擎北走的時候,動作很輕,關門幾乎悄無聲息。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徹底的離開了,木樨才擁着被子坐了起來。她伸出***的手臂抓住散落在地的衣物,然後迅速的套上,跑去了陽台。
天剛蒙蒙亮,霧氣蒙蒙,可還是能來得及看到那個颀長的灰色身影,閃入計程車裏,消失在尾燈的光亮和濃白的霧氣中。
然後,消失不見!
其實,就在剛才,項擎北吻她的那一刻,她突然有個問題想要問他。
昨天晚上,當激情達到巅峰,他終于順利進入她的瞬間,他趴在她的頸邊,低低地說了聲:“木樨,對不起……”
聲音模糊。
當時的語氣和音調,多半是處于無意識狀态之下的。可是,爲什麽要說對不起?
他們彼此下定了決心,剛剛決定重新走到一起,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可以接受他說任何一句話,可是對不起這一句卻是不能。
一句爲什麽堵在心裏,她想問他,爲什麽要道歉。可是到最後還是忍下了。
或許,連項擎北他自己都不會記得自己說過那句話,又或者,他們剛剛處于激情和熱烈之中,輾轉迷亂,自己也許是聽錯了。
天氣很涼,浸人骨髓的涼,姜木樨露在外面的手指,很快變得濕意濃重的冰冷。她将手交握在一起,轉身進了屋。這才突然想起,項擎北最近似乎很少自己開車。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木樨已養成日日與趙玫通話的習慣,不知道是她爲了聽趙玫講述爸爸這些年的生活,還是趙玫爲了在她身上找回曾經丈夫的影子,總之兩個人是越來越親密了。丢丢在非洲的夏令營需要一個月,她正好可以收拾收拾家,調适糟糕的心情。
丢丢人小鬼大,在電話裏聽出她不開心:“媽媽,等我回來,我會永遠陪着你,這樣你就不會不開心了!”
小小的年紀,知道自己對于媽媽的魔力,是興奮劑,是安慰藥,是一切。
“丢丢,等你長大了,會離開媽媽的,你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家。”她在電話裏微笑。
“不,媽媽,我不要長大,我也不要離開媽媽。”
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丢丢……”
姜木樨笑得眉眼生花:“好吧,丢丢永遠跟媽媽在一起,媽媽也不會離開你!”
丢丢這才滿意:“嗯,好!”
項擎北也時常往她這邊跑,隻要閑下來便會陪着她,偶爾晚上也會留宿,屬于項擎北的方小說西,從家裏陸陸續續的帶來,開始零零落落地出現在木樨家中的各個位置。
姜木樨把丢丢的事情講給項擎北聽,他笑得前仰後合:“看來我的兒子,對我的地位可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啊。”
“他是你的小翻版!”她提醒他。
雖然分分離離這麽多年,真正聚合的日子很少,可是這一點兒也不影響兩個人之間的默契。他們異常的融洽,就像是爲了彌補過去逝去的青春時光,有時候明明什麽事也沒有,兩個人也隻是靜靜地坐着,要麽讀書看報,要麽開着電視卻關閉聲響,屏幕上如同播放啞劇,屏幕外的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