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深夜零點趙明回到K鎮,56号的人早已睡了。趙明打開自己的房門,這是他在這邊的家。他回去有十天了,十天這房裏沒有人住,空蕩蕩似乎也讓人有種感覺。它比那間房大,他進來後把門關上,就上床睡覺。兩天兩夜太疲勞了,隻想立即睡着。一上床他就感到一種冰涼,似乎少了什麽,一個人那種孤獨感到一直在伴随着他。當他從家裏出發時就有這種感覺,而現在是身臨其境地體會它的滋味。
一時不習慣,上床後反而睡不着。疲勞的他蜷縮着身子,燈熄滅的房間又被黑暗籠罩住,不過窗口有些光亮。真的沒有想到會睡不着,這時梅子肯定睡了,也睡不着。一會兒睡夢襲擊了他,連自己都不知是怎麽睡着的。醒來時外面已天亮,靜耳細聽,外面沒有動靜,看來他們都出去了。隻有隔壁還在家裏。此時他想跟人談談,很想向人打聽這邊的情況。聽見他叫,過來了,問:“你昨天到的?”
“嗯。”
上身穿着舊黑皮夾克的,并沒有變,依然是胡子拉碴。一年到頭很少拉客,隻有在沒有錢時才會出去一下。趙明問他最近手氣怎麽樣。
“不行,媽的,手背。”趙明笑着聽他說。說話時口沫直濺。
趙明勸他一下,也就是跟上回一樣勸他。說自己是這樣人,生定了的,他說佩服趙明。趙明知道的意思。說着趙明有意扯的女人,問怎麽沒有看見她。“工作去了。媽的,真讨惱,我總是叫他走。”趙明說這女人生得賤,她媽的每天陪你睡你還這樣對待她。趙明的話讓笑了起來,又說這女人對他是有一種感情,自己曾對她也很好。56号的人都知道找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在街上站街的,趙明真看不出這站街的女人還重情義。說實心話,沒有人會喜歡的。
他躺在床上和說着話,之後就起來了。說去菜市場買菜,正好跟趙明一起去。
趙明一般都在菜市場奎峰賓館門口等客。K鎮有規劃好了的菜市場,但随着它這幾年的經濟發展,那規劃好了的菜市場嫌小了,漸漸地就漫延開來。整個菜市場現在包括那規劃的大篷,以及現在的這兩條在路邊賣菜的街,奎峰賓館就坐落在這兩條街中間。這是一個不大的賓館,整個建築物也隻有十層樓,前面有一個不大的停車場。附近賣菜的一些菜販子把車子停在賓館停車場裏,是要付費的,趙明知道那些保安一個月要他們五十塊。有些買菜的人想臨時放一下車子,要付兩元。趙明他們在奎峰賓館載客幾年,和這些保安很熟,彼此看見打照呼。門口旁邊有一個五十歲補衣服的女人,趙明知道她是寡婦,并在平時閑談時知道她正用自己賺的錢供女兒讀大學。賓館門口附近賣菜的,個個都認識他,知道他是在這附近載客的。一些人看見他還跟他打照呼:“生意怎麽樣?”
“可以。”趙明會問一下他的生意。
“馬馬虎虎。”這人會說。
奎峰賓館前面那十字路口有幾家砂鍋店,準确地說是砂鍋小吃灘;他們都是在外面搭的篷,就在篷下賣砂鍋。因爲就在菜場門口,城管允許他們這樣。這幾個砂鍋老闆趙明也熟,在菜場門口載客的趙明出出進進,彼此都有個印象,之後看見了都點頭微笑。一個五十歲的胖胖的中年男子,鼻梁架着眼鏡,用鐵夾子夾砂鍋讓趙明總感到有種幽默,他對面的砂鍋灘老闆和趙明差不多大,不到四十,至今趙明都不知他叫什麽,大家叫他砂鍋老闆。從砂鍋老闆油光閃滑的頭發式樣來看,此人非常愛打扮;有時趙明看見穿着白襯衫頸上打着領帶的砂鍋老闆站在他烏黑的篷子下面忙着,砂鍋老闆就讓人感到不倫不類。
“笑什麽?”一擡眼看見趙明在賓館門口望着自己笑,砂鍋老闆就會問。
“我笑你他媽的,做事時還打什麽領帶?”
“誰規定做事不打領帶?”他會說,“我打領帶與你相什麽鳥幹?”
大家就笑了起來。砂鍋老闆的女人胖胖的,個子也不高,胸前常系着一個綠圍裙。夫妻倆還請了一個女工,趙明看出他對女工有意思,總想勾搭她。隻要妻子回去休息時,他和女工照顧小吃灘,砂鍋老闆就會當着女工的面說些鬼話。趙明總是看着笑,這時砂鍋老闆就會對他擠眉弄眼,趁那女工不注意時,他還用手指了指女工,那意思明白得很。趙明便和他彼此會心地笑了起來。
這都是趙明平常的事情,當然他主要還是載客。這次回去有十天,奎峰賓館那些人沒有看見自己,一定會問别人。象老彭和胖子就會說自己回家了。坐在他摩托後面,兩人來到菜市場,果然他們看見趙明都對他點了點頭,說:“來了?”
“嗯。”
“回去有幾天?”
“十天。”
“你不在,還有點想你呢?”砂鍋老闆說。
趙明知道他說的是鬼話,不過就是這樣,大家很熟了,彼此就存在着這些。他隻要一到奎峰賓館門口,眼睛就不一樣,會不由自主地在人群裏搜索着有沒有坐車的人。菜市場有一些常坐車的人,另外趙明可以根據别人的眼光來确定他要不要坐車。這些都已是他的經驗了,任何人從事一項工作時間長了都會積累起一些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