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趙明如往常一樣,起來準備出去時看見龍财還在家裏。趙明知道龍财出去的時間,就問他這時怎麽還沒有出去。在水池邊正洗漱的龍财說還沒有,剛起來,頭有些昏;并說出鬼,這幾天腳也酸。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麽毛病,連龍财以爲都是小毛病。
“估計坐摩托車坐久形成的。”趙明說。
“我也估計是這樣。”
龍财臉上有帽帶子的印痕,白白的兩道;載客的摩托車工到夏天都會有。趙明隻出去一會兒,龍财頭昏就厲害起來,已是頭昏眼花了。他叫他那矮胖的老婆:“出鬼,我頭好痛。”一句話還沒說完,人就看不見,昏過去了。
這女人立即慌張起來,扶着龍财;偏偏這時老鄉都出去了,沒有一個男老鄉,女人立即打電話叫老郭回來。龍财被送進醫院,緊急搶救。診斷出來的是急性腦溢血。當天所有的老鄉都去了醫院,趙明去時龍财已做了手術,頭上纏滿紗布的他躺在病床上;這個在早晨還清醒的人此時毫無知覺,鼻孔插着癢氣的他呼吸粗重。
“早晨還好好的。”趙明說。
“是啊,早晨是好的。”女人在旁邊說,聽她聲音沙啞,就知她哭了一天。
除了醫生清楚腦溢血這種病治療的後果,他們就隻有猜測了,根據他們的認識,這種病要想治好也需要許多錢;不過老黑說現在也不要緊,也有的手術做了後恢複很快;老黑那裏有一個人也是得腦溢血,搶救急時現在和正常人一樣,在家裏種田種地。後遺症估計要留下一點的。
龍财是突然起病的,就是在昨天還看見他好好的,因此讓每個人都感到生命的無常。特别是老郭,這個平常把錢看得很重的人,在龍财生病時非常盡心盡力。不知龍财是手術沒有做好,還是其病就是如此,從進院到出院一直沒有醒過來。老鄉們開始非常熱心,後來時間長了,認爲龍财由他妻子和兩個女兒照顧就可以;在生病時龍财的兄弟姐妹也趕了過來;趙明和老鄉就很少去醫院看龍财了。隻有老郭每天都去,有時老郭看見趙明,還責怪他:“你真是要錢,老鄉病成那樣,你還不怎麽?”
“有許多人在那裏。”趙明有些心虛地說。
“不是,這回龍财這樣,人沒有什麽了不起。”老郭說,“給我感覺太大了。”
老郭沒有去醫院時,也就不象以前那樣拼命賺錢了,和阿兵幾個人找牌打。這真的是出鬼事,以前老郭打牌,不過也是在沒有客載時找人打牌。而這時正是好載客,而他天天去打牌。大家一說起來認爲老郭受到龍财的事影響太大,讓他産生人的生命的漂渺之感覺才會使他這樣。那幾天他手氣不好,輸了錢又不好問妻子要,也過來找趙明。
“趙明,你過來。”他招手叫趙明。
“什麽事?”
“借點錢給我。”
阿兵問自己借錢時低聲下氣,不是說趙明争老郭,但你也不要這麽大聲叫嚷,給趙明的印象好象自己應該借錢給他似的。趙明隻是在心裏感到不舒服,并沒有說出來,問:“你借多少?”
“五百。”
“五百,可以,不過我梅子馬上過來,我要彙一筆錢回去,你過幾天就要給我。”
“給你,你借不,不借算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這種人,趙明認爲自己隻要跟他說清楚,就不存在什麽。醜話說在前,到時别怪自己問他要。他借五百給老郭了。幾天後老郭并沒有還他。此時龍财正準備送回去,在這邊醫院已花了六萬,高昂的醫藥費讓他家人堅持不住了。一切都好好的,隻是人沒有醒,這确實是說不清楚的事情,醫生也不敢打保票,醫生含糊地說能否醒過來就看病人自己了。在這中間趙明又去看了幾次,他瘦了許多,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頭上沒有纏紗布,還是依靠癢氣呼吸。他站在龍财的病床邊,連自已都不知道想什麽。默默地站了會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