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一點,會在老闆娘腦子裏留下個不好的印象。這幾個女工知道,一想到這,她們竟會心地笑了起來。而梅子這時已出現了,隻見她急匆匆地向店裏走來。
“來了,看。”那長頭發的女工說。她在心裏最恨梅子。
另兩個也向街口望去,果然她竟來了。依她們的想法,梅子最好遲到得等老闆娘到店裏來,似乎這想法落空了,以至讓她們有些失望。當梅子一在街口出現時,長頭發便留心老頭兒,看他說不說梅子。老頭兒也看見女工正往店裏來,他就把頭轉向梅子,看她,問:“你怎麽現在才來?”
“睡忘記了。”梅子臉上明顯帶着歉意。
老頭兒并沒有再說第二句。這讓長頭發失望。梅子竟覺察到她這一點,因爲長頭發看見梅子向自己看了一下。心懷鬼胎的她有些心虛,擠出笑對梅子笑了笑,之後把頭别向一邊。另兩個女工對梅子并不十分有氣,和梅子關系不好,隻是女人的小心眼在做怪。在店裏隻有這個長頭發與梅子水火不相溶,兩人關系這樣,連梅子都不知爲什麽。如每個新來的工人一樣,長頭發剛來時也怯怯的,對老工人梅子就很尊重。“我剛來什麽都不會做,還要你教我。”她謙恭向梅子說過這句話。一旦做時間長了,這句話就變成另一個意思,“什麽我做不到,要你說。”
人的變化就存在于這點中。梅子不解,她對長頭發并不差,沒想到她竟這樣對自己。
長頭發就是恨梅子,無理由地恨,恨老闆娘對她好,恨梅子會做事;要知道店裏沒有梅子,說不定她會受到老闆娘的器重。人就是這樣,一個人讓自己看不順眼,竟可以達到欲讓之死而自己後快的境地。梅子忠厚但也不是一個好欺負的,自己沒有得罪她,而她整天對自己沉着臉,梅子心裏也不高興。“我又不求你。”,梅子看她時也把臉沉着。兩人關系一直處于這種狀态,雖然同在一個店裏,低頭不見擡頭見,到最後梅子和長頭發不說一句話。另兩個還好點。
梅子看見長頭發對自己笑一下,這是近來沒有過的事。
“嗯,想看老頭兒說我?”梅子心裏說,“沒有看到吧。”
店裏不怎麽忙,有她們在店裏就可以了,梅子決定上二樓去做自己的事。加工都在二樓,梅子上樓去了。随着梅子離開,大家的氣氛又活躍了,可以說些話。梅子剛才在時幾個人都不好說什麽。長頭發先開口,她見梅子上二樓去,說:“來了就上樓,也不知在店下面幫一下。”
“你有什麽事啊?”老頭兒問她,“你要小梅在下面做什麽?”
長頭發沒有想到老頭兒會這樣嗆她。竟讓她不相信似的,她隻有說老頭兒爲小梅,小梅遲到他都不說一句話,“好吧,明天我也遲到。”“你遲到,不要你做。”“你又沒有權力管我,沒有權力不要我?”這下老頭兒被她嗆住了。
梅子在二樓當然不知道下面的事情。雖然來晚了些,但應做的事如平常一樣在一定的時間内可以做完。她一般是先切肉,之後打醬,那些肉屠戶早已送來了,就放在二樓上。系好圍裙,梅子就在砧闆上切起肉來。由于昨晚沒有睡好,在起床時感到頭昏,當時匆匆走并沒有警覺,現在她坐椅子上切肉,就感到頭昏腦脹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時,她又很有倦意,想睡覺。
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有過經曆的人都知道,人處在這種狀态下隻有先休息休息,而對于梅子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來自己就是這種狀态,使她對這一天感到非常害怕,有一種今天不知怎麽過的恍惚感。不管梅子現在狀态如何,她知道自己都隻有做下去。是的,她隻有做下去。
這是她心裏的一個念頭。很快她就推翻了這個想法,人确實難過,頭昏不說,渾身無力,平常并不在乎的菜刀,這時在她手裏似乎有千斤之重,而且她眼睛迷離,似乎就要閉上。因爲做得很熟,即使在平常切肉,梅子也隻要憑感覺來。她切肉從來不用看手,在砧闆上左手按肉,拿刀的右手就隻要嚓嚓地往前切。
“哎喲,手切了。”
這念頭一振,人馬上清醒過來。她确實是把手切了,左手食指,她現在所看到的是血往下流,不知是痛還是别的原因,梅子的淚水一下子流下來了。她右手去捏那左手食指,血沽沽地往外冒,至使看不到傷口切有多深。依稀有一種感覺,當時感到切到手馬上停住沒有刀,若不然,那食指尖頭肯定要切掉。這時老闆娘還沒有來,她們還在下面。二樓就隻梅子一個人,她确實流了眼淚,但流眼淚并不能代表哭,因爲她沒有哭出聲。
在二樓樓上,梅子很想哭一下,因爲傷口越來越痛。
眼前怎麽辦?這肉誰來切,誰來打肉醬,棕子哪個來包它?沒有想到自己竟想這些,很快梅子就把腦子裏這些念頭驅逐出去。
“我做它媽的,老子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