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趙明睡着了。
梅子怎麽都睡不着,她試圖把眼睛閉上,但沒有用,腦子裏顯現着異常清醒狀态。完事後她一直沒有理趙明,聽見他輕微的酣聲,估計他已睡着。丈夫睡在她身邊,在夜裏這間房裏她還是感到一種孤獨,深夜裏四周那麽靜,除了趙明的酣聲,沒有一點動靜。睜開眼睛,黑暗的房裏隻有一種輪廊,她的感覺如一個人在深山,是那麽空曠,寂寥。
她并非真的有趙明的氣,隻是心情不好不願理他。夫妻倆之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她沒有過高的要求,是的,她隻想一家人都在一起。這個女人始終擺脫不了一種情緒,也難怪這種情緒糾纏着她。兒子趙磊今年小學畢業,這個暑假後就要上初中。
“等兒子上初中,我們就回去。”趙明曾經說過。
那時她也是這樣想的。幾年過去了,這幾年裏兩人也沒有賺到錢,趙明還是這兩三年沒有賭;家底子太窮了,他以前總想靠賭博來赢錢,而終至沒有心想事成,反而在出來的那幾年裏沒有賺到錢。這幾年每年賺一點,開支也随着手頭的寬裕大了些。如所有父母一樣,他們隻緊自己也不願在兒子身上吝啬,每個月彙回去的錢是非常寬裕的。梅子看出趙明沒有心思做新屋,不過她有這個打算,随着手頭活了些。她要把那幢一層的屋拆掉,在上面做兩層帶防震的樓房。這是她的想法。要知道這些想法是很現實的,一想到回去還要住在那一層的屋裏,梅子就不甘心。
那一層是她和趙明結婚後做的。趙明父母還有兩間房子給他們,現在不要了,給趙明弟弟趙建華。趙建華沒有錢給他們,梅子清楚這一點。趙明更不用說了,對那兩間房子的事提都不會提。梅子當然不會問趙建華要那錢,不過心裏會想這件事。
她總是想這些。
趙明跟她的想法不一樣,對做房子他不熱心,家裏的兒子似乎也讓他們放任自流。這是梅子感覺到的。有一回她問過他,趙明說:“你真的,你以爲我不想,想有什麽用呢?”
做爲一個女人,她陌生地打量自己的丈夫。
“想也是白想。”他看了她一眼,說。
他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不過梅子看出來他的想法就是不甘于現狀,總想發财。他頭腦聰明,但做事不利索;這樣他的想法就難以實踐,因爲動手能力太差了。趙明也認爲自己在動手能力上的劣勢是天生;“我要是會炒菜,這時就是一個大酒店老闆。”“我要是一個泥工,這時一定是個大大的包工頭。”可是他什麽都不是,因爲他從來沒有過一技之長。
“下學時,我爹要送我去學裁縫,我眼睛不行,怕看不清楚針眼,就沒有去學。”趙明曾對她說過這件事。
當他講自己結婚前的事情時,梅子就看他,眼睛裏有一種想了解他的光。不過他确實也夠聰明的,那年在家裏待不下去,一個人揣着三百塊跑出來。若那年沒有出來,梅子知道一家都會在一起,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境況不如現在這個樣子。
“你以爲在這種地能賺錢?”趙明說,“在家種地能賺這麽多,賺不到的。”
“賺不到,總圖一門,一家人在一起。”
梅子嘴硬,但心裏知道他說得對。若真正在家裏,那小兒子也不會生的,因爲沒有錢。至于自己爲什麽要生那個,對當時的想法梅子也不記得太清楚了,時間已讓它變得模糊起來。不過,她那時非常想生,她沒有告訴趙明,一個人偷偷地去把環取掉。生趙磊後她就一直采取避孕措施,計劃生育也要她這樣,她偷取出的環是放在她身體内的第二個,在她體内已有五年,環和肉已長在一起。醫生給她取時她痛得受不了,隻能咬着牙,忍着。
環取出來後,她感到人虛脫得要命。那時還住在五十三号,那是兩層石頭砌的樓房,她一步步走回來,看見五十三号,“好了,到家了。”。
“趙明知道我取環會怎麽說?”
她依稀感到有些事自己不能做主,要先對他說。他是家裏的男人。這念頭讓她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