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爲愛宜春令去遊。風光絕勝小梁州。
黃莺兒唱今朝事。香柳娘牽舊日愁。
三棒鼓催花下酒。一江風送渡船頭。
嗟予沉醉東風裏。笑剔銀燈上小樓。
話說皇上天威大怒。将禦史劉光複拿送法司問罪。衆官叩頭俯伏。不敢言語。駕起。各官退出。仍傳旨賜輔臣酒飯。
各官退至朝房。相與私議。皇上久不臨朝。今日召對。乃千載一時。正好從容諷谏。不意爲書生所激。各各嗟歎不已。
法司将劉光複拟絞監候。後來光宗登位。方才赦免。此是後話。卻說魏進忠因撼張差有功。太子将他升做尚衣局管事。
仍帶管皇莊籽粒。遂出入有人跟随。手中有錢使用。外邊又買了一所住宅。但沒有個親人眷屬往來。也着人去肅甯尋他子侄。終日依舊跟着孫成等頑耍。不覺光陰似箭。隻見青歸柳眼。紅入桃腮。早是豔陽天氣。内官們都去踏青遊玩。有花園别墅的。都互相請酒。進忠日日邀遊于諸貴之門。一日有旨。
中宮駕幸禦園賞花。各管事的都不許擅離。各各伺候。
六宮嫔妃俱要随侍遊賞。次早東宮嫔妃先去候駕。進忠同一般内侍簇擁着齊到禦花園來。嫔妃下車入内。進忠也跟進去觀看。好去處。但見徑鋪彩石。檻作雕闌。徑邊石上長奇葩。
檻外欄中生異卉。天桃鳴翡翠。嫩柳啭黃鹂。步覺幽香來袖滿。
行沾清味上衣多。鳳台龍沼。竹閣松軒。鳳台之上。吹箫引鳳來儀。龍沼之間。養魚化龍而去。竹閣詩章。費盡推敲裁白雪。松軒文集。考成珠玉注青篇。假山拳石翠。曲水碧波深。
牡丹亭薔薇架。疊錦鋪絨。茉莉檻海棠畦。堆霞砌玉。芍藥異香。蜀葵奇豔。白梨紅杏鬥芳菲。紫蕙金萱争燦爛。木筆花麗春花杜鵑花。夭夭灼灼。
含笑花鳳仙花山丹花。顫顫巍巍。一處處紅染胭脂潤。
一簇簇芳溶錦繡圖。更喜東風迎暖日。滿園嬌媚逞光輝。
園中觀看不盡。走到殿上。見擺着筵宴。正中是中宮娘娘。
東西對面兩席。是東西二宮。側首一席是皇太子妃。其餘嫔妃的筵席。都擺在各軒并亭館中。果是鋪得十分齊整。
但見:
門懸彩繡。地襯錦蘞。正中間寶蓋結珍珠。四下裏簾栊垂玳瑁。異香馥郁。奇品新鮮。龍文鼎内香飄藹。雀星屏中花色新。琥珀杯玻璃盞。金鑲翠點。黃金盤白玉碗。錦嵌花纏。看盤簇彩鳳妝花。色色鮮明。接席堆金獅仙糖。齊齊擺列。金蝦乾黃羊脯。味盡東西。天花菜雞鬃菌。産窮南北。腥唇熊掌列仙珍。黃蛤銀魚排海錯。鹿茸牛炒。鲟□螺乾。蟹螫滿貯白瓊瑤。鴨子齊堆紅瑪瑙。燕窩鬥鹿角。海帶配龍須。萊陽雞固始鴨。
肥如膩粉。松江鲈漢水鲂。美勝題蘇。黃金疊勝。福州橘對洞庭柑。白玉裝盤。太湖菱共高郵藕。江南文杏兔頭梨。宣州揀栗姚坊棗。林檎橄攬。沙果蘋婆。榛松蓮肉蒲桃大。榧子瓜仁蜜棗齊。核桃柿餅。龍眼荔枝。
金壺内玉液清香。玉盤中瓊漿潋滟。珍羞百味。般般奇異若瑤池。美祿千鍾。色色馨香來玉府。
進忠四下看了一遍。隻見各宮嫔妃陸續俱到。衆太監遠立伺候。不敢仰窺。少刻小黃門飛報娘娘駕到。衆嫔妃起身到園門外迎接。衆内官都俯伏道傍接駕。隻見一對對儀從過去。先是引駕太監。約有百餘人。都是大紅直擺。然後是一班女官。
擁着中宮的七寶步辇。将進門。各院嫔妃兩傍跪道迎接。女官喝聲起去。後面東西兩宮跟随。一隊隊的進去。
步辇到殿前。中宮下辇坐下。東西二宮上來叩頭畢。又是太子妃行禮。然後各嫔妃及六院女官分班朝見。各監太監也來叩頭。行畢禮。太子妃上來獻茶。茶罷。中宮起身。率衆下階遊玩。衆太監遠遠立着觀望。就如王母領着一群仙子一般。到各處亭榭。俱有茶湯伺候。遊覽多時。回殿歡宴。隻見兩班彩女擁列着。好似蕊宮仙府。強如錦帳春風。真個是:
娉婷瞖娜。玉質冰肌。一雙雙嬌如楚水。一對對美賽西施。
雲髻高盤飛彩鳳。娥眉輕畫遠山低。笙簧雜奏。絲管齊吹。宮商角征羽。抑揚高下齊。清歌妙舞真堪愛。錦繡花園色色怡。
殿上安席已畢。衆嫔妃各歸坐位。花攢錦簇的飲酒。衆宮娥俱下來頑要。各随其伴。尋芳搶翠的遊玩。在假山邊曲池畔畫欄前花徑中。一叢叢也有談笑的。也有看花的。也有石上坐談的。也有照池水整髟丐的。也有倚欄拔鞋的。宛如千花競秀。
萬卉争妍。令人應接不暇。進忠本是花柳中串慣了的。正是虎瘦雄心在。四下裏偷看。走到粉牆東首。杏花深處。有十數個宮人在花陰下。鋪着錦蘞。盤膝坐在那裏鬥首草頑耍。有绮羅香詞爲證:
绡帕藏春。羅裙點露。相約鸾花隊裏。翠袖拈芳。
香沁筍芽纖指。偷摘下綠徑煙霏。悄扳下畫欄紅紫。掃花階褥展芙蓉。望瑤台十二仙子。芳團清晝乍來。亭上吟吟笑語。
妒禾農誇豔。奪取籌多。赢得玉翔ょ怼R傷刎滔惴厶斫俊S櫥烀嫉黃生喜。绾腰帶穿風宜男。皇恩新至矣。
進忠看了一會。笑語生香。香風滿面。又走過假山前。
忽聽得一陣莺聲燕語。回過頭來看時。見幾個女子手執白紗團扇。在海棠花下撲蝴蝶頑耍。也有绮羅香詞爲證:
羅袖香濃。玉容粉膩。妝鬥畫欄紅紫。浪蝶遊蜂。
故故飛親羅绮。竊脂香繞遍钗頭。愛豔色偷戲燕尾。猛回身團扇輕招。隔花陰盈盈笑語。春晝風和麗。雙翅低徊旖旖。
拍入襟懷。漏歸衫袖。扇入海棠花底。蹴蓮鈎踏碎芳叢。露玉筍分殘嫩蕊。更妒他依舊雙雙。過粉牆東去。
衆宮女趕拍了一會。未曾拍得住。飛過牆去了。正在懊惱。
見進忠立在傍看。便說是他驚飛去的。拿起花片沒頭沒臉的灑來。又趕着他打。慌得進忠笑着跑去。竟到曲木橋邊。見一簇宮娥坐在地下彈琴。弦聲清亮。有梁州序爲證:
綠茵鋪繡。紅英卻掃。雅襯腰肢纖小。焦桐橫膝。
試将玉指輕調。隻聽高山流水。别鶴孤鸾。盡聽鍾期妙。
朱弦聲續處。轸微抛。無限春情個裏消。宮将換。
移他調。暗中忽作求凰操。情脈脈。許誰道。
那女子彈了一曲。撫琴長歎。正是欲知無限心中事。盡在枯桐一曲中。那女子才起身。又一個坐下來彈。進忠不解琴趣。
遂過那邊去。隻見太湖石畔也攢着一群女子在石上下棋。亦有梁州序爲證:
楸抨間對。石床斜靠。玉筍驚飛風雹。分邊入腹。
何妨坐老仙樵。隻見凝眸審視。握手沉思。各運神機巧。
人人争國手。慢推敲。先後惟求一着高。齊怕點。
同歡笑。局終不減商山樂。分勝負。見奇妙。
局才終。隻聽得背後笑語喧鬧。走來看時。見楊柳叢中露出一座秋千架來。有十數個宮娥在那裏打着戲耍。有詩爲證:
畫架雙裁繡絡偏。佳人春戲小樓前。
飄揚血色裙拖地。斷送玉容人上天。
花闆潤沾紅杏雨。采繩斜挂綠楊煙。
下來閑處從容立。疑是蟾宮谪降仙。
兩個宮娥。打了一遍秋千下來。又有兩個上去。那女子先自笑軟了。莫想得上去。笑做一團兒。兩個小黃門挾不住。 叫進忠上前抱他上去。又推送了一回。那秋千飛到半天裏去。果然好看。進忠也渾在内笑耍。那女子下來。都神疲力倦的去休息。進忠走過錦香亭。見荼蘼架傍有一簇宮人。圍着一個女子踢氣球耍子。有詩爲證:
革就鞠當場三月天。仙風吹下玉婵娟。
汗流粉面花含露。塵染娥眉柳帶煙。
翠袖低垂籠玉筍。湘裙斜拽露金蓮。
幾回踢罷嬌無力。雲髻蓬松寶髻偏。
那女子鈎踢拐帶。件件皆佳。傍邊監論補空的也俱得法。
一個鈎帶起來。一個接着。一拐打來。張泛的張不住。
那球飛起。竟到進忠面前。進忠将身讓過。使一個倒拖船的勢踢還他。那女子大喜。叫個小黃門扯進忠來踢。進忠下場略踢了幾腳。又有個宮妃要來圓情。進忠忙走開。繞斜廊向西而去。隻聽得樂聲。見兩個樂師領着幾個小鬟在亭前按舞。有二犯江兒水爲證:
宮花争笑。見無數宮花争笑。盈盈掌上嬌美。香茵襯穩。
蓮瓣輕翹。細腰肢一撚小。回雷滿林梢。輕風芰條。衣蝶齊飄。钗鳳頻搖。小弓灣合拍巧。西施醉嬌。絕勝那西施醉嬌。
小蠻清妙。真個是小蠻清妙。好一似舞霓裳。一曲小。
那女子一個個花态翩千。柳腰婉轉。真有流風回雪之妙。
舞夠多時。下場少息。進忠又望南去。聽得歌聲嘹亮。
見對面小軒中許多宮人唱曲。也有江兒水一阕爲證:
歌喉清峭。百轉歌喉清峭。似流莺花外巧。更舒徐嫣潤。
圓轉輕揚。比骊珠一串小。白雪調須高。陽春曲自操。聲振林臯。響遏雲霄。按中州音韻好。梁塵暗消。直繞得梁塵暗消。
吳觎清妙。真個是吳觎清妙。又何須娛秦晉。返駕邀。
那些女子果然唱得清音嘹亮。按腔合節。進忠是個會唱的。
站下來聽。腳下按着闆。口裏依着腔哼。正聽到美處。
忽有人叫道。魏掌事你來。忙回頭看時。見沉香亭畔幾個小内侍招他道。你快來。進忠來到跟前。小内侍道。小爺要花耍子。這樹高。咱們摘不着。你去摘幾枝來。進忠也摘不着。
去取了個白石繡墩站上去。才摘了三四枝碧桃文杏。遞與小内使拿去。又去摘了一枝大開的蜀海棠。送上亭子來。見小爺坐在上面。旁邊四五個小内侍擁着。弄花頑耍。左邊站着個菻姆。伸手來接花。進忠定睛一看。吃了一驚。四目相視。
不敢言語。隻聽得宮娥叫道。客巴巴。請小爺進膳哩。衆内侍與那菻姆帶着小爺蜂擁而去。進忠想道這菻姆好生面熟。
卻想不起是誰。倚在亭子邊想了半日。忽猛省道。好似月姐的模樣。舉止像貌。一些不錯。隻是胖了些。他如何得到這裏來。天下亦複有像貌相同的。恐未必是他。忽又想道。才宮娥叫他客巴巴。豈不是他。天下也料不定。我一個堂堂男子。
尚且淨了身進來。安知不是他應選入宮做菻姆麽。且緩緩的訪問。少刻中宮駕起。衆妃嫔陸續回宮。一哄而散。正是:
豔舞嬌歌樂未央。樓台燈火卸殘妝。
園林寂寞春無主。月遞花陰上畫廊。
進忠同一班内相。晚間依舊飲酒作樂。孫成道咱告了假。
往西山上墳。魏官兒同咱去耍幾日。進忠不敢違命。隻得答應。
次日清晨同去不題。且說那菻姆正是客印月。自與進忠别後。
同侯七官打做一夥。後來的布客知得他的風聲。
都來勾引七官頑耍。因此花下官錢沒得還。後來事體張露。
侯少野氣死了。薊州難住。隻得搬到客家去。其母程氏身故。隻得又搬進京來。七官賭錢吃酒。絕不顧家。貧苦難過。
因印月生了個孩子。卻遇着宮中選乳婆。遂托李永貞在東廠夤緣選中了。過了三年。小爺雖然斷乳。卻時刻不肯離他。過後侯二死了。遂不放他出來。至今有十餘年。因他做人乖巧奸滑。
一宮中大大小小。無一個不歡喜。是日在亭子上見了進忠。覺得面熟。想道好似魏家哥哥的模樣。雖然沒得胡子。身體面貌。
無一不像。遂時刻放在心裏。次日問小黃門蔔喜兒道。昨日那摘花的官兒。姓甚麽。叫甚名字。是哪個衙門的。蔔喜道他姓魏。不知叫甚名字。他是本宮尚衣局的少長。印月聽見姓魏。
心中疑惑。晚間等小爺睡了。又來問蔔喜道。那魏官兒平日怎麽不見。蔔喜道他的官兒小。不敢進來。客巴巴道。你代我尋他來。你說我有話問他哩。蔔喜道你也不認識他。怎麽忽然就有話說起來。客巴巴罵道。遭瘟的猴頭。專會說刁話。說畢回來倒在炕上。不覺昏昏睡去。夢見同進忠在家行樂。依舊是昔年的光景。十分歡樂。醒來卻是一夢。情思□怆。但見:
沉沉宮漏。隐隐花香。繡戶垂珠箔。閑庭絕火光。
秋千索冷空留影。羌笛聲殘靜四方。繞屋有花籠月影。
隔窗無樹顯星芒。杜鵑啼歇。蝴蝶夢長。銀漢橫天宇。
白雲飛故鄉。正是相思情切處。風搖嫩柳更凄涼。
客巴巴熬煎了一夜。次早央蔔喜兒去訪問他的名字并鄉貫。
去了半日來回話道。問不出他名字籍貫來。客巴巴道你去叫他來。蔔喜道他同孫老爺往西山上墳去了。客巴巴道幾時回來。
蔔喜道早哩。客巴巴恨不得一把抓到面前。
今日也不見來。明日也不見到。心中郁悶。釀成一病。惡寒發熱。頭痛昏沉。終日不思茶飯。起初還勉強起來。過後竟睡倒了。宮人啓奏娘娘。遣醫官診視。寫下方用藥。莫想有效。
古語雲。百病可治。相思難醫。過了幾日。一發昏沉。
不省人事。小爺又時刻要他。中宮傳旨着太醫院官用心調重。隻得奏過皇上。着他回家調理。病痊日再來。衆人扶起他來。穿好衣服。着内官背到長安門外上轎。到家秋鴻接着。吃了一驚。便說道怎麽就病到這個樣子。問他總是不言語。昏昏沉沉。如醉一般。正是:
柔弱纖腰力不支。全憑侍女好扶持。
恹恹一種傷春病。懶向人言隻自知。
不說印月患病在家。且說進忠同孫成去了個月方回。也留心打聽。常時緝訪。見小爺出來。頭時隻有宮娥同小内侍跟随。
并不見那菻姆。一連數日。都訪不出。又不敢問人。
一日偶爾閑坐。隻見蔔喜兒捧着四個紅盒子走出宮門。
叫校尉來挑。進忠上前問道送誰的。蔔喜道到客巴巴家問安的。
是娘娘賜他的果品。進忠道客巴巴怎麽不好。蔔喜道自那日從花園回來就病了。回家調理。有一個月了。尚未曾好。進忠道他住在哪裏。蔔喜道順天府東道便是。說畢去了。進忠便要去尋訪。适因有事耽擱未去。至晚備了好酒肴。去尋蔔喜兒來對酌。遂問他道。你去看客巴巴可曾好些麽。蔔喜道還是那樣。
也未見好。他有了病。就是咱們的晦氣。小爺沒人帶。終日不是打就是罵。進忠道他家有誰服侍。蔔喜道他有個小叔子叫做侯七。夫妻兩個帶着巴巴的孩子。手下男女有二三十人哩。進忠道看病須要吃藥。蔔喜道也不知吃過多少大夫的藥。總不見效。進忠道我倒有絕好的藥。包管一服就好的。蔔喜道不要說嘴。他這蹊跷病難醫。你若是個外官兒。或者還可醫。你我是個沒本錢的貨。縱有神針妙手也無用。進忠道我從不說謊。
我這靈丹。任你甚麽蹊跷病。我手到病除。蔔喜道果如此。
我明日同你去。他前日也曾問你的。你若醫得好。咱們也省多少打罵哩。飲畢各散。次日飯後。進忠同蔔喜兒出了東長安門。上馬來到侯家門首下馬。蔔喜兒先進去道。奉旨差醫官來看病的。侯七官不在家。隻有他娘子帶着個小孩子出來謝了恩。那女子才來拜見進忠。看時正是秋鴻。比當日長大了些。
更覺豐緻。秋鴻不轉睛的看着進忠。等吃了茶。丫頭請進卧房。
見紗窗半掩。羅訞低垂。香氣氤氲。錦花璀璨。
進忠叫将帳幔挂起來道。天氣和暖。此時春天發生之時。
不可遏抑陽氣。蔔喜兒揭開帳子。見印月朦胧星眼。面色微黃。恹恹一息。秋鴻掀開被。捧出手來。進忠沒奈何也診了診脈。又捧出左手來。黃金钏下。露出兩顆明珠來。進忠一見。
不覺一陣傷心。忍住了淚說道。此是七情中感來的病。
心口飽悶。飲食不思。痰喘時作。精神恍惚。秋鴻道各醫家俱是這樣說。隻是吃藥不效。進忠道不難。我有妙藥。一服即見效的。向袖中取出小錦囊解開。拿出一塊膏子藥。用戥子兌了三錢。叫他取開水化開調勻。秋鴻到印月耳邊說道吃藥。
扶起他頭來。蔔喜兒把藥慢慢的灌下。放他睡好。進忠道午後自好。秋鴻請進忠到廳上待茶。丫頭捧出個紅盤子。内放紅 箋封白銀拾兩。這是舊例。凡差小内官來。俱有禮物酬謝。進忠見了道。咱們是東宮服役的。小爺面上。怎敢受此禮。秋鴻道例皆如此。進忠道豈有此理。快收回去。
進忠說畢出來。連蔔喜兒也不好收。二人起身時。秋鴻道請公公明日還來看看。進忠應允。次日巳牌時獨自騎馬來到侯家。秋鴻接入。謝道承公公妙藥。昨日午後就清爽了些。
早間吃了些粥湯。覺得好了有一半。進忠道我說一劑就好。
果然應手。還要診診脈看。秋鴻請他到房裏。見丫頭扶着印月坐在床上。進忠看了脈道。脈漸平伏了。病也減輕了。藥固要吃。卻以戒思慮爲主。這病原是從心思上來的。
隻要心開便好得快了。印月睜開眼看着他。丫頭取開水來調了藥。與他吃下。進忠道午後還要吃一服。才得全好。遂走出房來。秋鴻留着他吃飯。二人就在中堂坐下。茶罷擺上飯來。
品物豐盛。美味馨香。非複昔年光景。都是内府的烹炮。秋鴻舉杯奉酒。三杯後進忠問道。侯七兄怎麽不見。
秋鴻道往赤林莊收租未回。進忠道赤林莊客家還有甚麽人。
秋鴻道他家也沒有甚麽人。隻有一個孩子是太太的兄弟。年紀尚小。田産都被人占去了。這幾年都是我家代他管理。才恢複過些來。進忠道好個人家。幾年間就衰敗了。秋鴻道公公怎麽知道的。進忠道他是咱的至親。咱在他家住的久哩。秋鴻道公公上姓。進忠道姓魏。秋鴻想了一會道。魏西山可是一家。進忠笑道不是不是。七嫂何以認得他。秋鴻道他也與客家有親。
就是太太的姨兄。他的容貌也與公公相似。年也相仿。至今十餘年絕無蹤迹。太太時常想念他。進忠道可是薊州販布的魏進忠麽。秋鴻道正是。
進忠道聞得他現在京中。要見他也不難。秋鴻道他既在京。
爲何不來看看我家太太。想是因落魄了。進忠道他也不甚落魄。
秋鴻道公公既知他。請公公差人找他來走走。進忠道七嫂不可自使人。遂斟了一大杯酒遞與秋鴻道。既要我找人。須飲此杯。 秋鴻笑道。我尚未奉客。怎敢動勞。也斟一杯回敬。進忠接過。
一飲而盡。秋鴻也忙過。進忠笑着說道。你乖了一世。一個人坐在面前。你也不認得。秋鴻便笑起來道。原來就是你。這天殺的。我說天下哪有面貌聲音這樣相同的哩。你爲何許久不來。
我隻說你死了。你如何到這田地。進忠便将曆來的事。細說一遍道。我并不知道你娘兒們俱在此。隻因前在禦花園裏遇着你娘一次。我就有些疑惑。秋鴻道娘的病。就是爲見了你起的。
二人又叙了半日情。隻聽得印月在房中叫人。秋鴻忙進房來。
印月道這個醫官的藥。果然好。這一會更覺清爽些。我要起來坐坐哩。
秋鴻道卻也該起來坐坐。如今又有個醫官。比前更好些。
不消吃藥。一見即愈。印月道你又來瘋了。哪有個見面就好的。縱是活神仙。也沒有不吃藥的。秋鴻道娘若不信。等我請他來你看。遂将進忠拉進房來。印月道請坐。貴衙門是哪一局。秋鴻道他是離恨天宮兼管鴛鴦冊籍。印月道似曾在哪裏會過的。秋鴻道會的所在多哩。印月道這丫頭隻是瘋。秋鴻道瘋不瘋如今少了個鑽心蟲。進忠道曾在禦花園會過一面。印月道正是。那日摘花的就是長使。秋鴻道樓上看菊花。也曾會過他的。印月道上姓。進忠道姓魏。印月道你莫不是魏西山哥哥麽。
進忠道正是。印月聽了一把扯住進忠。
放聲大哭道冤家。你一向在何處的。幾乎把我想殺了。這正是十年拆散鴛鴦侶。今日重逢錦繡窩。畢竟不知相會後如何。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