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孤身落落走風塵。欲拟飛騰未有因。
箧有丹丸堪療病。囊無黃白怎醫貧。
一時物色成知己。八字分明識異人。
雲漢泥塗同一瞬。勸君不必強勞神。
話說老僧因進忠吃了貯影。嗟歎可惜不已。進忠不知何故。
問之再三。老僧才說道。凡松脂入地百年。名爲茯苓。
千年變成琥珀。三千年則賦性成形。出神遊戲。名曰貯影。
此物就是貯影。它感山川秀氣。日月精華。乃仙藥之上品。
人得之依方煉服。可與天地同壽。此松乃黃帝時物。至今将及萬年。日則紅光貫天。夜則白虹入月。下有此靈脂故也。
我結庵于此已三十餘年。隻見過二次。要等各色藥料采全。
設法取之。以此物爲君。精虔制造。服之便可遐舉飛升。
出無入有。不意爲你所得。亦是我數不當得。隻是可惜小用了。
隻祛了一身之病。若能絕粒服氣。也能後天而老。本草雲松脂愈癞。正你之爲也。進忠道隻取了一個。還有一個哩。師父何不取之。老僧道此物乃天地之元精。神仙之至寶。安能盡取。
一之已甚。豈可再乎。進忠道承師父救度。又遇仙藥愈體。願拜在師父門下。跟随師父修行。老僧道你塵緣未盡。殺性未除。
六欲擾賊。安能修證大道。進忠道弟子陽物已無。那裏再有欲事。老僧道害道豈盡在女色。凡有一念之邪。一事之賊。皆是欲。你可速回人世。
以了俗緣。隻是得志之時。稍戒殺性。就是無量功德了。
進忠跪下道。蒙師父救命。銜結難報。但此去資生無策。且又不成人道。還望師父收留。老僧道此乃天數。非人力所緻。你在此久留不得。我有一枝藥贈你回去。稍濟目前。你從今厄運已去。後福将來。這一枝藥可治虛怯之症。不論男女五勞七傷虛損勞症皆可治之。這一枝膏子藥。專治婦女七情六谷攵憂愁郁結并尼僧寡婦獨陰無陽之症。這一枝草藥。治一切跌打損傷并毒蛇虎狼咬傷。酒調一服即效。膏藥與丸藥俱有。隻這草藥用完了。你須自采些去。将前二藥俱用絹袋盛着。各裝一袋。
又把了個藥籃與他。同他走到前山。照樣采幾顆與他看道。此草望南去一路俱有。不拘多少。采畢。到前面那個高嶺上有一池清水。可将此草到那池裏洗淨。揉去汁水。
陰幹爲末。酒下三錢即愈。骨損折者三服即接完矣。但那池内有龍。須先拜禱。方可洗藥。切不可觸犯要緊。你自去取。
我在庵裏等你。進忠獨自采來。一路上觀看山景。真是萬壑争流。千岩競秀。雲物周遭。溪出入畫。走一回歎羨一番。采得籃中已滿。上高嶺一望。又别是一番境界了。隻見:
半空蒼翠擁芙蓉。天地風光迥不同。
十裏青松栖白鶴。一池清水泛春紅。
疏煙閑鳥浮雲外。玉殿瓊樓罨畫中。
誰道神仙不可接。赤城霞起此間通。
那嶺上果有一池無多大。清澄澈底。進忠雙手掬起水飲了兩口。将藥俱洗淨了。揉去汁水。放在籃内。又濯了一會足。
起身四下觀看了一會。竟忘了老僧之言。未曾祝告龍神。
遂走到崖岸。見有一座石洞。都是碧綠的石頭。上面石乳滴下。
垂有一二尺長。就如玉筍一般。正中一尊觀音像。進忠想道這高嶺上四無人煙。爲何也琢一尊神像在此。再近前看時。
原來不是雕琢的。就是那石乳滴成的。眉目衣服。俨若雕成。
善才龍女。淨瓶鹦鹉。件件皆精。進忠道正是天巧勝人工。
正打點回去。才走到池邊。隻見池内一縷煙起。漸漸升起。初如一條白帶。次後如匹練懸空。頃刻間遍滿山頭。一陣大雨。
鞭雷掣電齊來。隻見:
雲生四野。霧漲八方。搖天撼地起狂風。倒海翻江飛急雨。
雷公忿怒。倒騎火獸逞神威。電母生嗔。亂掣金蛇施法力。大樹連根拔起。深波澈底翻幹。若非灌口斬蛟龍。定是泗州降水母。
那雷轟轟烈烈。竟似趕着打來。進忠吓得慌忙。躲到觀音像後。隻聽得雷聲專在洞門外響。連山都震動了。進忠隻是叫菩薩救命。雷雨下了有兩個時辰。漸漸雷聲高起。過了一會。
雨散雷收。那嶺太高。上面水如傾崖倒閘一樣。又過了一會。
日色才出。進忠才走出洞外。忽猛省道是了。忘卻老僧之言。 定是龍王震怒。複來池邊拜禱道。弟子魏進忠愚蒙小人。觸犯尊神。望恕弟子無知之罪。又到觀音面前叩謝了。正要回去。
擡頭看時。山間雲霧遮滿。不見來時路徑。
想是雲還未盡。坐了一會。又起來望時。隻見重山疊疊。
一些路也沒有。四下尋路。隻有東南上有條小路。卻又險峻。
隻得扳藤附葛。一步步望下爬。捱到東嶺。遇見一處兩山接筍。
不得過去。那接筍處卻隻有三尺多寬。壁立而下。深有萬丈。
底下水流如箭。論平日也還跳得過去。因是爬了半日山路。
腳軟了。又見下面極深。心中又怕。兩腳抖顫。莫想站得起來。坐在山崖上喘了一會氣。看看日已西去。正在着忙。隻聽得遠遠有人言語。又等了一會。見對山上一個人走來。口裏唱着歌兒道:
破衲穿雲挂薛蘿。獨耽生計在山阿。
世情險處如棋局。懶向時人說爛柯。
隻見那人頭戴遮陽箬笠。肩挑繩擔。腰插闆斧。原來是個樵夫。進忠道行路的哥救我一救。那樵夫叫道。你從哪裏來的。
在這裏坐着。這闊沒多闊。跳過來罷。進忠道爬了山路的。腳軟了跳不得。那樵夫将肩上扁擔拿下。擔在上面。
按住一頭。拉着他手。才跳過來。那樵夫收過扁擔。進忠與他唱個喏。樵夫道你從哪裏來的。進忠道嶺上下來的。樵夫道這嶺壁萬仞。從未曾見人上去。你怎麽從上面下來的。進忠道我是采藥的。從前面山上誤走過這嶺上。因雷雨迷失了路。
故從嶺上爬下來了。樵夫道聞得上面有龍王。你可曾見麽。
進忠道沒有見。隻見一池清水。樵夫道你這往哪裏去。進忠道我也不知路徑。隻是有人家的去處便好借宿。敢問哥這是甚麽地方。樵夫道這嶺下是居庸關。此嶺喚做摩天嶺。
離關二十裏。向東去也是個隘口。本該邀到寒舍宿。奈我又入山深了。你便依着這條小路走去。四五裏就有村落了。莫走大路。恐遇遊兵盤诘。進忠作揖相謝而别。果然走不上三五裏。山下露出幾個人家來。隻見:
望裏雲光入暮天。柴扉幾處結炊煙。
昏鴉點點栖林杪。小犬狺狺吠短檐。
進忠走近人家。見一老者在門前紮草喂馬。遂上前與那老者見禮道。我是過路的。欲借府上一宿。老者道這是緊要的口子。要盤查奸細的。你從何處來的。進忠道我是個爲客的。因在路上被小軍們搶去行李。望老爹暫借一宿。明早便行。老者道拿文憑來看。才能留宿哩。進忠道文憑搭裢内。俱被搶去了。
老者道沒文憑不留。恐是奸細。又見一少年人捧了一盆熱豆出來喂馬。問道這人做甚麽的。老者道他要借宿哩。因沒文憑不敢留。那人道也不妨。此人不象個奸細。留他住一宿罷。遂邀進屋内。見禮坐下。天晚時取出面飯來同吃。進忠已半年多不見谷食了。吃罷就與少年的同宿了。睡至二更時。隻聞隔壁有呻吟痛楚之聲。進忠問那少年的道。
甚麽人叫喚。那人道是俺哥。昨日走塘報。被虎咬了腿。
故此叫喚。進忠道腿可曾折。那人道沒有。隻咬去一塊肉。如今腫有小桶子粗。進忠道這不難。我帶有仙藥在此。吃了就止疼。隻是要酒調服哩。那人道酒倒沒有哩。老者在間壁聽見。
說道你起來。東邊兒王家今日請客。該有剩的。你去讨讨看。
那人便起來。去了一會回來道。酒有了。卻沒多。進忠道半碗也夠了。媽媽兒起來打火上燈。進忠也起來将草藥末子撚了一撮。放在酒内。入砂鍋中煎了幾滾。與他吃下。叫他蓋暖了睡。
各人複又睡下。至天明那老者起來。走過來謝道。多承老哥好靈藥。進忠道好些麽。媽媽兒道吃下不多時就不疼了。五更時出了有一盆黃水。腫也消了。腿也伸縮得了。有緣得遇恩人。
謝了又謝。進忠也暗自稱奇。一家兒奉之爲神仙。殺雞爲黍管待他。又向他讨了些藥。進忠道此藥不獨治此。凡一應跌打損傷。也隻一服見效。那老者道骨頭折了可醫得好。進忠道就是碎了也能醫。老者道如今俺們總府大人的公子。因跑馬跌折了腿。有半個月了。老哥若能醫。等俺去報知。薦你去醫。進忠道好極。你去報知。若有謝禮。我分些與你。老者道我沒謝得你。還敢望分你的錢麽。忙叫兒子備馬。先到守備衙門報知。
守備上關來禀報過。即差兵丁拿馬來接進忠。接到衙門見過禮。
問了一回。見進忠衣裳爛縷。
即着人取衣巾鞋襪與他換了。總府裏差了四個家丁來接。
進忠上了馬。不一時到了關下。真個是峭壁懸崖。玉關金鬥。
有詩爲證:
龍盤天險竣高樓。雉堞連雲接上遊。
金壁萬重嚴虎豹。牙旗百裏擁貔貅。
地連幽薊吞滄海。勢壓山河捧帝州。
功業好期班定遠。欲攜書劍覓封侯。
進忠來到關下。家丁将令箭吊上去。少頃放炮吹打吆喝開關。守關官坐下。兩邊将弁俱是戎裝。刀槍密匝。把守得鐵桶相似。進了關。家丁引進忠與守關官兒見了禮。過了關。
複上馬至總鎮府。先與中軍相見。傳鼓開門。中軍陪着至後堂。那總兵才出來接見。禮畢坐下。問道先生貴處尊姓大名。
進忠道小人姓魏。賤字西山。肅甯人氏。家傳醫業。因出關采藥。中途爲遊虜劫去行囊文憑。昨至關下借宿。聞得貴公子有恙。故此進谒。總兵道小兒因走馬跌傷右腿。今已半月。
尚未痊可。今早關下守備來回說。先生仙藥可治。故爾奉屈。
倘得全愈。自當重謝。門子捧茶來吃了。進忠道請公子一看。
總兵遂邀至卧房。見公子卧床叫喚。進忠走到床前揭開被。見右腿用闆夾住。将手略按一按。便叫喚不已。進忠道可曾服藥。
總兵道服過。據醫人說接骨須過百日才得好。
隻是先止了疼方好。進忠道若等一百日。人豈不疼壞了麽。
總兵道正爲此。進忠道不妨。我這藥一用便定痛。三服即可見效。床後女眷們聽見。十分歡喜。送出十兩銀子來。開包議明。醫好時謝儀一百兩。進忠道取暖酒來。丫環随即燙了酒來。
進忠将草藥取出三錢來。調與公子吃了道。蓋暖了睡一覺。
就定疼了。女眷在床後道。倒有半個月沒有睡了。進忠道不妨。
包管一會便不疼。總兵邀進忠到書房内吃了飯。總兵自去料理公事。進忠獨坐。過了半日。隻見總兵走來拱手道。多蒙先生妙劑。服過一刻就睡了。才醒來說竟不疼了。果是神速。
不覺十分欽敬。進忠口中謙遜。心中卻暗自稱奇。晚間又服了三錢。次早進來看。公子道深蒙先生妙藥。跌傷後半月中。
上半截痛不可言。下半部就不知渾木了。自昨日服藥後。
下部方知冷暖。夜間骨裏覺得微癢。隐隐的響聲。如今也伸縮得了。進忠道不要扭動。恐勞傷了筋骨。又調一服與他吃。
到書房來正閑話間。隻見家丁來報道。白相公要見。總兵道請。
不多時引進一個秀士來。總兵降階迎入。各各見禮坐下。
那人頭蓋方巾。身穿潞綢道袍。腳下絨襪氈鞋。生得面麻口闊。
亂發虬須。那人問道此位尊姓。總兵道魏先生。爲小兒醫病的。妙藥三服。已愈了大半。進忠亦請教。總兵道江右星家白太始先生。太始道連日因公子有恙。未曾來進谒。今日谒誠奉候。吉人天相。必定痊愈的。總兵道連日未聆大教。太始向袖中取出兩本流年來道。貴造已看來。令郎不過暫來災晦。目下流土星進宮。就平複了。總兵道請教。太始一一細講。隻見他講一會。便起身到門外吐兩口。進來又講。不一時如是者四五次。一年流年說未完。就吐有十幾口。進忠見他唇下有血漬。
便道先生唇下有血痕何也。爲何頻起作吐。
太始道學生素有賤恙。話說多了。就要吐幾口血。進忠道男子血貴如金。豈可頻出。這是勞傷肺氣所緻。何以不醫。太始道也曾醫過多回。未能痊可。醫家叫我寡言。小弟業在其中。
何能少言。故爾難愈。進忠道弟倒有藥可治。隻須三服便可永不再發。總兵道魏先生妙劑。不消多服。定是神速的。
進忠便向囊中取出七粒丸藥來。用白湯與他吃下。總兵道且收下。遲日再請教。吩咐拿酒。家人擺上語來。三人飲至更深。就留太始與進忠同宿。次早進忠又進内看公子。将夾闆解去。已接完骨頭。伸縮自如。并無痕迹了。總兵大喜。公子就要起來行動。進忠道緩些。骨雖接完。血氣未充。恐又勞傷了。
須到三七後方可行動。再用參耆補養之劑以濟之。
回到書房内。太始又取出流年來談。果然一些已不吐了。
講畢。進忠又與他一服。三日連進三服。果然全好了。面上也漸有血色。不似起初黃瘦了。太始十分感謝道。客邸無以爲謝。
奈何。進忠道何必雲謝。賤造拜求一查巳矣。說了八字。
排下運限。布了五星。看了一會。忽拍案叫道。大奇大奇。
進忠道請教有何奇處。太始道小弟閱人多矣。從未有如尊造者。
乃極富極貴之格。進忠道多蒙過獎。務求直教。太始道小弟雖是業此。卻從不會而奉。蹈江湖的惡俗。尊造乃戊辰年丙辰月己巳日庚午時。一派辰中祿馬。入巳爲天元。入丙爲煞。
月令帶煞了。己已日上生出年上戊土來。乃是正印。時上庚金。坐着天罡。又是地煞。子平雲煞不離印。印不離煞。煞印相生。功名顯達。又雲有官無印虛勞碌。有煞無官也落空。
月上丙火透出官星。經雲财爲養命之源。八字初排。須尋财地。
我鮨者爲财。辰中兩點癸水露出太旺。财官煞印俱要得令。辰巳午謂之三辰順序。火土相生。大是得令。經雲未看元辰。先尋大運。貴造十歲逆運。十歲丙寅。二十乙醜。
三十甲子。四十癸亥。五十壬戌。如今已交甲子。少年氣運總不如。一事無成。這甲字五年虧你過。乃虎落深阱。鳳下荒坡之厄。如今漸漸好了。日漸亨通。隻待一交癸亥。富貴齊來。五十歲交了壬戌。就貴不可言。位極人臣。權傾天下。
再查五星看。命止醜宮。玉堂臨照。火羅居于福德。大有威權。
日升殿駕。迎天尺五。月照昆侖。常随玉辇。太陽朗照。
水輔陽光。福祿随身。功名蓋世。魁罡得令。生殺常操。五星子平合論。極富極貴之命。但還有些小不足的事。子平雲七煞無制。
子息艱難。月令帶煞。少年鮨父。宮中木星犯主。鴻雁蕭條。
太陰星獨照妻妾宮。妻子也不和合。留心花柳。刑傷太重。
六親無靠。雖然富貴。終是孤鸾。功名富貴。皆不從科甲中來。文昌俱不入垣。卻有平步登山之兆。隻是殺星太重。
他日殺害的人。卻也不少。慎之慎之。目下還有百日小災。
卻無大害。過此無礙。皆坦途矣。有詩留驗。寫了四句詩在上道:
三十年來運未通。失身泥土恨飄蓬。
一朝點出飛騰路。拈日扶搖上九重。
過了幾日。公子起床作謝。總兵治酒酬謝。謝了進忠百金。
并彩緞鋪蓋行李。次日收拾拜辭。白太始也辭了要往大同去。
總兵也送了盤費。太始道魏兄要往何處去。進忠道弟無定處。
意欲随兄也到大同一遊。久聞大同風景甚好。欲去遊覽。
太始道不可。你新運将通。何可浪遊。失了機會。須去速尋進步。進忠道不瞞兄說。小弟已淨了身。是個廢人。到哪裏去求功名。太始道事非偶然。昨我看你貴造。功名富貴。原說皆不從正途上來。諸星卻皆朝主。漸有日近龍顔之分。兄到京師去。即尋内相進身。方得顯貴。我京中卻有個相知姓殷。
此人雖是個秀才。卻也富堪敵國。平生以俠氣自許。他專一結交官宦。皇親國戚無一不與他交好。凡有人投他。他都極力扶持周濟。他寵君素有吐血之症。弟寫封書子薦兄去。并托他薦兄到内相裏去。甚捷徑。随即寫了書子與進忠。二人俱辭别了總兵。總兵又各送長馬一匹。二人上路。不說白太始往大同。隻說進忠上路。非止一日。來到京師前門上尋了寓所。
卸下行李。來到棋盤街。見衣冠人物還是舊時光景。訪問殷秀才的住處。人說在城隍廟前。竟奔西來。打從殷太監門首過。
見李永貞家門閉着。意欲去看看他。忽想到前此爲惡婦所逐。
我今番又不如前了。看他做甚。直至廟前來問。人說左邊門樓便是。進忠走進門。見一個人出來。進忠拱拱手道。殷爺在家麽。那人道家爺不在家。爺有甚見教。進忠道我自邊上來。
有書子要面交你爺的。那小厮道家爺到西山聽講去了。請坐獻茶。爺有書子留下來罷。進忠道你爺幾時回來。小厮道今日就回的。爺上姓。寓在那裏。進忠道我姓魏。明早再來罷。 才走出門來。小厮便道魏爺請住。那裏是家爺回來了。隻見西路上來了有四五騎馬來到門前。中間是一個青年秀士。下了馬。小厮上前回道。這位魏爺有書子要面交哩。殷秀才遂拱手躬身。邀進忠到廳上。見禮坐下。隻見那殷秀才生得:
長須白面意謙虛。仗義疏财大丈夫。
愛客聲名欺郭解。居家豪富敵陶朱。
殷秀才同進忠坐下。進忠取出書子來遞上。殷增光看了道。
原來白太始會見先生的。他原說秋間來京。今又往大同去了。
進忠道太始兄多叫緻意。增光道豈敢。先生神醫國手。
今日幸會。茶畢便叫擺飯。問道先生行李在何處。我着人去取來。進忠道識荊之初。怎好便來相擾。增光道既蒙下顧。
即是知心。何拘形迹。酒飯相待。家人取了行李來。收拾兩間小樓與他宿。撥了個短童伺候。次日殷增光将他小娘子的病症一一說了。進忠道此産後失調。勞傷血氣所緻。隻須丸藥數服即愈。四五日間病已全息。增光十分歡喜。殷家逐日喧阗。
各官宦出京入京的都來拜他。送禮的下書的。絡繹不絕。門下食客。一日也有數十人。終日不得閑。一日吩咐家人。預備精緻素齋果品。到西山供養。進忠道久慕西山好景。
未得一觀。不知可好同遊。增光道達觀禅師久在西山六一泉習靜。近因定國公太夫人壽誕。啓建大醮。明日供養一飧小食。魏兄有興同往随喜。一宿晚景已過。次日同上馬到西出來。
一路上看不盡峰巒疊翠。藍水飛瓊。到了庵前下馬。玉僧山來迎接。邀至方丈坐下。茶畢增光問童子道。老師曾故參否。答道老師入定放回。已知殷爺有齋。吩咐下先供佛。供後即齋。
大衆不必等候。衆人鋪下齋供。敲動雲闆放參。各僧衆一一坐下放飧畢。将午時。童子來說道老師下榻了。請殷爺相見。增光遂淨手同進忠到方丈來。持香到禅座前。插在爐内拜三匝。
進忠偷眼看那禅師。果然仙姿佛像。不比尋常。
這正是: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光。
此中無一物。朗朗照秋江。
增光拜過。進忠也俯伏稽首。達觀道此位何人。增光道。
山東名醫。友人所薦到此特來參谒。達觀道大非好相識。又對增光道。一向久擾檀越。刻将業障到了。快些收拾回去。增光道大師與天地合德。有何業障。達觀道業障深重不能解脫。大家好自收拾歸去。增光再要問時。達觀又閉目垂頭入定去了。
正是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畢竟不知有何業障。應在何處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