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尤物移人不自由。昔賢專把放心求。
颠狂柳絮随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
水性無常因事轉。剛腸一片爲情柔。
試看當日崔張事。冷齒千年話柄留。
卻說印月換了衣服。忙叫丫頭去請七官陪進忠進來相見。
禮畢坐下。印月道先不知是哥哥。一向失禮得罪。姨娘好麽。
不知今在何處。進忠道自别賢妹後。同母親到京住了半年。
母親同王吏科的夫人到臨清去了。我因有事到湖廣。去後又在揚州住了幾年。今販布來賣。不知賢妹在此。才七兄說起方知。連日過擾。賢妹來此幾年了。公公并姨父母好麽。印月道公公父親俱久已去世了。母親連年多病。兄弟幼小。家中無人照管。也不似從前光景。我來此二年多了。進忠道當初别時。
賢妹才六七歲。轉眼便是十數年。二人說着話。七官起身往外去了。進忠— 雙眼不轉珠的看着印月。果然天姿嬌媚。絕世豐 标。上上下下無一不好。又問道妹丈爲何久不回來。
印月道因母親多病。叫他去看。去了就兩個月也不見回來。
進忠便挑他一句道。賢妹獨自在家。殊覺冷落。印月便低頭不語。隻見七官領着個小厮捧着個方盒子。自己提了一大壺酒進來。印月問道哪裏的。七官道沒酒沒漿做甚麽道場。
新親初會。不肯破些錢鈔。隻得我來代你做個人兒。印月笑道。從沒有見你放過這等大爆竹。也罷。今日擾你。明日我再複東罷。叫丫頭拿酒去燙。七官掀開盒子。拿出八碗鮮鹹下飯擺在印月房裏。邀進忠進房坐下。進忠七官對坐。印月打橫。
丫頭斟上酒來。進忠對七官道又多擾。三人歡飲了半日。丫頭捧上三碗羊肉馄鈍來。那丫頭也生得眉清目秀。
意态可人。十分乖巧伶俐。年紀隻好十六七歲。七官将言鈎搭他。他也言來語去的調鬥。飲至天晚。進忠作辭。下樓去睡。次日到街上買了兩匹絲綢。四盤鮮果。四樣鮮肴。又揀了八匹松江細布。送到印月房内道。些須薄物。聊表寸心。印月道一向怠慢哥哥。反承厚賜。斷不敢領。七官道專一會做腔。
老實些罷了。卻不道長者賜不敢辭。印月道三年不說話。
人也不把你當做啞狗。專會亂談。便叫丫頭将禮物送到婆婆房裏。婆婆隻留下兩匹布。餘者仍着丫頭拿回道。奶奶說既是舅舅送的不好不收。叫娘收了罷。進忠拉七官去要拜見親母。
七官去說了。黃氏出來。進忠見過禮坐下。看那婦人年紀隻好四十外。猶自豐緻可親。此乃侯少野之繼室。吃了茶。進忠道不知舍表妹在此。一向少禮。黃氏道才又多承親家費事。進忠道不成意思。遂起身出來。黃氏對印月道。晚間屈親家坐坐。
進忠道多謝。走到前面。侯老回來遇見。又重新見了新親的禮。
外面來了幾個相好的客人。邀進忠到館中吃酒。遊戲了半日。
來家已是點燈時候。才上樓坐下。隻見丫頭上來道。舅舅何處去的。娘等了半日了。進忠道被兩個朋友邀去吃酒的。可有茶拿壺來吃。丫頭道家裏有熱茶。進去吃罷。進忠道略坐一坐。
醒醒酒再進去。遂拉着他手兒頑耍。
問道你叫甚麽。那丫頭道我叫做秋鴻。說畢掙着要走道。
同你去罷。進忠起身開了箱子。取出一匹福清大布。— 雙 白绫灑花膝褲。三百文錢與他。秋鴻道未曾服侍得舅舅。怎敢受賞。進忠道小意思。不當甚麽。遂強摟住他。秋鴻推開手道。
好意來請你。到不尊重起來了。去罷。進忠下樓來。同秋鴻走到印月房内。見他婆婆也在此等候。桌上肴核已擺全了。
印月道哥哥何處去的。進忠道被幾個朋友拉去吃酒才回。
倒叫親母久等。印月道七叔哩。進忠道在門前和人說話。
黃氏道請坐罷。進忠道叫親母費事。黃氏道不成酒席。親家莫見笑。進忠道多謝。少刻七官也家來了。黃氏道客倒坐了。你哪裏去的。全沒點人氣。七官道同人說話的。晦氣星進宮了。
印月道甚麽事。七官道前日解棉襖的差事出來。我說須要用些錢推示□了。老官兒不聽。如今可可的點到我家了。老官兒撅着嘴。我才略說說。就是一場罵。如今臨渴掘井。才去尋人計較。鬼也沒個。此刻在那裏瞎嚷哩。黃氏道他一生都是吃了強的虧。進忠道棉襖解到何處。七官道遼東。我們薊州三年輪流一次。今年該派布行。别人都預先打點了。才拿我家這倔強老頭兒頂缸。黃氏略飲了幾杯。侯老請去說話了。
三人次至更深。侯老又喚七官去了。進忠與印月調笑。秋鴻也在旁打诨。少刻七官進來。印月問道叫你說甚麽。七官道今日院内的批出來了。後日便要進京領差。因一時盤費無措。
要向魏兄借幾十金。明日将用錢抵償。爲的是新親不好開口。
進忠道這何妨。至親間一時騰挪。何必計較。隻是我身邊卻無現物。明日請親家到鋪家去支用罷。七官欣然回了信。複來同飲。直至二鼓方散。這才是:
旅窗花事喜撩人。一笑相逢情更親。
尊酒綢缪聯舊好。就中透出十分春。
進忠次日同侯老到鋪家支付了三十兩銀子與他。又代他餞行。侯老感激不盡。吩咐七官道我出門。家中無人。門戶火燭要緊。不許出去胡行。魏親家茶飯在心。又對印月道。你表兄須早晚着人看管。不可倚着七官怠慢了客。次早領了批文。收拾起身上京去了。七官原不成人。遊手好閑慣了的。
哪裏在家坐得住。仍舊逐日同他那班朋友頑去。不管家務。
把進忠丢在家冷冷清清的。早晨上街讨一會賬。過午回來在樓上睡覺。正自睡起無聊。忽見秋鴻送茶上來。問道舅舅爲何獨坐。七爺哪去了。進忠道一日也沒有見他的面。秋鴻道又是賭錢去了。不成人。說着斟了一杯茶遞與進忠。進忠接過。
這便拉住他手兒頑耍。秋鴻道舅舅無事。何不同娘坐坐去。進忠道心緒不樂。秋鴻道想是思念舅母哩。進忠道遠水也難救近火。倒是眼前的花好。遂把秋鴻摟住。秋鴻也半推半就。假意掙挫。。進忠抱他上床。緊緊按住。他兩邊亂扭。剛剛解他褲帶。忽聽得樓下有人說話。秋鴻道不好。有人來了。進忠隻得放他起來。秋鴻一溜煙去了。正是:
東牆露出好花枝。忽欲臨風折取之。
卻被黃珊惜春色。隔林頻作數聲啼。
進忠一團高興。被人驚散。心中更加抑郁。吃了茶下樓。
來到店門前閑望。見對門邱先生也在門前獨立。進忠走過他館中閑談。邱先生問道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進忠道睡起無聊。
情思恍惚。邱先生道老七怎麽不見。進忠道已兩三日不回來了。
邱先生道好個伶俐孩子。無奈不肯學好。少野不在家沒管頭了。
今日聞得城隍廟有戲。何不同兄去看看。進忠道恐妨館政。邱老道學生功課已完。遂叫兒子出來道。你看着他們不許頑耍。
我陪魏兄走走就來。二人來到廟前。進忠買了兩根籌進去。隻聽得鑼鼓喧天。人煙湊集。唱的是蕉帕記。倒也熱鬧。看了半日。進忠道腿痛回去罷。出了廟門不遠。便是張園酒館。進忠 邀邱先生吃酒。邱老道學生作東。進忠再四不肯。邱老道怎好叨擾。進忠道不過遣興而已。何足言東。二人臨窗揀了座頭坐下。小二鋪下果肴。
問道相公用甚麽酒。進忠道薏米酒。少頃燙來。二人對酌。
忽聽得隔壁桌上唱曲。進忠掀開簾子看時。隻見十數個人擁着一個小官在那裏唱。侯七也在其内。進忠叫了他一聲。七官看見。忙走出來坐下。進忠道好人呀。你在這裏快活。丢得我甚是冷清。邱老道令尊不在家。你該在家管待客。終日閑遊。
家中門戶也要緊。陪着魏兄頑不好。七官唯唯答應而已。進忠道那小官是誰。七官道姓沈。是崔少華京裏帶來的。邱先生怎麽得閑出來頑頑的。邱老道因魏兄無聊。奉陪來看戲散悶。反來厚擾。進忠道戲卻好。隻是站得難過。邱老道明日東家有事。
要放幾日學。可以奉陪幾日。我已對劉道士說過。在他小樓上看。又無人噪。七宮道他樓上并可吃酒。他還有俊徒來陪。邱老道你也來耍耍。何必到别處去。
三人吃至将晚。還了酒錢出店。七官又混了不見。邱老道說而不繹。從而不改。終不成人奈何。二人歸來。邱老回去。
次日早飯後邱老果然來約。七官也在家。同到廟中來。門前還不擠。戲子尚未上場。三人到劉道士房裏。見禮坐下。劉道士道邱相公久不枉顧。今日甚風吹到此。邱老道一向因學生在館不得閑。今日放學。才同魏兄來看看戲。要借你樓上坐坐。
劉道士道坐亦何妨。但是會首們相約。不許各房頭容人看歡。
恐他們見怪。進忠道不妨。不白看。與他些銀子罷了。遂取出五錢銀子交與劉道士。那道士見了錢。便歡天喜地的邀上樓。
又叫出徒弟來陪。開了樓間窗子。正靠戲台。
看得親切。進忠又拿錢打酒買菜來吃。劉道士酒量也好。
進忠如此潑撒。遂把徒弟也奉上了。進忠就在他廟中纏了數日。
做了幾件衣服與徒弟元照。一日天雨無事。進忠走到印月房内說了一會。因他小姑子在坐礙眼。不好動彈。便起身出來。秋鴻道茶熟了。舅舅吃了茶再去。進忠道送到前面來吃罷。走到樓上。見盆内殘菊都枯了。于是一枝枝摘下來放在桌上。秋鴻提了茶上來。将壺放在桌上。去弄花頑耍。
說道這花初開時何等嬌豔。如今零落了。就這等可厭。進忠笑道人也是如此。青春有限。不早尋風流快活。老來便令人生厭。那丫頭也會其意。不言語。隻低頭微笑。被進忠抱上床解帶退褲。那丫頭蹙眉咬齒。若有不勝忍之意。事畢後。但見腥紅點點。愁顔弱态。妩媚橫生。扶他起來。重掠雲鬓。
相偎相抱。秋鴻道我幾乎忘了。娘問你可有好洗白布。進忠道沒有好的。要做甚麽。秋鴻道要做襯衣。進忠道洗白做襯衣冷。我到有匹好沙壩棉綢。又和軟且耐洗。送你娘可以做得兩件。秋鴻道把我去罷。進忠道莫忙。我問你。你爺怎麽不回來。這樣寒冬冷月的。丢得你娘不冷清。秋鴻說道他來家也沒用。倒是不來家的好。進忠道怎麽說。秋鴻道娘太尖靈爺太誺。
兩口兒合不着。常時各自睡。不在一處。進忠道這樣一朵嬌花。
怎麽錯配了對兒。秋鴻道古語不差。駿馬每馱村漢走。嬌妻常伴拙夫眠。月老偏是這樣的配合。進忠道你娘原是我的塊羊肉。
如今落在狗口裏。秋鴻道又來瞎說了。怎麽是你的。進忠道你兒子哄你。當初我在姨娘家。姨娘十分愛我。曾把你娘親口許我。不料我們去後。便改卻前言。嫁了你家。秋鴻道你沒造化。
來遲了怨誰。進忠道我也不怨人。隻是我日夜念他。不知他可有心念我。秋鴻道他一夫一妻罷了。念你怎的。進忠道你怎知他不念我。秋鴻道我自小服侍他。豈不知他的心性。進忠道這等說是沒指望了。
回去罷。秋鴻道請行快走。我好關門。進忠道去也罷了。
隻是你的恩情。未曾報得。秋鴻道哎。我也沒甚恩情到你。也不要你報。快些去罷。進忠抱住道姐姐。你怎下得這狠心來推我。秋鴻道這樣壞心的人。本不該理你。進忠道我怎麽壞心。
秋鴻道你還說心不壞。該雷打你腦子才好。你不壞心。
對天賭個咒。進忠道沒甚事賭咒。秋鴻道你心裏是要我做紅娘。故先拿我試試水的。可是麽。進忠笑道沒這話。秋鴻道沒這話。卻有這意哩。進忠跪下道。好姐姐你既曉得。望你代我方便一言。秋鴻道你兩人勾搭。我也瞧透了幾分。他也有心。
隻是不好出口。連日見他愁眉憂郁。常時沉吟不語。
短歎長籲。懶餐茶飯。見人都是強整歡容。其實心中抑郁。
我且代你探探口氣看。隻是七主子面前。切不可走漏風聲。
要緊。去罷。我來了這一會。恐他疑惑。進忠忙取出棉綢來與他。秋鴻下樓到房内。印月道你一去就不來了。做甚麽的。秋鴻道舅舅不在樓上。在邱先生書房裏。沒入去請。
我在門前等了一會。才有個學生出來。叫他去請了來。舅舅說沒有好洗白布。倒有匹好壩牆棉綢。把三四個箱子尋到了才尋出來的。印月接來看時。果然厚實棉軟。放在桌上。說道樓上可冷麽。秋鴻道外面要下雪哩。怎麽不冷。印月道你種個火送了去。秋鴻道舅舅說日裏冷得還可。夜裏冷的難熬。
印月道他獨宿自然冷。秋鴻道他說自己冷還罷了。又念着娘一個人受冷。隻這一句話觸動了印月的心事。不覺兩淚交流。
一聲長歎。秋鴻道娘這樣凄涼。何不買些酒請舅舅進來遣悶方好。印月道我手内無錢。又沒情緒。秋鴻道舅舅還說有許多話要同娘談。連日因七爺在旁。不好說得。印月道他有甚麽話對我說。秋鴻道他也曾對我略說了說。他說當日在外婆家。同娘在一處頑。時刻不離。外婆極愛他。曾将娘親口許過他的。不料他們去後。外婆改變前言。許到這裏。如今在此相會。也是前緣不斷。如今又知娘與爺不投。他卻十分憐念。連日見娘沒點情意到他。故此他也就要回去哩。印月道當初小時頑耍。果然相好。至于外婆許與未許他。我就不知道了。隻是臨别時曾記得外婆說過。異日哥哥相會。當以骨肉相待。他去了十數年。
音信不通。非是我負心。我也不知嫁了這個誺物。也是我前世的冤孽。但願早死。便是升天。
自他來了兩個月。非不欲盡情。無奈手頭短少。權不在己。
我日夜在心。怎奈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是瞞不過你的。你隻看我這些時面皮。比前黃瘦了多少。秋鴻道他難道要圖娘的酒食麽。隻是娘把點情兒到他。留他幾留。他才好住下。印月道你叫我怎樣才是盡情。秋鴻道這在娘心上。反來問我。
印月道你且去留他。把這話兒對他說就是了。秋鴻扇着了火提到樓上。見進忠面朝裏睡着。便去搖他。進忠知道是他。
卻推睡不理。秋鴻見壁上挂了根鞭子。取在手。認定進忠屁股上啪的一下。打得進忠暴跳起來道。是誰。秋鴻道我奉聖旨到此。你不擺香案來接。還推睡哩。進忠道你莫打。也來睡睡。秋鴻啪的又是一鞭子。進忠罵道好臊根子。我就。秋鴻道你就怎麽樣。還狠嘴定打你一百。又沒頭沒腦的亂打。進忠急了。奪過鞭子。就來抓他。秋鴻往外就跑。被進忠趕上。攔腰抱住道。你打得我夠了。也讓我抽你幾百。秋鴻道才去遲了。
娘疑惑哩。如今且說正經話。東方日子長哩。進忠才放了他。
問道所事如何。秋鴻道不妥。說不攏。進忠道你可曾說。秋鴻道我細細說了。他隻是不認賬。他說姨表兄妹隻好如此而已。
若再胡思亂想。即刻趕你走路。進忠道好姐姐莫哄我。你才說奉聖旨。必有好音。秋鴻道奉旨是送火與你的。
進忠道送火我烘。還是一片熱心。秋鴻道接旨也該磕頭。
進忠道若有好音。就磕一萬個頭也是該的。秋鴻道隻磕一千個罷。進忠真個磕了個頭。秋鴻道這是接旨的。還要謝恩哩。
進忠道等宣讀過再謝不遲。秋鴻道也罷。先跪聽宣讀。進忠沒奈何隻得跪下。秋鴻便将印月的話一一說了。進忠爬起來道。意思雖好。隻是尚在疑似之間。秋鴻道你去買些酒肴來。
進去同他談談。随機應變。取他件表記過來。使他不能反悔。
就可上手。看你造化何如。切不可毛手毛腳的。若要弄裂了。
那時不于我事。我去了。你快些來。進忠同下樓來。
到酒館中買了酒肴。叫把熱送了來。自己到裏面叫秋鴻同了小厮拿到房裏。秋鴻已預備下熱湯熱酒。請過黃氏來。印月道小姑娘也請來坐坐。黃氏道他怕冷不肯下炕。進忠道送些果子去。印月揀了盤果肴并酒着秋鴻送過去。二人飲了多時。點上燭來。黃氏先去了。二人談笑谑浪。無所忌憚。秋鴻也在旁打哄。進忠向他丢個眼色。秋鴻便推做事出去了。
進忠道一向有些心事。要同賢妹談。因未遇空。印月道哥哥心事。秋鴻已說過了。隻是我在此舉目無親。得哥哥常在此住住也好。無奈爲貧所窘。不能盡情。若有不到之外。望哥哥海涵。怎說要去的話。進忠道因出外日久。要回去看看母親。
隻爲賢妹恩情難忘。故不忍别去。雖托秋鴻代陳。畢竟要求賢妹親口一言。終當銜結。印月道我兩人自小至親。情同骨肉。
凡哥哥所欲。無不應命。進忠道别的猶可。隻是客邸孤單。要求賢妹見憐。印月低頭含羞不語。進忠忙跪下哀求。印月作色道。哥哥何出此言。把手一拂。也是天緣湊巧。進忠剛扯着他手上珠子。把繩子扯斷了□下來。秋鴻見印月顔色變了。忙走進來道。呀娘的珠子吊了。進忠起來拾起珠子。說道想當日在林子内拾得此珠。才得相會。今已數十年。又得相逢。拿在手中玩弄不舍。印月道這珠子蒙姨娘拾得還我。哥哥若愛。就送與哥哥罷。秋鴻道送一顆與舅舅做個憶念。這兩顆娘還帶着。
心愛的。豈可總送與人。遂本了兩根紅繩子穿好。代他二人各扣在手上。進忠正要調戲于他。
忽聽得黃氏着小丫頭問角門可曾關。進忠隻得出去。秋鴻提燈送到樓上。回來關門宿了。次早侯七走上樓來。進忠道連日都不見。今日起得好早。天冷燙寒去。侯七唯唯答應下樓去 了。少頃秋鴻送上臉水來。進忠道老七可在家。同他燙寒去。
秋鴻道七主子象輸了錢的光景。絕早才來家。娘兒們絮聒了一早。走頭無路的哩。進忠道他輸了把甚麽還人。秋鴻道我料他必來尋你。你正好借此籠絡他。那事須買動了他。
才得成哩。進忠道瞞着他的好。秋鴻道瞞不得他。他才不是個靈蟲兒。若瞧着一點兒。就是一天的火起了。娘不肯。也是怕他要張揚出來。他自小與娘頑慣了的。見哥哥沒用。他也不懷好心。若買通了他。便指日可成。須要等他到急時。
才可下着子哩。正說話間。七官又上來了。進忠梳洗畢。
說道燙寒去罷。七官道也好。秋鴻道家裏還有些酒。我去煮些雞蛋來。吃個頭腦酒罷。進忠道好乖兒子莫煮老了。秋鴻去不多時。拿了一壺暖酒。一盤雞蛋上來。見七官默坐無言。
便說道七爺就象被雷驚了的麽。七官道放屁。秋鴻道放屁就放屁。我看有些淘氣。七官跳起身趕來打他。秋鴻早飛跑下樓去了。七官道留你去。我自有法兒抽你。進忠道莫頑了。
酒要冷哩。二人坐下次酒。七官隻是沉吟。進忠挑他句道。
爲甚事不樂。七官欲言又止。進忠也不再問。吃畢了道。我出去讨讨賬就來。七官道兄請便。我卻不得奉陪。二人下了樓。
進忠出去了半日回來。在樓下遇見印月出來。道得哥這半日到那裏去的。進忠道出去讨帳。鋪家留住吃酒。印月道哥哥家去坐罷。二人同到房中。秋鴻取飯來吃了。隻見小姑子來向印月耳邊說了幾句。印月道曉得。進忠道甚麽事。印月道有個人央我向哥哥借幾兩銀子。進忠道是誰。印月道七叔。
因輸下人的錢沒出處。要向哥哥借十多兩銀子。他說若沒得。就是找店裏馱兩匹絨也罷。明年三月盡間就還他。進忠道至親間。原該相爲。隻是我刻下沒現銀子。絨店裏又無熟人。
他怎肯放心賒。況且利錢又重。三個月不還。就要轉頭。
将近是個對合子錢。倒是有好絨我卻要買件做衣服哩。印月道我有兩件的總壞了。也想要做件。隻是沒錢買。秋鴻向進忠丢了個眼色。進忠道絨是有好的。隻是此地沒甚好绫做裏子。說着小姑子又來讨信。印月道他說沒得現成的。秋鴻道姑娘且去着。等娘再說了。我來回信。小姑子去了。秋鴻道舅舅代他設個法罷。他急得很哩。早起四五個人在門外嚷罵。要剝衣服。
才直直的跪在她面前。央娘求舅舅挪借。進忠道他在哪裏哩。
請他來。秋鴻過去請了七官來。印月道代你說了。你來下個數兒。七官道有個約兒在此。進忠道沒得扯淡。撮些用罷了。要多少。七官道要十四五兩才得夠。進忠道連日讨不起銀子。你是知道的。七官道我知道你沒有銀子。故此說馱幾匹絨。進忠道馱絨既無熟人。再者利錢又重。
不知布可準得。七官道甚好。是貨是錢。進忠道我照發行的價錢與你。你還可多算他些。隻是奉勸此後再不可如此了。
說畢同他出來拿布。印月道我代你借了銀子。把中資拿來。
七官笑道好嫂子讓我一時罷。印月道你今日也有求人的日子。以後再莫說硬話了。二人來到樓上。查了七桶布與他。
歡天喜地的去了。秋鴻來到樓上對進忠道。娘是後日生辰。
你速去買絨。趕起衣服。送他生日。管你成事。進忠随即取了銀子。到絨鋪裏揀了匹上好牯絨。講定三錢一尺。叫成衣算了要二丈二尺。稱了銀子。又到緞店買绫。奈都無好的。複同成衣匠到家。上樓把自己件白绫襖兒拆開。果是松江重绫。
向秋鴻讨出印月的衣服來照尺寸做。取了三錢銀子做手工道。
明早務必要的。成衣匠去了。進忠又與秋鴻歡會一回。計議送壽禮。
秋鴻道禮不可重。恐人疑惑。衣服有了。我先拿進去。等晚上奶奶去後。再代他穿上。進忠歡喜之至。次早到成衣鋪内坐着催趱完。又買酒與他們澆手。又到銀匠鋪打了兩副荷梅金扣。換了幾顆珠子嵌上釘好。拿回交與秋鴻收了。次日備了壽枕壽帕壽面壽桃之類。爲印月上壽。印月道多謝舅舅。
這厚禮不好收。秋鴻道舅舅不是外人。每年娘生日也沒個親人上壽。今日正該慶賀的。送過去與黃氏看。黃氏道既承親家費心。不好不收。叫你娘晚上備桌酒請你舅舅坐坐。果然晚夕印月備了一桌齊整酒席。請進忠到房内。黃氏并小姑子也來了。印月道我早起就約過七叔。怎還不來家。又沒人尋他去。
進忠道等等他。黃氏道畜生又不知到哪裏去。不必等他。
此刻不回來。又是不來家了。秋鴻鋪下酒。看印月舉杯奉進忠與婆婆的酒。進忠也回敬過。吃了面。進忠先把黃氏灌醉了。同小女兒先去了。二人才開懷暢飲。漸漸酒意上來。
秋鴻道我倒忘了。忙取出絨衣來道。這是舅舅送娘的。穿穿看可合身。代印月穿上。果然剛好。秋鴻道好得很。也不枉舅舅費心。印月也滿心歡喜。說道早間多謝過。又做這衣服做甚。進忠道窮孝敬兒莫笑。又飲了一會。秋鴻走開。進忠漸漸挨到印月身邊。摩手撚腳的頑耍。印月含羞帶笑。遮遮掩掩。
進忠伸進手去撫摸雙乳。胸前真是粉膩酥溶。滑不由手。漸漸摸到臍下。印月站起身。把手推開。往卧房裏便走。
随手把門就關。被進忠擠進去。雙手抱到床上。脫衣解褲。
共入鲛魚肖。這正是:
久旱枯苗得雨。初晴戲蝶逢花。重重喜氣霭羅帏。
隐隐春風動繡榻。一個酥胸緊貼。一個玉體忙搖。一個意朦胧。語澀言嬌。一個魂蕩漾。聲籲氣喘。玉液初溶。
芀蔻半含仙掌露。舌尖半吐。丁香微結助情花。颠狂處。
雙挑新月上肩頭。操搓時。亂散烏雲堆枕畔。幾年空逐鶴鴻行。
今日方成鸶鳳友。
那印月初則因丈夫不中意。又爲每常總是強勉從事。從未曾入得佳境。進忠正當壯年。又平時在花柳中串的骁将。
禦婦人的手段。曲盡其妙。直弄至三更。方才了事。遍身撫摩了半會。才并肩疊股而睡。正睡得甚濃時。忽聽得一片響聲。二人俱各驚醒。正自驚慌。隻見秋鴻掀開帳子道。天明了。
速些起來。外面有人打門甚急哩。進忠忙起來披上衣服。
提着襪子。秋鴻開了角門放他出去。關好。才到前頭門邊來問。正是無端陌上狂風急。驚起鴛鴦出浪花。畢競不知敲門有何急事。隻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