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八


回仙

回仙自作傳雲:“吾乃京兆人,唐末累舉進士,不第,因遊華山,遇鍾離,傳授金丹大藥之方,複遇苦竹真人,方能驅使鬼神,再遇鍾離,盡獲希夷之妙旨。吾得道年五十,第一度郭上竈,第二度趙仙姑。郭性頑鈍,隻與追錢延年之法;趙性通靈,随吾左右。吾惟是風清月白,神仙聚會之時,嘗遊兩浙、京、汴、谯郡。嘗着白襕衫角帶。左眼下有痣,如人間使者箸頭。大世言吾賣墨、飛劍取人頭。吾聞哂之。實有三劍:一斷煩惱,二斷貪嗔,三斷色欲,是吾之劍。世有傳吾之神,不若傳吾之法;傳吾之法,不若傳吾之行。何以故?爲人若反是,雖攜手接武,終不成道。”

苕溪漁隐曰:“回仙有《沁園春》一阕,明内丹之旨,語意深妙,惜乎世人但歌其詞,不究其理,吾故表而顯之,雲:‘七返還丹,在人先須煉已待時。正一陽初動,中宵漏永,溫溫鉛鼎,光透簾帏。造化争馳,虎龍交合,進火功夫猶鬥危。曲江上,看月華瑩靜,有個烏飛。(“烏”原作“鳥”,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當時自飲刀圭,又誰信,無中養就兒,辨水源清濁,木金間隔,不因師指,此事難知。道要玄微,天機深遠,下手速修猶太遲。蓬萊路,仗三千行滿,獨步雲歸。’”

陸元光《回仙錄》雲:“吳興之東林沈東老,能釀十八仙白酒。一日,有客自号回道人,長揖于門曰:‘知公白酒新熟,遠來相訪,願求一醉。’實熙甯元年八月十九日也。公見其氣骨秀偉,跫然起迎,徐觀其碧眼有光,與之語,其聲清圓,于古今治亂,《老莊》浮圖氏之理,無所不通,知其非塵埃中人也,因出酒器十數于席間曰:‘聞道人善飲,欲以鼎先爲壽,如何?’回公曰;‘飲器中,惟鍾鼎爲大,屈卮螺杯次之,而梨花蕉葉最小。請戒侍人次第速斟,當爲公自小至大以飲之。’笑曰:‘有如顧恺之食蔗,漸入佳境也。’又約周而複始,常易器滿斟于前,笑曰:‘所謂尊中酒不空也。’回公興至,即舉杯浮白。常命東老鼓琴,回乃浩歌以和之。又嘗圍棋以相娛,止奕數子,辄拂去,笑曰:‘隻恐棋終爛斧柯。’回公自日中至暮,已飲數鬥,了無醉色。是夕,月微明,秋暑未退,蚊蚋尚多,侍人秉扇毆拂,偶滅一燭,回公乃命取竹枝,以餘酒噀之,插于遠壁,須臾蚊蚋盡栖壁間,而所飲之地灑然。東老欲有所叩,先托以求驅蚊之法。回公曰:‘且飲,小術何足道哉!聞公自能黃白之術,未嘗妄用,且笃于孝義,又多陰功,此予今日所以來尋訪,而将以發之也。’東老因叩長生輕舉之術,回公曰:‘以四大假合之身,未可離形而頓去,惟死生去住爲大事,死知所往,則神生于彼矣。’東老攝衣起謝,有以喻之。回公曰:‘此古今人所謂第一最上極則處也。此去五年,複遇今日,公當化去。然公之所鍾愛者,子偕也,治命時,不得見之。當此之際,公亦先期而緻謹,勿動懷,恐喪失公之真性。’東老颔而悟之。飲将達旦,則甕中所釀,止留糟粕而無餘瀝矣。回公曰:‘久不遊浙中,今已爲公而來,當留詩以贈;然吾不學世人用筆書。’乃就擘席上榴皮畫字,題于庵壁,其色微黃,而漸加黑,故其言有回仙人《題贈東老詩》:‘西鄰已富憂不足,東老雖貧樂有餘,白酒釀來緣好客,黃金散盡爲收書。’凡三十六字。已而告别,東老啓關送之,天漸明矣,握手并行,笑約異時之集,至舍西石橋,回公先度,乘風而去,莫知所适。後四年中秋之吉,東老微恙,乃屬其族人而告之曰:‘回公熙甯元年八月十九日,嘗謂予曰:此去五年複遇,今日當化去。予意明年,今乃熙甯之五年也,子偕又适在京師幹薦,回公之言,其在今日乎!’及期捐館,凡回公所言,無有不驗。”

《龍川雜志》雲:“予治平末,泝峽還蜀,泊舟仙都山下;有進士以陰真君《長生金丹訣》石本相示,予問之,曰:‘子知《金丹訣》邪?’道士曰:‘不知也。然士大夫過此,必以問之,庶有知之者。’予佳其意,試問以燒煉事。對曰:‘養生有内外,精氣,内也,非金石所能堅凝;四支百骸,外也,非精氣所能變化。欲事内,必調養精氣,極而後内丹成,則不能死矣。然隐居人間,久之或托屍解而去,求變化輕舉,不可得也。蓋四大本外物和合而成,非精氣所能易也。惟外丹成,則可以點瓦礫,化皮骨,飛行無礙矣。然内丹未成,内無以交之,則服外丹者多死,譬積枯草弊絮,而置火其下,無不焚者。’予甚善其說,告之曰:‘昔人有服金丹,不幸赴井而死,既而五髒皆化爲黃金者,又有服玉屑,死于盛夏,而屍不敗壞者,皆無内丹以主之也。子之說信然哉!’後十餘年,館于南京張公安道家,有一道人,陝人也,爲公養金丹,其法用紫金丹砂,費數百千,期年乃成。公喜告予曰:‘吾藥成,可服矣。’予謂公何以知其藥成,公曰:‘《抱樸子》言:藥既成,以手握之,如泥出指間者,藥功真成也。今吾藥如是,以是知其成無疑矣。’予爲公道仙都所聞,謂公曰:‘公自知内丹成,則此藥可服;若猶未也,姑俟之。’公笑曰:‘我姑俟之。’”

《龍川略志》雲:“予兄子瞻,嘗從事扶風,開元寺多古畫,而子瞻少好畫,往往匹馬入寺,循壁終日。有一老僧出揖之曰:‘小院在近,能一相訪否?’子瞻欣然從之。僧曰:‘貧道平生好藥術,有一方,能以朱砂化淡金爲精金,老當傳人,而患無可傳者,知公可傳,故欲一見。’子瞻曰:‘吾不好此術,雖得之,将不能爲。’僧曰:‘此方知而不可爲,公若不爲,正當傳矣。’是時,陳希亮少卿守扶風,而平生溺于黃白,嘗于此僧求方,而僧不與。子瞻曰:‘陳卿求而不與,吾不求而得,何也?’僧曰:‘貧道非不悅陳卿,畏其得方不能不爲耳。貧道昔嘗以方授人矣,有爲之即死者,有遭喪者,有失官者,故不敢輕以授人。’即出一卷書曰:‘此中皆名方,其一則化金方也。公必不肯輕作,且勿輕以授人,如陳卿,謹勿傳也。’子瞻許諾。歸視其方:每淡金一兩,視其分數,不足一分,辄以丹砂一錢益之,雜諸藥入甘鍋内煅之,镕即傾出,金砂俱不耗,且其色斑斑相雜,當再烹之,色勻乃止。後偶見陳卿,語及此僧,遽應之曰:‘近得其方矣。’陳卿驚曰:‘君何由得之?’子瞻具道僧不欲輕傳人之意,不以方示之。陳固請不已,不得已與之,陳試之良驗。子瞻悔曰:‘某不惜此方,惜負此僧耳。公謹爲之。’陳姑應曰諾。未幾,坐受鄰郡公使酒,以贓敗去。子瞻疑其以金故,深自悔恨。後谪居黃州,陳公子慥在黃,子瞻問曰:‘少卿昔時嘗爲此法否?’慥曰:‘吾父既失官,至洛陽,無以買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癱而殁。’乃知僧言誠不妄也。後十年,餘谪居筠州,有蜀僧儀介者,師事文禅師。文之所至,辄爲修造,所費不赀,而莫知錢所從來。介秘其術,問之不以告人。介與聰禅師善,密爲聰言,其方大類扶風開元寺僧所傳者。然介未嘗以一錢私自利,故能保其術而無患。”苕溪漁隐曰:“《洞微志》載葉生者,與前事相類,亦以得幹銀術妄費而受禍。故回仙謂沈東老雲:‘聞公自能黃白之術,未嘗妄用。’蓋嘉之也。此真可爲貪者之戒。”

苕溪漁隐曰:“回仙于京師景德寺僧房壁上題詩雲:‘明月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相傳此詞自國初時即有之。柳耆卿詞雲:‘愁緒終難罄,(宋本、明鈔本“罄”作“整”。)人立盡,梧桐碎影。’用回仙語也。《古今詞話》乃雲:‘耆卿作《傾杯秋景》一阕,忽夢一婦人雲:妾非今世人,曾作前詩,數百年無人稱道,公能用之。夢覺說其事,世傳乃鬼謠也。’此語怪誕,無可考據,蓋不曾見回仙留題,遂妄言耳。”

《複齋漫錄》雲:“《異聞集》載沈既濟作《枕中記》雲:‘開元中,道者呂翁經邯鄲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盧生睡事。’此之呂翁,非洞賓也,蓋洞賓嘗自序以爲呂渭之孫,仕德宗朝,今雲開元,則呂翁非洞賓,無可疑者。”苕溪漁隐曰:“回仙嘗有詞雲:‘黃粱猶未熟,夢驚殘。’尚用《枕中記》故事,可見其非呂翁也。《靈怪集》載《南柯太守傳》,與《枕中記》事絕相類。浮世榮枯,固已如夢矣,此二事又于夢中作夢,既可笑,亦可歎也。”

神仙雜記

許彥周《詩話》雲:“唐清遠道士《同沈恭子遊虎丘詩》曰:‘餘本長殷周,遭罹曆秦漢。’計之,至唐則二千餘歲矣。顔魯公愛而刻之,且有詩曰:‘客有神仙者,于茲雅麗陳。’蓋指爲神仙也。李衛公《追和魯公刻清遠道士詩》曰:‘道人綴清藻,前哲留篇翰。’則道人指清遠,前哲謂魯公也。其後皮日休、陸龜蒙輩皆和之,仙邪鬼邪?則不必問;然仆獨愛其詩中數句雲:‘吟晚川之陰,步上仙之岸。山川共澄澈,光彩交淩亂。白雲蓊欲歸,青松忽消半。’嗚呼,借使非神仙,亦一才鬼也。”

《高道傳》雲:“唐末有狂道士,不知何許人,又晦其名氏,遊成都,忽詣紫極宮谒杜光庭先生,求寓泊之所,先生諾之,而不與之通。道士日貨藥于市,所得錢,随多少沽酒飲之,惟唱《感庭秋》一詞,其意感蜀之将亡,如秋庭之衰落然;人未之曉,但呼爲感庭秋道士。凡半年,人亦不知其異。一夕,大醉歸,夜将闌,尚聞唱聲愈高。有訝之者,隔戶窺之,見燈燭彩繡,筵具器皿,羅列甚盛;狂道士左右二青童應侍,時斟酒而唱。窺者具以白先生,先生乃款其戶曰:‘光庭識量膚淺,不意上仙降鑒,深爲罪戾;然不揆愚昧,而匍匐門下,冀一拜光靈,以消塵障。’道士曰:‘何辱勤奉之若是!當出奉見。’乃令二童收筵具器皿及陳設,緻于前揲之,則随手而小,如符子狀,置冠中;又将二童按之,如木偶,可寸許,又置冠中,乃啓戶。光庭欣然而入,但空室而已。”

山谷雲:“新安聶師道宗微,少事道士于方外,發迹遊名山,數見異人。楊行密開府于揚州,宗微實輔佐之,蓋爲國師三十年,楊氏末,解化而去。弟子葬之,舉棺惟衣履存焉。順義七年,(“義”原作“德”,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楊溥贈問政先生。方外之兄德誨,爲新安太守,乃于郡之東山,築室以居方外,号爲問政山房。問政之名,或得于此。”苕溪漁隐曰:“問政山去新安郡城十許裏,岩谷幽邃,今有琳宇在焉。國初黃台留題詩雲:‘千尋練帶新安水,萬仞花屏問政山。自少雲霞居物外,不多塵土到人間。壺懸仙島吞丹罷,(“丹”原作“舟”,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碗浸星宮咒水閑。草暗碧壇思句曲,松昏紫氣度函關。龜成錢甲毛猶綠,鶴化黳翎頂更丹。阮洞神仙分藥去,蔡家兄弟寄書還。筇枝健拄菖蒲節,筍帻高簪玳瑁斑。新隐漸聞侵月窟,舊鄰猶說枕沙灣。黃精苗倒眠青鹿,紅杏枝低挂白鹇。海上使頻青鳥黠,箧中藏久白驢頑。手疏俗禮慵非傲,肘後靈方秘不悭。寶箓匣垂金縷帶,绛囊縧鎖玉連環。常尋靈穴通三楚,(“靈”原作“吳”,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拟過流沙化百蠻。容易煮銀供客用,辛勤栽果與猿攀。靜張棋局鋪還打,默考仙經補又删。床并葛鞋寒兔伏,窗橫柽幾老龍跧。溪童乞火朝敲竹,山鬼聽琴夜撼闩。花氣熏心香馥馥,澗聲聆耳響潺潺。高墳自掩浮生骨,短晷難凋不死顔。蚤晚重逢蕭塢客,願随芝蓋出塵寰。’餘以《續仙傳》、《高道傳》二書考之,詩中所用事,多出師道本傳。”

東坡雲:“吾八歲入小學,以道士張易簡爲師,童子幾百人,師獨稱吾與陳太初者。太初,眉山市井人子也。予稍長,學日益邃,第進士制策,而太初乃爲郡小吏。其後,予谪居黃州,有眉山道士陸惟忠自蜀來,雲:‘太初已屍解矣。’蜀人吳師道爲漢州太守,太初往客焉,正旦,見師道求衣食錢物且告别,(“求”原作“持”,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持所得,盡與市人貧者,反坐于戟門下,遂寂。師道使卒舁往野外焚之,卒罵曰:‘何物道士,使我正旦舁死人?’太初微笑開眼曰:‘不複煩汝。’步自戟門,至金雁橋下,趺坐而逝。焚之,城中人見煙焰上眇眇焉有一陳道士也。”

《複齋漫錄》雲:“李定記,宣和中太學士人,飲于任氏酒肆。忽有一婦人,妝飾甚古,衣亦穿弊,肌膚雪色,而無左臂,右手執拍闆乃鐵,爲之唱詞曰:‘闌幹曲,紅飏繡簾旌。花嫩不禁纖手撚,被風吹去意還驚。眉恨蹙山青。’諸公怪其辭異,即問之,曰:‘此何辭也?’答曰:‘此上清蔡真人《法駕道引》也。妾本唐人,遭五季之亂,左手爲賊所斷;今遊人間,見諸公飲酒,求一杯之适耳。’遂與一杯,飲畢而去。諸公送之山門,杳無所見。”苕溪漁隐曰:“《夷堅志》所記,與此小異;此仍少詞一半,未詳孰是。”

《複齋漫錄》雲:“周貫,自言膠東人,常稱木雁子。善屬文,遊于洪州西山,嗜酒不羁,布衲粗全,人或贈之錢,則詣酒家取醉,餘皆散墜不顧。西山之人,見貫往來者,五十餘年,而顔色如初至。有以道術訪之,則必報以惡聲,使之親近不得也。熙甯元年,至豫章石頭市,遇故人栖止張生,爲具酒食而宿。中夜,逆旅之主人聞戶外有車馬合沓聲,起而視之,無有也,唯貫所卧室戶正開,猶奄奄然喘息,就而察之,貫已死矣。明日,告新建縣尉吳果卿,(“果”宋本、明鈔本作“杲”。)往按之,貫身潔如生,扶而轉之,腹中汩汩如浪鳴焉。縣主簿劉純臣使人棺斂埋于地雲。張生還家,其弟迎門曰:‘周翁淩晨見過,今往雙嶺矣。’衆乃知貫非實死者也。貫所著《華陽三篇》,坐卧不離懷袖,(“懷”字原無,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人莫得見。死之日,純臣取而觀之,(“觀”宋本、明鈔本作“有”。)純臣稱其險絕而有條理。純臣以詩紀之曰:‘八十西山作酒仙,麻鞋乳斷布衫穿,(“乳”原作“孔”,今據宋本校改。)形骸一脫塵緣盡,太極光陰不記年。’洪覺範《冷齋夜話》嘗記之,互有不同。”

《複齋漫錄》雲:“熙甯中,王廸爲洪州左司理參軍,一日,有道人來磨鏡,因俾廸自照,乃有星冠羽帔,(“有”原作“自”,今據明鈔本校改。)缥缈見鏡中。迪問其故,曰:‘此汝前身也。由汝誤念堕此,勉自修行,勿淪苦海。’既去,廸具以告其妻,妻然之,遂棄官,與妻隐去。郡寮挽留不可,皆作詩以餞行。時新建主簿劉純臣有詩,雖非警拔,可以記其實,雲:‘發如抹漆左參軍,脫去青衫從隐淪。世上更無羁絆事,壺中别有自由身。鼎烹玉兔山前藥,(“鼎”原作“躬”,今據宋本校改。)花看金鳌背上春。莫怪少年能決烈,藍田夫婦總登真。’複歸姑蘇,不知所終。”

《文昌雜錄》雲:“知制诰李大臨,西川人。有門人,背伛不能仰視,因藥市罷,見一道士雲:‘秀才有錢,丐一二百爲酒赀。’書生曰:‘家貧無錢,所居有薄釀,同一醉可乎?’道士欣然便往,酒半,道士問何背伛,書生曰:‘不幸遇此疾,無如之何。’道士因出藥三十粒雲:‘來日五更,向東,以新汲水下,覺微燥,不足怪。’書生如所教,既服藥,燥甚,不可勝,展轉于榻上,亦甚悔之;然每一伸縮,漸覺舒快,比明,身已直矣。蜀人重藥市,蓋常有神仙之遇焉。”

《複齋漫錄》雲:“高尚處士劉臯謂:‘士大夫以嗜欲殺身,以财利殺子孫,以政事殺人,以學術殺天下後世。’非神仙中人,不能作此言也。”

鬼詩

《複齋漫錄》雲:“東坡記徐州通判李绹,(“州”字原無,今據宋本校補。)有子年十七八,不善作詩,忽詠落花雲:‘流水難窮目,斜陽易斷腸,誰問砑光帽,(宋本、明鈔本“問”作“同”。)一曲《舞山香》。’人驚問之,若有物憑者,雲:‘是謝中舍。’問共砑光帽事,自雲:‘西王母宴群仙,有舞者戴砑光帽,帽上簪花,《舞山香》一曲未終,花皆落去。’餘讀唐《羯鼓錄》,見汝陽王琎,明皇愛之,每随遊幸,琎常戴砑絹帽子打曲,上自摘紅槿花一朶,置于帽上,遂奏《舞山香》一曲,花不落墜,上大笑。此事與前極相類。”

《見聞錄》雲:“呂申公夷簡,嘗通判蜀中,忘其郡名,廨宇中素有鬼物,号榆老姑,乃榆木精,其狀一老醜婦。常出廚間與群婢爲偶,或時不見,家人見之久,亦不以爲怪。公呼問之,即下階拜雲:‘妾在宅日久,雖非人,然不敢爲禍。’公亦置而不問。嘗謂:‘公他日必大貴。’一日,忽妊,群婢戲之,自雲:‘非久當産。’遂月餘不見,忽出,雲已産矣。請視之,後園榆木西南生大贅乃是,視之果然。”

《文昌雜錄》雲:“餘讀《江南錄》,丘孟陽有賦名,嘗夢一官人延入一第中,具飲。其傍幾上有書一卷,孟陽展讀,謂曰:‘斯乃吾所述賦稿,何至茲乎?’其人曰:‘昔公焚之時,吾得之矣。’孟陽因就求之,答曰:‘他日若至衡山,必當奉還。’後官至衡州茶陵令,乞緻仕,卒于衡州。今世言焚故書,必毀而後燔之,蓋可信也。”

《複齋漫錄》雲:“東坡記秦少遊言,寶應民有嫁娶會客者,酒半,客一人徑赴水,曰:‘有婦人以詩招我。’詩雲:‘長橋直下有蘭舟,破月沖煙任意遊,金玉滿堂何所用,争如年少去來休。’餘讀張君房《脞說》:‘進士謝朏,寓居寶應,晚至縣橋,(“晚”原作“曉”,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忽見女郎自舟中出,曰:某楚小波也,可見訪舟中。懷中出詩二首,其一雲:畫橋直下是蘭舟,搶月沖煙任意遊,金玉滿堂無用處,(“用處”原作“處用”,今據宋本、明鈔本乙正。)蚤随年少去來休,其二雲:妾貌君才兩不常,君今休苦更思量,兒家自有清溪水,飲到方知氣味長。’前篇與少遊所言不同者七字,更有二首爲異。至謂寶應亦同。君房著《脞說》,在真廟時,不應東坡、少遊忘之也。”

《複齋漫錄》雲:“魯直記江亭鬼所題詞,有‘淚眼不曾晴’之句。餘以此鬼剽東坡樂章‘秋雨晴時淚不晴’之語。”

苕溪漁隐曰:“《雲齋廣錄》載司馬槱官于錢塘,夢蘇小小歌《蝶戀花》詞一阕,其詞頗佳,詞雲:‘妾在錢塘江上住,花開花落,不記流年度。燕子銜将春色去,黃昏幾度潇潇雨,蟬鬓犀梳雲半吐。檀闆新聲,唱徹黃金縷。酒醒夢回無處覓,凄涼明月生秋浦。’”

《藝苑雌黃》雲:“《談苑》載金陵之陷,有盧绛者,收散卒,由宣歙長驅入福建,以圖興複李氏。至歙州,州将龔儀,先已降王師,閉門不給薪水,绛擊破,殺儀。将至建州,敗于松溪,麾下散亡,朝廷以節鎮招之,遂自歸。時儀兄子颍上言求複季父之仇,召颍與绛面質曲直,颍舉手版擊绛,遂按誅绛。初绛舉事,夢一白衣婦人,酌酒勸之,歌《菩薩蠻》詞以送之,歌畢,謂绛曰:‘他日當相見崓子陂。’绛私記之,及是伏法于京之西崓子陂之地。《南唐近事》及《本事曲》所載皆同,惟《江南野錄》獨異,謂白衣婦人爲玉真,姓耿氏,以崓子陂爲孟家陂,無《菩薩蠻》詞,而有詩一首雲:‘清風良月夜深時,箕帚盧郎尚恨遲,他日孟家陂上約,再來相見是佳期。’二說不同,未知孰是。”

苕溪漁隐曰:“餘觀《南唐書》雲:‘盧绛少病痞,(“痞”宋本、明鈔本作“痁”。)夜夢白衣婦人,頗有姿色,歌《菩薩蠻》勸绛卮酒,其詞雲:玉京人去秋蕭索,畫檐雀起梧桐落。欹枕悄無言,月和清夢圓。背燈惟暗泣,甚處砧聲急。眉黛小山攢,芭蕉生暮寒。歌畢,謂绛曰:子之疾食蔗即愈。诘朝求蔗食之,果瘥。迨數夕,又夢曰:妾乃玉真也,他日相見于崓子陂。绛仕江南,後歸朝,會龔颍上言,求複季父之仇,乃命誅绛。绛臨刑,問其受刑之地,即崓子陂。有白衣婦人,姿貌宛如所夢,姓耿名玉真,其夫死,與前夫之子通,當極法,與绛同斬焉。’《洞微志》所記,亦與此同。《南唐書》三十卷,馬令所撰,成一代之史,所記必審,當以爲正也。”

許彥周《詩話》雲:“請紫姑神,大抵能作詩,然不甚過人。舊傳一士人家請之,既降,偶書院中子弟作雨詩,因率爾請賦,(“賦”原作“箋”,今據宋本校改。)頃刻書滿紙,其警句曰:‘簾卷滕王閣,盆翻白帝城。’誠可喜也。”

《文昌雜錄》曰:“昔年,陳州有女妖,自雲孔大娘,每昏夜于鼓腔中與人語言,尤知未來事。時晏元獻守陳,方制小詞一阕,修改未定,而孔大娘已能歌之矣。亦可怪也。”

許彥周《詩話》雲:“長安慈恩寺有數女仙夜遊,題詩雲:‘黃子陂頭好月明,強踏華筵到曉行,煙波山色翠黛橫,折得荷花遠恨生。’化爲白鶴飛去。明夜又題一首雲:‘湖水團團夜如鏡,碧樹紅花相掩映,北鬥闌幹移曉柄,有似佳期常不定。’亦婉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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