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年半年後就出獄了。他老爸對他和李月已失望之極,無心再管。李年在家裏閑了幾個月,實在沒什麽出路可尋,對他爸說他想學開車,想開出租。他老爸說:“如果你真的想學開車開出租,我也不反對,但是我希望你這次是真的下好決心,爸爸辛苦了這半輩子是爲了啥,還不是爲了你們兩個有個好的出路,亡羊補牢,未爲晚矣,希望你再不要讓爸爸失望。”也許他老爸無心一句成谶語,沒出一年半,李年卻因此搭上了一條小命,中年已喪妻,老來又喪子,使他這個多年用丁錘敲打祖國大好河山的漢子垮了下來,從此和李年李月的奶奶一塊一日捱度一日,隻等末日來臨,黃土一掊,了無生趣。
李年在西安學了半年的開車,他老爸想叫他就在西安哪個出租車公司弄一輛車來開出租,但李年不願意,他說還是想回到丹鳳在縣城開出租,他說他喜歡呆在離家近的地方,不願離家太遠,“再說,我在縣城的話還可以經常回家照應一下家裏!”這話卻打在了他老爸的心坎上,原來沒退休常年在外工作和兒女都沒聚過什麽日子,現在終于退休了,也的确舍不得兒女飛奔在遠處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所以他花了大半輩子的積蓄爲李年弄了一輛出租車,讓他就在縣城開出租,但是厄運已經向李年一步一步走來,作爲作者我本人又多了一條人命案,我已滿手血腥,用他們的鮮血染紅我自己所謂“作家”這一紅頂子,每每深夜我都夢到他們來向我索命。
李年前後總有一年多時間沒踏進縣城一步了,他隻一出獄在家裏閑呆着,他老爸也不準他出家門一步,對李月也是。緊接着他在西安學開了半年車,實際上同期我也在西安,我已經考上了大學-----在丹江、李年、陳言他們事發之後,我自己也收心備起高考來,用了不到四個月時間我已經做好高考前的一切準備,波瀾不驚地考上了西安的某個本科學校,成爲了所謂的大學生。李年事隔一年多再踏進縣城之後,才知道我已經去西安上學了。在他死前向我說過:“我真是有些不服氣你,爲什麽你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而我們卻老被這狗屁的命運捉弄呢?”我笑了笑,“這就是人同命不同,你是你,我是我!”他想了想,點了點頭-----其實他不知道,真正殺害他的人就是我,是我在小說裏把他一步一步推向火坑,乃至死路一條,南無阿彌陀佛,願上天饒恕我的罪孽吧-----再過一兩天他就要被槍斃了,我是最後一個來探望他的人,他老爸早已心如死灰,權當早已沒他這個兒子了,所以是不會來看望他,那麽,李月呢?
李月被看管在家裏,已經被“軟禁”快兩年了,他老爸一直在爲她物色好的人家,想把她嫁出去算了。在這期間她沒接觸到任何熟悉的朋友,即使肉蒲團、慧姐、小玲去看望她,她老爸也不允許。但她知道李年被槍斃的具體日子-----在李年被槍斃那天她坐在草墊上,突然感覺自己的腦袋也被槍擊中打碎了,一陣劇烈疼痛,忍不住淚流滿面,在心裏祈禱,“李年,你就放心去吧,你在這個世界上做得孽也夠多的了,希望下輩子你有個好的結局。”她也在心裏算計着丹江出獄的日子,她每天在牆上畫一道,然後就整日裏打坐,如出家修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