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辦法把小玲她老爸安葬了。原來水漲上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突然聽到轟隆隆一陣陣聲音巨作,她老爸放下碗出門看了看,洪水卷着赤浪奔騰而來了,他趕緊返回屋裏叫她媽和弟弟趕緊往山上爬,爬得越高越好,而他自己竟然糊塗得割舍不下牛欄裏的那頭老黃牛。就去解牛準備一起拉到山上去,可這牛也是處慌而亂就是不走,正在糾纏的時候,洪水卷着浪花朝整個屋子打來了。氣得小玲直哭,“達啊,你真是老糊塗了,一頭老黃牛……”
那頭老黃牛也被我們想辦法給賣到縣城一家專門屠宰牛養的屠戶家裏,據說他們那一段時間真是發夠了橫财,牛羊都是來便宜處理的。他們甚至在東幹河上的一棵樹上揀到了一頭才有三五百斤的死牛犢-----可能被水沖得架在了樹上。
随後也隻能叫小玲她老媽和弟弟跟着到縣城租一個房間先安頓下來,家是徹底沒有了,守住那堆廢墟也沒什麽用處。她老爸和老媽其實對小玲并不好,因爲重男輕女的思想,甚至有些見不得她,每次叫她都連名帶姓的,駒阿玲,似乎是外人一般。所以這也是爲什麽我們和她玩了好幾年卻沒見她說什麽回家一趟的話,而慧姐也和她沒什麽親戚關系,一點親戚關系都沒有。她這個姓倒是很少見的,駒,我在一次比較合适的情況下問小玲,“你姓駒,那你爸叫什麽名字?”她說她爸單名一個長字,駒長。我說她爸這個名字真厲害,她惱羞成怒地抓了我一下,我的手背被她抓出了五道血印。在她下面其實還有個妹妹,但不到周歲就送人了,她老媽爲了生個兒子,還當過“超生遊擊隊”的隊員,而她也不知道那個妹妹到底被送到哪裏去了。她希望我也叫她駒阿玲,她感覺誰這樣叫她很親切。
我們幫忙在縣城的一個家屬院裏租到一個房間,安頓駒阿玲她老媽和弟弟住了下來。縣政府也組織了糧食救濟和财政救濟,号召災民重建家園,而這裏卻有一段意外的機緣巧合,不到半年後駒阿玲她老媽帶着她弟弟嫁給了這個院子裏的一個職工,早幾年離過婚的,爲人倒也不錯,也沒有一兒半女,對駒阿玲的弟弟特别好,如視己出。當然,從駒阿玲身上就可以看出,她的老媽當年也算個風騷美人,縱使韶華已逝,但仍是徐娘半老,更何況收拾一番,依稀還能見到當年風韻。
自從這次家庭變故之後,她老媽和她是空前地融洽起來,隔三岔五地到理發店送來一些好吃的東西,她也得空閑去看看弟弟和她老媽。她對弟弟現在有如此的歸屬而感到安慰,以後可以在縣城上學,然後再考大學,她真是想遠了,由衷地替弟弟感到高興。而一想到妹妹就痛心疾首,她曾經對我說過她一定要找到妹妹,但向她老媽打聽妹妹當初被送到哪裏去了,連她老媽也不知道到底哪兒去了。
她真恨她老爸和老媽,明知道那是一個人販子,還把親生骨肉送給了他,甚至身上連個信書什麽的都沒有留。她現在都恨不起來她老爸和老媽了,也不存在原諒不原諒的問題,而是覺得老爸老媽真可怕,怎麽會做出這種沒有天地良心的事情來。她老媽現在也是滿心愧疚,但一切都來不及了。駒阿玲隻是希望那個遠在天邊的妹妹仍在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比她自己要好上上百倍!
年輕人到底沒那麽多心思去憂愁,我們的日子很快恢複平靜,照舊白喝紅毅從家裏帶來的太白西鳳,照舊打打鬧鬧。駒阿玲戴着孝帽爲她老爸守孝。要想俏,一身孝,固然這話有些混帳,但是也是一個客觀事實,大家看着戴着孝帽子的駒阿玲覺得更加迷人了,甚至有幾個台球室的老主顧啧啧贊歎,“還真沒注意,原來這小玲這麽好看,真是冤枉死人了。”
于是就有人大獻殷勤,但駒阿玲就是不予以理睬,更加專心地學習理發技術。她老媽嫁給那個職工後,就開始有些“不安分”了,遲早替她張羅着婚事什麽的。駒阿玲她老媽今天說,“哦,對了,他們(她嫁給的那個職工)廠裏的廠長有個兒子,也隻比你大兩歲,聽說現在還沒女朋友,什麽時候認識認識。”明天又說,“那個縣委宣傳部部長的兒子說他在小香港看見你了,想和你交個朋友。”駒阿玲一概不理睬或回應,但終于有一次她忍無可忍,對她老媽說,“你以後不要管我了,你害的人還不夠嗎?”她老媽的臉色頓如死灰,低着頭淌着淚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