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一個人住在二樓的房間裏,李年和丹江的那個表親晚上就睡在台球室裏看着門面。陳言照舊睡在慧姐小玲她們的理發店裏替她們看店,慧姐小玲李月她們三個仍合住在原來的那個大房間裏。所以丹江每晚親吻自己右腳的事沒有人發現,沒有人看到他親吻自己右腳時臉上那種古怪而神秘的表情。我是說那種笑容,其實并不是什麽笑容,而是象笑容一般的表情,但不是笑容。因爲那種表情有些許凄苦的意味,卻又透着一種幸福。幸福?!
然後他會靜靜地看着床下那排鞋,左腳繁多而右腳稀少的式樣各異的鞋子,象盯着許多鬼睒的眼,他眨着眼,他們也眨着眼,象天上的星星相互閃爍。然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這次是真的笑容,撲哧的一聲,象車輪子漏氣的聲音,直笑得他雙眼濁淚漣漣,最後才上床睡去。
五黃六月的時候,天已經很熱了,我們都回家幫忙收割麥子、脫粒、歸倉,然後将玉米點(種)上,這一切忙完才返回縣城。溽氣已經開始彌漫,街上早已是裙裾飄飄、赤膊橫行了。
太陽簡直是在用淌着哈喇子的舌頭在人渾身上下舔着,舌頭上的倒刺刮得人火辣辣地難受。我們有時就去遊泳,但不去丹江河遊泳,嫌水淺人多,更不去縣城那唯一的一家遊泳池,更嫌池小人雜-----甚至怕得什麽傳染病。我們去離縣城八九裏開外的龍潭水庫遊泳。
龍潭水庫由三四座小山圍成,在半包圍的缺口處建立了一座壩和水閘,就形成了這個小型水庫,壩上還有當年用紅漆描寫的大字,雖年長日久褪了色剝落了,但仍可以認得清:興修水利是農業之本-----毛澤東。壩前還立了個小影壁,上面刻寫有水庫修建于某年某月某日,某些人爲修建水庫做了什麽犧牲的故事。
水庫是我們的一方“樂園”。據影壁上介紹,平均水深二三十米,最深可達五六十米。但每每風和日麗,看起來水波不興,平靜如鏡,墨綠的一塊透着玉一般的潤澤,玉一般的靜穆、溫軟香澤。在去堤壩的下面有一座石頭和磚混合壘起來的房子,那正是水庫管理員住的地方,他是一個頭發花白雜亂的中年男人,一隻眼長了水疱,看起來怪瘆人。他隻查看來人有沒有帶什麽魚具,釣竿啊沾網啊什麽的,至于遊泳不遊泳,他不管,盡管房子前面插了一塊木牌,上面寫有四個粗體字:禁止遊泳。他發現誰帶有魚具什麽的,不但沒收其魚具,同時還處罰以現金,十塊到五十塊的不等。那個時候,十塊錢還是很了不起的,能買不少東西呢,比如五六斤菜油啊,一口袋蘋果啊什麽的。我是說他靠抓魚具撈外會,那個時候剛興起這個詞,方興未艾。
其實水庫周圍還有幾處尚可的風景值得看一看,當然,要說特别名勝之處,那也是沒有的。實在熱得不行的話,連彗姐也去“遊泳”,實際上她不會遊什麽泳的,純粹是個旱鴨子,李月也不會,小玲倒是比她倆強一點還能撲騰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