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天一聽這話,心裏就鬧騰,雖然說平日裏飛兒對他的打罵也不少,但那都是開開玩笑的樣子,飛兒這人也不是什麽愛發脾氣不講道理的類,可這一下,闵天卻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飛兒是真的生氣了,而且他這話還來得十分的嚴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飛兒跟赤小哥的關系,闵天也是心知肚明的,現在這樣危急的時刻也真的不好跟飛兒頂嘴鬥氣,于是他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搓了搓手就要去把少林總給拉出來。伸手過去就是一下哆嗦,闵天的手就是僵硬地懸在了半空,這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爲什麽,就是很突然地從腦子裏浮現出一種恐懼,怕是觸碰到少林總之後,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闵天!”身後的飛兒又喝了他一句,他自己就背起前排的那個肌肉男爬出車廂。
闵天硬撐着恐懼就伸手去拉少林總,這一拉他就感覺不對了,随即就朝外面的飛兒喊道:“飛兒哥,你說,赤小哥怎麽這麽輕呀?我就沒見過這麽輕的男人,該不會,他的魂魄已經離體了吧?”
外頭沒能聽見飛兒的聲音,卻隻有金玫虹的一句大喊:“快出來!着火了!”
闵天這一聽就緊張了,連忙背起少林總就用力往車外爬,随後跑了老長一段距離才敢停下來喘氣。時間并不允許他們把這車裏的所有人都救出來,不出意料,他們剛遠離了那小面包車之後,那車子的底盤就發生了一次小爆炸,流了一地的油也就在瞬間被點着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再發生一次較大的爆炸,這車跟車裏面的屍體,那是真的沒辦法了。
回頭,他們三人帶着少林總駕車離開,這交通事故和大難不死的人也就隻能交給人民警察來處理了。路上,少林總慢慢轉醒過來,身上不見有明顯的傷口,體溫也在漸漸恢複,隻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迷迷糊糊的,看着他那一臉呆呆的神情,飛兒就有種強烈的感覺,是赤小哥回來了。
“真的是你嗎?”飛兒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就等少林總的一句話。
過了好久他還在發呆,好像還有點懵,但意識是完全恢複了,他向飛兒笑了笑,是那種非常溫柔恬靜的微笑,卻如飛兒意料之内的一閃即逝。他點了點頭,說了兩個字:“司徒。”
這是赤小哥對飛兒的稱呼,幾乎可以算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專利,隻因爲在剛剛互相認識的時候,赤小哥是個連人話都不會說的野生籽,怎樣咬字清晰就成了他最困惑的事情,“飛兒”和“司徒”這兩種稱呼對他而言,顯然是“司徒”比較好記好念了。因此,這稱呼雖然很是見外,但對飛兒而言卻來得十分親切。
飛兒心裏一下抽搐,激動着就将他一把拉過來摟在懷裏,緊緊的,就不願意再放手了一樣,聲音顫抖着就罵道:“你他娘的……”飛兒真的很想罵他,罵他爲什麽要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罵他爲什麽不懂知難而退,爲什麽一點都不懂愛惜自己,保命這種連實驗體都會的事情你他娘的居然都不懂,真叫人擔心,真叫人挂念。
飛兒是真的很想朝他的臉就吼他,想要跟他說“你這命還是我從海裏撈回來的,下次還要再跑掉就先得問過我。”然而,這樣的千言萬語,飛兒卻是一個字都沒能出口,所有的話語梗在咽喉,換成了一個不願放手的擁抱。
赤小哥的能力,飛兒是知道的,所以從認識到去法醫大學之前,從來都沒有這樣擔心過,那是一種對夥伴的絕對信任和默契,可從他看到那冰封的地下室開始,到那個裝着帶血鱗片的玻璃瓶子,這段時間飛兒想了很多,他甚至開始害怕,活的這二十多年,他失去過親人,失去過最喜歡的東西,可他卻從來都沒試過有這樣的害怕,害怕失去這個朋友,這一個不熟悉不了解,但彼此絕對信任的朋友。
在這人類社會裏,赤小哥認識的人屈指可數,跟飛兒這樣深交關系的更是寥寥無幾,如果他真的死了,死在他哥哥手裏,那試問又會有誰能給他立一座墓碑呢?他隻會在時間的流逝中遠離這個世界,最後不留任何痕迹。如今他回來,那些讓人難以接受的假設就都可以統統丢掉了。
“你真的是小哥啊?這些天你都幹什麽去了,爲什麽平白無故就當了少林總呀。”前座的闵天也探頭過來看着他們。
“讓你們擔心了。”赤小哥少有地朝闵天笑了笑,“司徒,你怎麽了?”
“飛兒哥,你是怎麽啦嘛?就說句話呀?”
其實飛兒心頭的激動勁已經稍稍平複了,如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是因爲失而複得的興奮了,而是因爲,他的這一摟一抱,讓他察覺到赤小哥身上發生的變化,他不确定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隻感覺到驚訝,無法理解,甚至不知道怎樣去接受。
平日裏的赤小哥是有些腼腆,有些不懂與人交流,可飛兒對他的随意揉捏和擁抱,他是不拒絕的,飛兒也已經是習慣成了自然,跟他走在一起的時候就喜歡勾肩搭背的對待他,摟摟他的肩膀,或者摸一下他的頭發之類,他也不抗拒的,誰叫他兩的身高差是讓飛兒搭的很是順手呢,既然赤小哥不反對,飛兒也就老不客氣了。
剛才這一下的擁抱,飛兒隻感覺手感有點不妥,這樣的一個夏天,赤小哥現在穿的也是一件很單薄的襯衫,按理說是可以隔着衣服摸到他背上和腰部的鱗片的,那是一種有點硬硬的手感,就像摸在一條蛇的身上差不多,但是剛才的那一下的擁抱,飛兒感覺不到赤小哥身上本該有的手感,摸不到一塊應該存在的鱗片。
他身上的鱗片全都不見了嗎?這可不是什麽無關緊要小事呀。飛兒一下緊張就想去掀開他的衣服,看看鱗片是不是真的沒有了,可讓飛兒更意外的是,這赤小哥居然有點抗拒地按住了飛兒的手,拒絕了他這樣的舉動,此刻他感覺到赤小哥的手有點冰涼,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經曆過些什麽變故。
剛才掀開他衣服的一角,也隻是隐約地看到,他腰部的位置露出一小角黑色的像是紋身一樣的東西,具體到底是什麽是沒法看清楚了,畢竟是被衣服遮擋着,赤小哥也一副不願意讓人看的模樣,看他神情,顯然就是有事給隐瞞着。
會是林氏集團對他下了什麽狠手嗎?如果真如闵天所猜疑的,老林總不願意别人知道他有這麽一個妖怪弟弟,所以就使法子把他身上的鱗片都刮掉?真的會是這樣嗎?那又會是何等殘忍的法子啊?
飛兒隻是在心裏想一下,就已經是滿身的不自在,心裏就更不是個滋味,他忍不住就低聲在赤小哥耳邊問道:“你是怎麽了?你的身體是怎麽了?感覺還好嗎?他們……”說着,飛兒不自覺地看了看一旁的邵臨,還在昏迷者,應該聽不見他們的交談,飛兒這才說道:“他們究竟……究竟對你做了什麽?你告訴我!”
赤小哥臉上一愣,恢複到之前的目無表情,隻是淡淡的一句道來:“沒什麽。”
其實飛兒一直都很不喜歡赤小哥的這種回應,就像是在他自己一個小圈子裏頭,永遠都不會對任何人敞開心扉的樣子,他自己的世界裏隻有他自己獨立承受所謂的私事,就算是遇上了極大的麻煩,甚至是面臨到死亡的威脅,他也不會向任何人求助,不管怎麽問他,他也隻會回答一句“沒什麽”。
就像是關于他身世的事情,他的家人,甚至說老林總這個哥哥,他都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哪怕隻是一句好奇和猜測都不曾有過。這種被他劃分在圈圈外面感覺是真的很不好受,有時候,飛兒是真的想要把他大罵一頓或者直接揍他,好讓他把心裏的憋屈給說出來,可不知是爲什麽,這麽多年以來,飛兒是一次也沒下得去手,難道是因爲他長得可愛嗎?
“狗屁。”飛兒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話說回來,在飛兒的認知裏,妖怪不妖怪的已經被人類同化得差不多了,除了靈氣之外,大部分妖怪的身上已經不會再出現妖類或者獸類的身體特征,像赤小哥身上有那種鱗片,顯然是純種的象征,鱗片本身就帶有強大的靈氣。這種與生俱來的身體特征,不是說随随便便說想弄掉就能弄得掉的,那是與他本身骨血相連的東西,就跟動物的毛皮一樣,就算強行把它弄掉,它還是會長出來的,除非削皮去骨,毀掉表層的血肉……
想到這,飛兒就不敢再想象下去了,他身上本來就有着無數的秘密,如今的他是又經曆過了什麽呢?
赤小哥擡頭看了看飛兒,然後靠到了他的肩膀上,閉上雙眼,說道:“我困了,想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