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過後,車裏又是一陣的寂靜,有點尴尬,邵臨不說話,飛兒心裏忐忑也沒什麽想說的,至于一向話比屁多的闵天卻不知怎麽的,居然也學人家裝起沉默來着,總之就是靜得讓人發悶的氣氛。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們的車上了一道過江的大橋,又遇上了塞車,這一塞,車裏的氣氛就更難受了,好不容易從橋上下來,車就在一家面朝海口的大酒店門前停下了。
這酒店算是這市裏的老字号,所以裝潢仍舊是那種古老卻又不失風韻的格調,正門旁還有着一個破爛的小報攤,就隻有兩塊磚頭擱着一塊書桌闆,擺賣一些日報、晚報、都市報之類,還有就是一些小孩子玩意。這小報攤早在上世紀,就已經在這了,如今也隻是作爲一道風景線存在着,光顧的人并不多。
邵臨沒有将車停到酒店的落客點,而是停在了外面的路邊上,隔着花壇遠遠望去,兩門童正忙着給剛進去的一波旅客搬運行李。
飛兒回頭看了看邵臨,他似乎并沒有要下車的意思,隻是低頭弄着他自己的手機,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麽。
後座的闵天拉了一下車門鎖,沒拉開,疑惑一聲就探頭上來問道:“邵秘書,我們不下車嗎?到沒到?還是迷路啦?”正說着,飛兒一手拍在他頭上,示意他别多嘴,然後就看見,邵臨的臉色在那一瞬間白了一陣,也不知道是被什麽給吓着的。
像是遇上了十分嚴重而且棘手的事情,邵臨臉上僅餘的笑意全都給消失了,盡管車裏開着冷氣,他額上的汗珠卻還是像米粒一樣順着他的額鬓往下掉。他手機上顯示的東西,飛兒看不懂,那些小紅點也不知道是代表着什麽,然而飛兒和闵天都能看出一點,那就是邵臨如今所表現出的緊張和不安,原因就是他手機上的這些小紅點。
飛兒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能讓一向鎮定自若的邵臨神色大變?難道是林總或者少林總發生了什麽嗎?那又是否代表着,林氏集團将要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這應該是如今唯一能讓邵臨有這樣反應的可能。
“邵秘書?你還好嗎?”飛兒輕聲問了一句。
“請稍等我片刻。”邵臨扯了兩張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汗,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活動,撥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就是他跟電話那頭的對話,語氣有點急躁:“宸,人在哪?”
飛兒沒在意去聽電話那頭說的什麽,隻聽邵臨繼續說着,話語間帶着憤怒:“是誰帶他去的?”
飛兒跟後座的闵天互看了一眼,兩人聳了聳肩沒有吱聲,又聽邵臨說道:“我知道了。我剛才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了,不能再拖了,五分鍾吧,再晚點,你就多帶兩個屍袋過來,給我們收屍。”說完,邵臨放下手機按下了挂機的按鍵。
聽邵臨的語氣,那并不像是在開玩笑,闵天緊張地探頭上來就問:“這又是什麽情況啊?”
邵臨沒有回答他,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一邊問:“小鬼,會開車嗎?”
闵天愕然一愣,指了指自己:“你說?我?我……會是會……不過……”闵天的确會開車,可自從他自己開車出車禍把自己給弄死了之後,他也就再也沒有摸過方向盤了,雖說如今的他能夠觸摸到實際的東西,但他是再也不敢開車了,車禍的那一瞬,成了他靈魂中無法磨滅的夢魇,而邵臨這樣的一問,更是讓他有些膽怯。
“聽着,待會什麽都别管,你們負責帶少林總離開。會有一個叫祁宸的人接應你們,記住,隻有他一個是可以相信的,隻有他一個!”邵臨這話說得像交代後事一樣,車裏原本就緊張的氣氛立馬就顯得更加詭異,他繼續說道,“小鬼在車上等着,司徒先生和我一起進去,目标隻有一個,就是帶少林總離開。”
闵天心裏就不舒服了,開口問道:“那你呢?還有,你說那祁什麽的,我們也不認識啊!”
“我手機裏有他的聯系方式和照片,自己看。”邵臨一邊說着一邊就從抽屜中摸了一柄微型手槍和小匕首收到衣袋中,然後就向飛兒道來:“在我們五點鍾方向,五樓或者六樓的位置,有狙擊手,出來的時候要注意暗槍。”說着,他按下了一個按鈕,車門的鎖就給打開了,他一手拉開門鎖,就是要下車的姿勢。
“等等!”飛兒一把按住邵臨的手臂,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你不打算交代清楚再行動嗎?”
“這裏是林嶽山的地盤,少林總就在那裏面。”邵臨的話語顯得急躁,“我們跟他之間,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少林總的命,我們輸不起!”話音剛落,他甩開了飛兒的手,直接推開車門,人也就出去了。
被他這麽一說,飛兒的心也就跟着緊張起來,不是因爲他林氏集團跟别人的恩怨有多深,而是林嶽山這個人,對飛兒來說并不陌生,算起來,自己跟他也算是有過點恩怨的,這人是個極棘手的玩意。先說一下這個人吧,名叫林嶽山,大概四五十歲的一個大胖子,就是那種像佛爺一樣的架勢,他有着兩個身份,一個是黑幫青龍彙的二當家,另一個異聯社裏的半吊生,半紅不紫的一個法師,人送綽号鎮嶽法仙,的确是會那麽點把戲,卻盡是些歪門邪道。
幾年前吧,飛兒還跟着老爸打下手的時候,遇到過一個販毒案,卻牽扯到人命,當時殺人的就是這個林嶽山,使的那些詭異的手段,利用小鬼去殺人。從人類的法律上,是沒有着實的證據能去抓他的,因此就需要異聯社的介入。而當時飛兒的老爸就接手了這樁案子,那件事情也算是轟動一時的。
最後,也算是有一個不太難看的結局吧,他們勉強把林嶽山給辦倒了,可惜的是按那人類的法律,案子還是證據不足,他隻進去關了兩年就給放出來了,至于他出來之後又是怎樣跟林氏集團給幹上的,邵臨沒說,飛兒也沒好意思問就是了。
飛兒跟在邵臨身後往酒店後門走去,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的交談,從酒店後門出來,穿過古色古香的小花園,又從側門進入了同屬這家酒店的B棟大樓,剛經過的A棟大概是一些商店、飯廳和娛樂設施,後面這一棟是比前面的要高出十幾層,應該是住宿的客房還有一層的咖啡廳。
“我們要去哪?”飛兒加快了步伐,貼身在邵臨身後就低聲問了一句。
“到了。”邵臨同樣以低聲回應,停下腳步,他們二人站在了一樓咖啡廳的大門處。還沒等飛兒再說什麽,邵臨就隻低聲說了一句“你在這接應。”然後他自己就往咖啡廳裏面走了進去,這時候,飛兒才突然發現,這咖啡廳内外,都透着一股讓人渾身難受的詭異。
按理說,這樣高級酒店的餐廳多少都會有一些服務員,像爲客人引路的咨客也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這咖啡廳卻更像是暫停營業一般,門外沒有站着咨客,往裏看去也不見一個服務員。這樣冷冷清清的咖啡廳裏,此時卻并不是暫停營業,靠吧台的那邊是坐着一桌子的客人,一男一女,還有一個辦公室文員一樣打扮的年輕女子站在那名男子的身旁一動不動。
隻見那名男子是以四十五度斜背對着大門,所以飛兒更多的注意力是被他對面的那名中年貴婦給吸引了過去。說她是貴婦,是的确隻能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她,那是一身金黃趁着黑色繡花的長旗袍,盤發,金钗,還有她手中的一把小折扇。這樣的一種打扮,如今怕是隻有電視劇或者拍藝術照的時候才會出現,出現在這樣一種場合,她的這副着裝,顯然是有點過于隆重了。
至于那名背對着大門的男子,飛兒并沒認真細看,隻感覺他的背影有點熟悉卻有着一種奇怪的陌生感,背影看上去大概二十歲左右,也沒有特别的穿着,隻是普通的淨色襯衫,普通的西褲,還有就是當下比較流行的一種小男生短發,隻是他的頭上圍了一圈白色的紗布,顯得有些突兀。
這咖啡廳裏的場景,乍一看就有點像是一對有錢的母子在吃下午茶,除此之外,這裏面就沒有别的客人了,而讓飛兒覺得奇怪的是,這咖啡廳裏有一桌客人,卻不見有一個服務員。
到這個時間點爲止,一切都還是平靜的樣子,飛兒靠在門旁四周看着,也不見有其他可疑的人和事。他甚至開始自我幻想着,那真的是一對正在吃下午茶的母子,如果說那男子就是邵臨要保護的少林總,那他對面坐着的,大概也隻是他的母親吧。可是爲什麽?爲什麽邵臨會那般緊張?難道就因爲,他們母子到了林嶽山的地盤吃下午茶?這是不是有點緊張過度了呢?正所謂,禍不及妻兒,就算林嶽山跟老林總之間有的是用錢都無法解決的恩怨,那也得遵守江湖規矩不是?
這一切天真的想法,就像是擺在飛兒面前的一面鏡子,他所能看到的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美好,而在這之後的下一秒,當那名男子轉過身來看向進門的邵臨時,飛兒腦海裏一切美好的畫面,卻像是被一聲驚雷給轟得粉碎。
他猛抽一口涼氣,愣住了,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越發濃烈,心裏就像被針紮了一樣,麻刺麻刺的,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一種什麽感覺,隻感覺快要無法呼吸。
那張臉!是那張臉!不管是輪廓、五官還是膚色,竟然都,一模一樣!他,那個男子,竟然是赤小哥?飛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說那少林總就是赤小哥,赤小哥就是少林總嗎?難道說,老林總“殺”了他,是爲了用這樣一種方式給他一個新的身份嗎?
可是!這不對呀!這個畫面就更不對了!雖然容貌身材膚色都跟赤小哥一模一樣,可他的那種氣質和神态卻是跟赤小哥判若兩人的,是完全搭不上邊的兩個人啊,他此刻,甚至,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