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屋的屋頂是瓦塊建造的,這還是二十年前的房子。
屋門自然不是現在的這種什麽防盜門,或者是門把鎖這種,是那種類似虎頭一樣的門鎖,按在木門上,再在牆上對應的位置裝一個空的鐵塊。
這樣從虎頭鎖裏伸出來一塊鐵,正好卡在這空鐵塊上,就鎖住了屋子。
不過由于是釘在木門上的,禁不住撞,加上趙冬不僅胖力氣也大,三個成年人,開門并不麻煩。
轟的一下,木門重重的砸過去,撞在牆上,在這深夜,發出爆響聲。
十分的刺耳。
“嚇……嚇嚇……”
粗重的喉嚨滾動的聲音,傳來。
我爸速度比我還快,第一個沖了進去。
我和趙冬緊跟在後面。
進了屋,我擡頭就往上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還是趙冬見我仰頭,拉了我一下,我回過頭,向屋裏看去。
就見爺爺坐在床邊,兩腿垂在床下,兩眼在燈光的照映下,泛着淡青色的光芒,瞳孔成菱形狀,像是貓受驚時的瞳孔模樣。
爺爺從喉嚨裏發出嚇嚇的聲音,眼睛緊緊的盯着我們,兩腿垂在床邊,前後無意識的晃動着,幅度極大,向後擺動的時候,甚至會砸在床闆上,發出咚的一下。
“老爺子這不挺‘正常’的嗎,你剛剛是怎麽了?”趙冬悄悄拉了我一把,奇怪道。
爺爺這個狀态,自然是不正常的,但是這兩日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态。
所以我明白趙冬問的這句話的意思。
“我,我剛剛從樓上看過來,看到窗戶上,有一個影子吊在天花闆上,懸在半空中,我以爲……”我斷斷續續的,解釋了一聲。
一邊說着,我還一邊又掃了一眼這屋裏的天花闆。
天花闆上有不少的污漬和灰塵,卻沒有任何的異樣,而且自從這屋裏被我爸給吊頂之後,這脆弱的天花闆,哪裏還能承受住一個人的重量,提供一個人上吊的條件。
可是剛剛在窗戶上,我分明看的很清楚,那影子就直挺挺的垂下來,晃動着,照在窗戶上,按理說,我絕不可能看錯。
“這……”趙冬前後掃了一圈,又瞧了瞧窗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呀,肯定是這兩天沒休息好,可能是院子裏什麽東西的影子,投在窗戶上什麽的。肯定是眼花了,你看老爺子不在這好好的嗎。”
我爸聞言回頭,也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他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沒好好休息,恍惚了吧,行了,我回來了,你上去好好睡一覺吧,别把身體搞壞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就算和他在上學之後,接觸的很少,但是他是我爸。
知子莫若父。
知父,也未必就不能是子。
看到我爺爺這樣,他的反應,十分的不正常。
如果我們的身份互相調換一下,我應該是充滿了擔心,充滿了疑問,充滿了憂慮的。
可是我爸不是,他還有心思觀察我的黑眼圈,觀察我的神态,并且神色如常,眼神平靜如水。
這絕不是看到我爺爺後,他的狀态。
“你爲什麽不讓我把爺爺送去醫院?”我問道,這是我兩日來,心中的疑惑。
我爸絕不是爲了省錢這種事情,而會這麽說的人,我陳家,沒有不孝之輩。
可是,爺爺這樣的狀态,難道不應該送去醫院嗎?
“因爲,”爸回頭看了爺爺一眼,“把你爺爺送去醫院,唯一的下場,就是被強行扭送去精神病院,那地方,不是人呆的。”
說着,他用餘光掃了一眼這屋子,“而且,你爺爺不能離開這裏。”
“赫赫……”爺爺盯着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我們的話,嘴裏又發出了一陣赫赫的聲音。
“不能離開這裏?爲什麽?”我追問道。
這叫什麽道理,有問題,生病了,不敢送去醫院,還不能離開這裏。
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
怎麽到我們家這,還變成人挪死,樹挪活了。
我爸可能是被我逼問得急了,陰沉着臉說了句,“因爲你腳下站着的地方,叫三王街!”
我心想我知道這是三王街,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
爺爺疼我,我不能不孝,我當場就要和我爸将起來。
趙冬見我表情,瞬間就明白了我要做什麽,一把掐住我的胳膊,就把我往外拖,“有什麽事好好說,别急,陳叔他剛回來,你先讓他休息一下,平複一下再說。”
溫順如貓,暴怒如牛,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平時你撓我一下,我都能笑笑說算了,但是你要真摸到我禁忌了,碰到了我的原則,媽的,你試試看。
我擡手就想甩開趙冬,擡頭卻瞥到我爸後背還背着一個大包,一想他是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回來的,心卻觸動了一下,火來得快,去的更快,一下子軟了下來,幹脆任由着趙冬把我拖了出去。
其實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和我爸怎樣,最多倔強幾句,我脾氣雖像我爸,但是他畢竟還是我老子。
和趙冬一起出了這屋子,我回頭看,就見我爸站在進門那兒,頭向着裏面,也不說話。
屋子裏靜悄悄的。
這時候,我反而有些擔心起來,爺爺能不能想起我爸?他把我二舅丢出的那一下,可是真狠,一點情面都不留。
這麽想着,我反而猶豫了,又留在外面盯着看了一會兒,見屋裏依舊沒動靜,這才放下心來。
想想也是,爺爺怎麽可能不認得他親兒子。
和趙冬一起上了樓。
“升子,幹嘛呢,你擔心你爺爺,陳叔還能不關心了?陳叔這麽說,肯定也有他的道理,你先平靜一下,有什麽話好好說。”趙冬見我表情還是有些僵硬,過來勸我。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冬子,你這些年一直都在家裏這邊混着,我爸剛剛說的,因爲這是三王街,這是什麽個意思?”
“爲什麽說這是三王街,我爺爺就不能離開了?”我追問了一句。
這句話一直映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隐隐覺得,有一個巨大的謎團,将從這一刻開始,漸漸的顯現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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